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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紧闭,问旁边的僧人,只说出去了,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
文浩悻悻而归,心中烦闷,也不愿早点回宫,支开随从,一个人在山上瞎逛。信步走到竹林,想起与梵音的几次相遇,心中涌起别样的感觉。
忽见竹林中桃红身影一闪,素英?!
梵音不是出远门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文浩快步追上去,只见素英提了一包袱,疾步如飞。他一路紧跟,走了三、四里路,来到昭山后山,最后见素英进了一小院。他一闪,也跟进去。
梵音正在院落里绣花,看到素英回来,问到:“都拿来了?”
素英回答:“是的,小姐要的书,一本也没有落下。”
梵音打开包袱,仔细翻看了一下,确信无误,才又回座绣花。
“小姐,你真打算在这里长住啊?”素英问,停顿一下又说:“其实你用不着躲着他的,看他一表人才,也不是个坏人,好歹人家也是个皇子嘛。”
“你在说什么?”沈妈忽然插进来,严肃地说:“小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你不要多事。”
“我没有”,素英撇撇嘴:“回去拿书的时候,听寺里僧人说,今天他又去了呢。”随后对沈妈吐吐舌头,又说:“小姐,看样子,他对你真的是一往情深。”
梵音眉头微皱,迟疑间,拿针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复又再绣。
素英不依不饶地说:“小姐,我觉得你们俩很相配呢。那天我路过禅房,听见戒身大师他们在谈论他,说他文才出众,在宫中是无人能及的。”
沈妈摆摆手,把素英赶走,在梵音身边坐下。
“小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妈轻声问。
梵音不语。
“孩子”,沈妈轻声规劝:“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梵音低头,淡淡地说:“这些事自有师父、师兄做主。”
沈妈试探着说:“他可是皇子啊,嫁给他,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呀。”她实在希望梵音能有个好归宿。
梵音勉强一笑,垂下眼帘,幽幽说道:“沈妈,你以为他真会娶我做王妃吗?”
沈妈闻言,脸上晴转多云,也是神色黯然。
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无高贵的出生,那么多名门淑女,她算什么?纵使娶她,也不过是个小妾,过个三五年,还不是弃若敝屣,那样的生活有意义吗?荣华富贵也好,锦衣玉食也罢,端的还不是行尸走肉。
“可是,你也用不着躲着他呀。”沈妈心疼地说:“既然不可强求,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相见不如不见。”梵音深沉地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他老来找,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啊。”沈妈心里很为梵音难过。
“时间长了,他自然就忘了。”梵音淡淡地说。
“可是你能忘了吗?”沈妈不甘心。
“我从来就没打算要记得他,一个陌生人而已。”梵音的语气又变得寒飕飕的。
沈妈望着梵音乌黑的头发,忽然眼睛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篱笆角落,文浩眼光复杂。
寂静的院落,叶落无声。
梵音在全神贯注地绣花,一脚步声轻轻而至,绣架下出现一双锻面软靴,梵音抬头,与文浩四目相对。
梵音缓缓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你为何要回避我?”文浩有些忧伤:“梵音,仅仅只是因为我是皇子吗?”
背影沉默,再往前走。
“我喜欢你!”文浩忽然说:“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
背影依旧沉默,仍固执地往前走。
“相信我”,文浩高声说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雪白的背影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就径直走入房中,关上了门。
文浩站在门前,惆怅地说:“我给你画了一幅画,放在门口了。”然后用一种悲伤的口气说:“我走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走几步,又回头看看紧闭的门:“我是三皇子,你可以叫我文浩。”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长这么大,除了娘去世,从来没有这样心痛过。梵音你怎么可以不理我?先前你对我有误会,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以为你能接受我,谁知你宁肯躲在这里,也不愿见我,仅仅只是因为我是皇子。对,我是皇子,正因为我是皇子,我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也正因为我是皇子,你不愿意理我。在你的心里,还是对我有成见吗?认为我不可靠、不可信、不会专情,就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
想到这里,文浩把嘴狠很一抿,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不会放弃的,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王妃,我要证明给你看!梵音,你等着吧,我要你无限荣光地嫁给我!
他鼓足了干劲,向山下跑去,脚下虎虎生风。
素英展开画卷,一幅丽人舞剑图,柔曼身姿,刚劲剑道,形神兼备,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的竟似天人。沈妈惊叹:“天呐,小姐,他竟把你画得这样美!”
素英不同意:“错了,我家小姐比画上的还要美!”
梵音凑过来一看,巧夺天工,画技堪称一流,心想,他才见我几面,便可画出如此神韵,实属难得,不由对文浩又产生了几分钦佩,心中一动。刚一起念,顿时又想起了匾额上的字——息心止步。她迅速敛起心念,亦收回了目光。
素英全然不知,还在一边啧啧称赞,一边念画上题字: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完嘻嘻一笑,打趣道:“小姐,他想跟你长长久久啊,你意下如何?”
梵音正色,坦然说:“缘随愿而生,无愿则无缘。”
闻言,素英哑然,沈妈凄然。
晨晓刚破,文浩已站在小院篱笆外,恭身道:“文浩求见梵音小姐一面!”
素英走近,低声说:“小姐说了,不见。”
文浩也不强求,递上一篮糕点:“这是记月斋的糕点,请转交小姐品尝,请转告小姐,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素英犹豫片刻,接下,不再多言。
晨风习习,素英开门。
篱笆墙外,又见文浩俊雅身影。
见素英出来,朗声道:“请梵音小姐赐见一面!”
素英轻言:“殿下请回,小姐不见。”
文浩呈上诗集一本:“这是文浩近日拙作,请小姐指点。”
素英接下,不再多言。
朝霞半天,染遍山林,文浩静立篱笆墙边,手持山花一束。
见素英出来,清声道:“文浩拜见梵音小姐。”
素英接下花束,仍旧摇头。
又一清晨,文浩依旧篱边守侯。
素英仍旧对文浩摇头,接下他手中画卷,低头匆匆离去。
入夜,梵音展开画卷,花团锦簇中,正是自己埋首刺绣的侧影,上题:苦恨年年压金线,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很聪明,竟然激我。
眼光又落到昨日翻看过诗集上,文笔洒脱,文思敏捷,页页都是飘逸俊秀的文字,确是一个才情不凡的皇子啊。
可是,息——心——止——步——梵音良久无语。
忽然开口:“收拾东西,回佛唱阁。”
晨曦中的篱笆门,冷落寂清。
文浩呆立,小院已是人去楼空……
梵音,你为何这样决绝,又一次弃我而去,连望其项背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你好狠的心呐——
皇家祭祀开始。
文举一身黄袍,依戒身大师的主持,逐一进行繁琐程序。
祭天行叩拜礼,庞后跟在文举的身后缓缓俯下身去。她注视着儿子魁梧的背影,不难想象儿子此刻的面容,定然是严正肃穆,威严从容,从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敬意和无边的骄傲。
这是我的儿子,他就是将来的皇帝!
祭祀已近尾声,文浩悄悄地溜出大殿。
庞后眼角余光望见,心中了然,但没有作声。
他悄然来到了佛唱阁,佛唱阁里,简朴依旧,只有素英在整理书架。离开了小院,她一定是回到了这里,文浩会心一笑,我果然没有料错。他蹑手蹑脚走到素英的身后,猛咳一声。素英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便翻了一个白眼。
文浩嘻嘻一笑,故意不理会素英的气恼,大大咧咧往凳上一坐,说:“躲我?真的就这么容易么?”素英从鼻子里哼一声:“这里可是你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张嘴就要叫人。文浩“且慢!”一声,反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素英又哼一声,答知道。文浩便呵呵一笑。素英幡然醒悟,寺院也是王土,他是皇子,怎么不可以进来?!又上当了,气得直跺脚。文浩可不敢得罪她,只好又过来说好话。
“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好姐姐,你告诉我梵音到哪里去了?”
素英冷笑。
文浩好生后悔,刚才真不该得罪她,找不到梵音可如何是好?祭祀一结束,我就要回宫去,今后,再难有借口出来了。他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佛唱阁的门槛上,一筹莫展。
此刻,梵音正站在桃花林里。襟衣雪白无尘,面容纯洁宁静,一如往昔。
十里桃花林,桃花依旧是繁华似锦,雪白的,粉红的,在每一个枝头怒放,层层叠叠,向天际展开。头顶的阳光有些眩目,照在身上久了才有些许的暖意,起风了,风怎么还是这么凉?梵音拢了拢黑色的斗篷,将帽子戴上。一年一次,皇家祭祀,她都要出这么一趟门,这么多年了,连沈妈都习以为常了。今年好象跟往年不同,今年的春寒特别冷,沈妈临出门时,非给她穿上这件带帽的斗篷,也好,不然,象她这么呆站一上午,非得冻木了不可。
梵音伸出冷得有些发硬了的手,去接落下的花瓣,风中的花瓣是无根的漂泊,象一颗颗没有找到归宿的心,就这么随风而逝,芳踪消隐。她轻轻捻下落在黑色斗篷上的花瓣,再摊开手,任风将它卷走。任这桃花开得再好,也只有这一季的灿烂,无人应景,在这滚滚红尘里,只能徒留下一代寂寞芳华。
她默默地站在纷飞的花雨中,执着地等待。
今年是第八年了,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
文举,你到底在哪里?
你真的就这样把我忘了吗?
“当——”寺里的钟声响了,祭祀就要结束了。
皇家祭祀又要结束了。
他不会来了。
梵音将僵硬的身躯摊靠在冰冷的树干上,那一刻,她觉得,这漫天纷飞的花雨,就象是她失落的心,一瓣一瓣,满天全是崩落的碎片。
她又一次失望了,眼泪从凉凉的面庞无声地滑下,跌落在地下,渗进土里。
还是象往年那样,给他留下个印记罢,或许,或许,他还会来,至少,他可以看见,他就会明白,我,还在等着他,一直在等着他。
梵音抱着残留的一线希望,在弯挂桃树下,蹲下身,用树枝将一小块地整平,慢慢地写下一个斗大的“文”字,然后,拈起地上的花瓣,一瓣一瓣按下去,春天的土是湿润的,还有些软,花瓣轻微一按,就粘住了,地上呈现出了一个花瓣铺就的“文”字,她呆呆地望着,仿佛又看见了那张稚气未脱、英气焕发的脸。
“当——”寺里又敲钟了,祭祀真的结束了,宫人们已进偏殿喝茶。
每次他都是这个时候离开的,过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该结束了。
梵音拭去脸上的泪,将斗篷捂紧,低头向桃林外走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桃花妩媚在她眼里颜色全无,桃枝掠过头顶的斗篷她浑然不觉,身旁一人无声走过她也视而不见。
她心事重重,低头颦蹙,黯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