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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皇后册封大典。
庞皇后头戴凤冠,身着繁锦,接受百官朝拜。
她盼了多少年,才登上这个高度,她想象过多少次,当总有一天登上朝堂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她的心里有会是多么的欣喜若狂,但是当她真正站在这里,她才发现,原来真是高处不胜寒,所谓的万人景仰,也不过如此。
她俯视着跪拜的朝臣,再仰望广袤的苍穹,忽然就觉出了自己的渺小。她扶了扶凤冠,又摸了摸风袍,竟有些心虚气短,想起冷宫之中尽管脸色苍白,配饰尽除,粗布旧襟,却仍是笃定淡泊,从容大气的妹妹,自愧不如。
庞皇后对着天际默默呐喊: 绮云,你看见了吗?姐姐做到了。
可是,妹妹,在姐姐心里,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皇后。前线传来捷报,大军屡次歼敌,两年之内,辗转边境千里,将敌军重创,赶出边境。
王师回朝,皇宫沸腾。
庞皇后匆匆来到朝堂,往大殿窥探。
殿下将军全是一色装束,又都是面向皇上,背向大门,庞皇后只能望见背影。
好不容易退朝,将军们退下,庞后逮住一人,大皇子在哪?
来人回话,皇子受了伤,暂还在万里之外的边关营中静养。
他受伤了,庞后心乱如麻。
几个月后,安国侯杜可为上书,要用两年时间帮助边境百姓重整家园,恢复商贸,而边关尚有零星敌军骚扰,要增拨驻军,皇子文举执意留下与将士们共进退,因此,在敌军未彻底清除之前,他陪同皇子镇守边关。
这一驻守,又是四年。
边关平静,百姓安居乐业,通商达贸,欣欣向荣。
在大皇子文举离宫八年后,皇上召其回宫,以其战功卓著为名,封为太子,时年二十二岁。
集粹宫,庞后坐立不安,一会说茶凉了,一会又说茶烫了,文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姨娘,你不是老教我凡事都要沉得住气,我求您了,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好不好?”
“好,好!好!”庞后这才停下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文浩又笑:“您放松点,行不行?”
庞后换一个姿势,说:“这样,行吗?”
“您又不是二八佳人,要去相亲,只是见儿子嘛,”文浩端详着她的脸,忽一下严肃地说:“眉毛没画好。”庞后慌忙去照镜子,却听文浩嬉皮笑脸道:“跟您闹着玩的。”庞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文浩做个鬼脸,又自顾自折腾去了。
庞后望其项背,苦笑着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开起玩笑来没有个边。
自庞皇后去世后,庞后就将文浩接到自己身边,悉心教导,她要将对妹妹的亏欠全部补偿给外甥,再加上文举不在身边,她便把一腔母爱全部倾注到了文浩身上,文浩对她也甚是亲昵和依赖,多少抚慰了她那颗被文举刺伤的心,弥补了她心中的一些遗憾。
庞后教子本是严厉苛刻,奈何文浩开朗调皮,经常被弄得哭笑不得,时间一长,庞后反被他影响了,性情也随和了些。
忽听宫外太监传唤:“皇上驾到!皇太子驾到!”
“终于来了,”庞后喜不自禁,催促文浩:“别玩了,接驾。”
皇上进来了,身后紧跟着一伟岸男子,身着盔甲,腰挂长剑,披一暗红色斗篷,剑眉横立,目光锐利,面容坚毅,棱角分明,身板挺拔,英姿飒爽,虽是风尘仆仆,却毫无倦意。
“举儿”庞后眼睛一亮,激动地冲上前去,连给皇上行礼都忘记了,一把搂住盔衣人:“你可回来了,娘想你想得好苦啊——”喜极而泣。
这是她朝思慕想的儿子,长大了,长高了,黑了,壮了,成熟了。
文举跪下,声音洪亮:“母后,请恕孩儿不孝。”
“平安回来就好。”庞后连连点头,用丝帕拭泪。
“这是喜事嘛,何必搞得哭哭啼啼的。”文举抬头一看,母后身边还有一位兰色锦袍男子,儒雅俊秀,玉树临风,丹凤的亮眼正眯眯地对着自己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文浩”,文举惊喜地叫道:“你长这么大了”,一把抱住他举起来:“是不是还喜欢晚上躲在被窝里吃瓜子啊?”
文浩脸一红:“吟诗作画时间都不够,哪有工夫磕瓜子。”
“呵呵,你还会吟诗作画,让我这个粗人也拜读拜读。”文举逗他。
皇上微笑:“举儿,你还不知道呢,浩儿的才学可是宫中第一,这可都是你母后教导有方,两个孩子,一个文韬出众,一个武略超群啊。”
文举的眼光迅速从庞后脸庞上扫过,目光复杂深邃,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文浩,领我去瞧瞧你的墨宝。”
文浩拉了他,走到桌边,桌上正摊着一副墨迹未干的丹青,一树艳丽的桃花,清清浅浅,白白粉粉,像一段迷蒙的记忆,仿佛只要不小心,轻轻碰一下,就会在你凝神一迟疑中,一瓣一瓣飘然落下。画旁还题有一首诗,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画得灵动,诗词配得恰当。
“好,真是绝妙”,文举由衷地赞叹:“不愧是后宫文才之最啊。”
他复又看一眼画,竟在悄无声息中被拨动了心弦 桃花,桃花!桃花—— 他蓦然想起了归真寺,皇家祭祀,桃花林,桃林之约,还有 ——清扬,雪白裙裾飞扬的风清扬 他又触及到了手腕上的佛珠,耳畔传来清扬的浅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现在几月了?”文举突问。
“二月初十。”文浩随口回答。
“什么时候皇家祭祀?”
“早着呢,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是了,他想起来了,第一次和清扬相见,她不是吟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吗?我怎么忘了。
皇家祭祀,文举眯缝起眼睛,陷入了沉思,八年了,她该有十六了,我还能见到她吗?她还会是一袭白纱衣,一样纯洁清新吗?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八章 河畔放灯二女芳心动 佛院惊艳文浩始倾心
三月三,清风凉夜,凌宵河畔,热闹非凡。
一年一度的放灯节,据说将心愿许下,再放下花灯,能一路漂下不沉者,必能达成所许心愿。
于是,很多人循旧俗来到凌宵河畔,三个一群,五个一堆,邀亲结伴,尽布河边两岸,悉数前来放灯。夜幕中黛色的凌宵河无声地流过,星星点点的花灯缓缓远去,'奇‘书‘网‘整。理'提。供'载走无数人的期盼。
“冰儿,准备好了吗?”
柳树下,几名家丁簇拥着两位小姐,那淡黄裙缕的小姐正在唤丫环。
“妹妹,不要着急,时间还早呢。”另一淡绿衣裳的小姐柔声道。
两位小姐都生得唇红齿白,淡绿衣裳的小姐是姐姐,恬静怡人,娇声柔媚,淡黄裙缕的小姐是妹妹,星眼流转,快语伶俐,这正是大学士林展衡之女,大的叫林幽静,小的叫林幽香。两姊妹也是来放灯许愿的。
“姐姐,你许的什么愿啊?”幽香嬉笑,探询姐姐心事。
幽静抿嘴一笑,别过头去。
“告诉我啊”,幽香不依不饶,拉扯姐姐的衣袖。
幽静轻轻拨开她的手,细声细气地问:“那你又是许的什么愿啊?”
幽香狡黠一笑:“我许让姐姐嫁一如意郎君。”
幽静脸色绯红,佯装生气,扬手做就要打她状。
手始扬起,没有落下,竟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眼珠一动也不动,竟是呆了。
幽香正抬脸起来让她打,见她这副模样,好生奇怪,歪头一望,樱桃小口半张,竟也呆了。
如玉带上缀珠的凌宵河上,缓缓驶来一艘官家篷船,挂两排红色纱灯,船舷肃立随从数人,船头站两翩翩少年,绿袍的那一个儒雅俊秀,玉树临风,手拿一折扇,正面有微笑,目光注视河面花灯,另一个紫袍的俊朗严肃,英姿勃勃,斜挎一宝剑,双手背后,正屏气凝神,远眺前方。
船缓缓从眼前滑过,两姊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着河水,又是好一阵发愣。
幽香瞥见花灯,心中一念,伸手去拿,想着再放一个,再许一个心愿,却碰着了姐姐的手,原来幽静也是同样举动。
两人默默地放下花灯,又站起身目送花灯顺流而下,心里暗暗祈祷不要下沉,只望得眼睛发酸,花灯不见,方才作罢。
幽静已不同来时的欢愉,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还是幽香机灵,赶快唤来家人:“速去打听刚才所过之船,船上之人为何家公子?”
上得马车,幽香见姐姐一直不曾开腔说话,于是感叹:“真是豪气冲天啊!”只听姐姐道:“应该是气宇轩昂。”
幽香不服气了:“我说的是穿紫袍的那一个。”
幽静也有些恼了:“我说的是穿绿袍的那一个。”
言毕两人面面相觑,先后扑哧一笑,俩下心知,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事,同时也都弄了个面红耳赤。
正尴尬时,家丁在车帘外回报:“小姐,打探清楚了,那船是安国侯王府的,船上之人,穿紫袍的是皇太子,另一个是三皇子。”
“三皇子……”幽静喃喃地念叨,又陡添心事,怎么他,竟是皇子呢?
“原来他就是镇守边关刚刚回朝的皇太子啊”,幽香喜孜孜地想,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眼珠一转,刚刚潮红退却的脸,复又涨红了。
马车内静悄悄的,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轮声。
幽静忽然开口问:“妹妹,你说,放灯许愿真的灵吗?”
“应该灵吧,不然,怎么大家年年都来呢?”幽香期期艾艾地回答,她知道姐姐担心的是什么,放灯许愿真的灵吗?她也不知道,她也希望灵,可是,他是皇太子啊—— 放灯许愿真的灵吗?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惆怅。
安国侯王府,杜可为正与皇太子文举和皇子文浩举杯畅饮。
“来来来,文举”,杜可为连忙改口:“太子殿下恕罪,该死,该死。”
文举一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拘礼,更何况侯爷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文浩诧异:“怎么……”
杜可为豪爽地一摆手:“区区小事,不提也罢。喝酒!”
“侯爷救了我两次”,文举悠悠地说起了往事。
月黑风高,按照既定的计划,对蒙古兵营进行偷袭,一举烧掉敌军粮草给养,这是文举首次冲锋陷阵,自是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烧掉粮草之后,敌军乱作一团,文举想趁机给予敌军致命一击,于是不顾事先杜可为“得手后速速撤回,不可恋战”的劝戒,竟私自率一小纵队径闯主营,意图擒拿主帅。主帅岂是那样容易擒拿,马上便被敌军将领发现,杀将起来,敌人蜂拥而至,文举等人奋勇搏杀至凌晨,体力渐渐不支,正当腹背受敌,陷入困境之时,忽听周遭喊杀声震天,杜可为率援军杀到,将满身血污,身竭力尽的文举救下。
这一仗虽然险胜,却伤亡惨重,毕竟是与敌正面交锋,伤亡愈千人。
文举虽身为皇子,身份尊贵,还是因为擅作主张被杜可为责罚四十军棍。
“想那些因我轻率行事而送命的将士,惭愧啊——”文举仰天长叹一声,猛灌一口酒。
文浩替他把酒斟满,怆然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策马入密林,将纵队分散开去,寻找刚刚率部突围的蒙军猛将乌拉干奇,人常言,穷寇莫追,更何况这乌氏乃蒙古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