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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朝我提出一个问题。
“当然呀!”我答得不假思索,“我感谢你,跟你的长相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了。”阿木云淡风轻地笑起来,“我对你好,也跟你的长相并没有任何关系。”
我似懂非懂,茫然发呆。
“小豇豆,最美的不见得就是最好的。”阿木的脚步轻快起来,一如他的语气,“不瞒你说,我其实很丑,魔界无出其右的丑,正因为看见你被人骂丑八怪,所以我才会救你,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不能避免的‘同情心’。”
我对着这个答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好闭嘴保持沉默。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想了好一会儿,我靠着阿木,轻轻将手覆在他脸颊上。
“你不会丑。”手指滑过他的眉骨,鼻尖,棱角分明的唇,我的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就算阿木真的很丑,在我心里他也不会丑,我会自动将他的脸替换为毁容前的蓝哥哥。
阿木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愉悦,我感觉到他的眼睫毛在我手心轻轻挠动,酥麻无比。
“你知道么?就算没了眼睛,也一样可以看东西。”他说。
“这如何使得?”我大吃一惊,莫非可以像千手观音般从手掌里生出瞳孔来?
“你现在虽然看不见,可有了我,还不是一样可以行走?”阿木自负地回答着,整个人仿佛和煦的春风。
“你的意思是……”我不明就里,高高竖起两只耳朵。
“只要我心情好,你想看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他的声音爽朗好似甘泉,不带杂质清澈见底。
“现在的天空是什么样子?”我迫不及待发问。
“一碧如洗,半朵白云也没有。”阿木朗声道。
“远处的风景如何?”
“青山绵绵,看不到尽头。”
“我们脚下是什么?”
“长长的小河,河边开着黄色的野花,还有红色的野果。”
一块块声音描述的场景碎片,在我脑海中渐渐拼成完整拼图,我想象着所处之地的美景,不由得渐渐兴奋。
“开心吗?”阿木问我。
“开心。”我点头。
“跟看得见一样开心?”他又问。
“跟看得见差不多开心。”我实话实说。
“所以你瞧,看见了什么不重要。”
有朵芳香的花递到我手里,阿木轻轻握一下我的手:“重要的是,有人肯做你的眼睛。”
豇豆花花(七)
历经七七四十九日风餐露宿,我们终于找到了菩提老祖所在的灵台方寸山,几番询问,终于打探到他的府邸斜月三星洞。
菩提老祖喜好云游四方,身边又没有仙童通报,我在洞中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等到一个人声。
“哎呀!这不是豇豆我儿吗?怎么眼睛变大窟窿里?!”
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如天籁般在我耳边响起。
“菩提老祖!”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循声牵起裙摆踉踉跄跄超前奔去,一头栽在来人怀里。
——这便是我与菩提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尽管是初次,他的感觉却如此熟悉,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超过千年了。
听完我来寻他的来龙去脉,菩提老祖一反常态,神色凝重开始一个劲儿叹气。
“我儿呀,孟婆那‘还我漂漂丸’是绝世珍药不假,可你想寻真身这事,却比登天还难。”
“这是为何?”我大惊,“莫非我的真身被藏起来了?”
“唉,莫说被人藏了,就算是被封印老衲也有法子帮你找出来,可你的真身……”菩提老祖欲言又止。
“祖师爷救命!”我听他吞吞吐吐,心头大骇忍不住摇尾乞怜,“若是没有这双眼睛,孩儿也不想活了!”
“看不看得见对你很重要么?”菩提老祖忽然问我。
“看不见丑陋不要紧,看不见美丽的东西,那可万万不行。”我极其痛苦地如实回答。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执着。”菩提老祖深深深深的叹息,“也罢,这都是冤孽,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敢问菩提老祖,孩儿的真身究竟为何?又如何寻的到?”我急切地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菩提老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
“你的真身,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空,悠远飘渺,“无影又无形。”
“莫非……莫非我是空气?”想半天我总算想出一个沾边的答案——就连水也有重量啊!什么是无影无形?
菩提老祖只是沉吟:“莫再问了,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都不说出谜底。”
“难道祖师爷宁愿看着孩儿伤心至死也要保密?”我难以置信大嚷大叫起来,“为什么我不能知道自己的真身?难道我没有知情的权利?”
菩提老祖的回答却略显淡漠:“不瞒你说,即便老衲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找出真身,与其让你空欢喜,还不如继续保密。”
砰!重现光明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轻轻飘走,甚至不留下一个幻影。
我从斜月三星洞里摸索着出来,浑浑噩噩发起呆。
要永远这样生活在黑暗里吗?要几千几万年地饱尝寂寞和单调吗?我豇豆红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惩罚我?
生平第一次,我开始对美人有了刻骨的仇恨——青青,你可知你夺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我宁愿你,要的是我的命。
阿木第一时间知道我眼睛再也不能治好的消息,陪在我身边,听我哭诉,一反常态很少说话。
我俩在方寸山里这样待了些时日。
有时我想着想着忽然泪如泉涌,手里便会塞进一块帕子。
哭着哭着陷入昏睡,醒来后身上便会多一件衣服。
“生不如死,我没有活着的勇气了。”肝肠寸断的时候,我嘴里念的最多的便是这句。
“不如这样。”阿木握住我的手,“等你发现美人大都狼心狗肺的时候,你会庆幸自己没有被外表蒙蔽,无论如何,眼瞎也好过没有心。”
“我有心!我有心!”一声尖叫打断他,对于这个话题我总是十分敏感。
“是的,你有心。”阿木温和地答着,用手拭去我脸颊上的水珠,“眼泪帮你作证,我知道,你有一颗鲜活的心。”
时空流逝,斗转星移。
终于有天我抓起身边人的手,郑重其事宣布:“我决定接受现实。”
“想好了?”阿木手一顿,话音里明显透着僵硬,“你又要自尽?”
“确实想过。”我缓缓摇头,“可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一路陪我找到这里的你?就算为了你,我也会活下去。”
“所以?”阿木反握住我的手。
“所以我要选一处僻静之地,与世隔绝,常伴青灯。”我平淡地说着,“永永远远隐居。”
这样的日子虽清苦,却是我思考良久后的最终决定。
“你以为,躲起来会快乐?”阿木的大手渐渐箍紧,声音压低。
“不,不会快乐。”我无可奈何笑起来,“可一个看不见的丑瞎子,又哪里会有什么快乐?不如抛开念想,追随佛祖而去。”
“为何一定要亲眼看见?”阿木的语气激动起来,“那天我背着你,将身边的景色讲给你听,你不是也很开心?为何偏偏要执着于外表这些浮云?”
“是啊,当时我很开心。”我诚实地回答着,“可是你能陪我万万年吗?你能时时刻刻做我的眼睛?如果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无论我想看什么你都不会开口?你一时开心,我也就一时开心,哪天你不开心,我岂不是会加倍地伤心?”
阿木沉默了,没再说话。
“我再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我喃喃低语着,说给他,也是说给自己听。
听完了我的回答,阿木很久都没有再跟我说过话。
我知道他对我的决定大感失望,喏喏不敢主动上前,就这样相顾无言直到深夜。
小豇豆,你这一生里,最快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这天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提问。
“最快活……”我朦朦胧胧地想着,脑海中飘出许多片段,看芳主跳舞,喂养珐琅,染布织布……
“应当是在天庭的时候吧。”我喃喃回答着,至少那时看得见,无忧无虑。
“天庭的人对你都好吗?”那声音继续问着,循循善诱。
“好。”我答得飞快。
忽然又想起一个金黄的身影,顿时皱眉:“有一个要杀我,他不好。”
那声音略微一顿,复而追问:“你恨那个要杀你的人吗?”
“恨?不会啊。”眼皮发沉,瞌睡虫无论如何都赶不走,我只好下意识地回答着,完全出于本能,“他给自己的心上人做了好大一幅钻石宇宙呢,特别痴情,要是能够转送给我,我肯定原谅他。”
那声音低笑起来:“你还是这样爱美啊!”
“可不是嘛。”我嘟哝两声,终究还是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有双狭长深远的眼睛,半垂着望向我;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另外一半被灯光缭绕着,乌黑幽远带着一种奇异的对比;那双眼睛下的薄唇,不知为何一直紧紧抿着,线条很平很平。
豇豆花花(八)
次日我是被阳光唤醒的。
习惯性睁开眼,头顶是蓝天白云;四目一转,身边烟雾缭绕,绿水青山。
“咦?”我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脸,赫然摸到了长而柔软的睫毛。
脚步虚浮胆战心惊地朝溪边走去,期期艾艾探头,睹见水中有个满面惊惶的少女,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再三确认,我终于欢天喜地地大叫起来,“我的眼睛回来啦!”
大笑着在原地蹦跳,顾不得罗裙屡次拂过潮湿的青苔地,我一连叫了不下十次。
“阿木!我的眼睛回来啦!回来啦!”
哗啦啦,叽喳喳,溪流潺潺花香鸟语,无数美妙的声音环绕周围,却唯独没有一个人声回应我。
“阿木!阿木!”我执着地唤着他的名字,希望能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失而复得的快乐。
可无论喊了多少次,都不见他出来。
我等了又等,裙花处早已满是青泥。
失而复得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有人腆着肚子从山谷中缓缓踱步出来。
“莫再喊了,他不会来了。”菩提老祖望着我说。
“您如何知道?”我惊讶极了。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阿木离开的理由,难道他其实是,做了好事就默默离开,不留真实姓名?
“既然选择不告而别,必然有他不想说的难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菩提老祖神秘笑起来,“总之你的眼睛好了,这就够了。”
我不敢质疑菩提老祖的话,心头涌起一阵失落,禁不住喃喃自语:“可我还没向他道谢呢!也不知他往哪里去了?”
菩提老祖闻言挑眉:“你怎么不问他长什么样子呢?这不是你向来最为关心的么?”
我被他问得一愣,自己也怔住了。
想了想,我终于很认真地回答:“我想见他,与他长什么样子是没有关系的。丑也好美也罢,他都是阿木。”
是陪我一路甘苦,救我于水深火热的人。
“哪怕他长得很丑?”菩提老祖的眼中充满狡黠。
我倒吸一口冷气,迟疑三秒,最终还是重重一点头:“就算他是全三界最丑的人,他在我心里,也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