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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没想到那鳞片男居然毫不领情,硬生生将我送出的手绢打飞。
微微一怔,我心头发酸——真是个一身傲骨的美人儿。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转头拾起已被泥水沾湿的手帕,轻轻放在手里运气烘干,“小仙只是仰慕公子的龙凤之姿,因故亲近,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大实话,要是二郎神那厮敢丢了我主动送出的手帕,我决计是要拔掉哮天犬的腿毛泄愤的。
“龙凤之姿?!”那鳞片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昂起头颅,眼中不知是雾是露的烟雨蒙蒙,“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有龙凤之姿?!”
我见他神情如此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思越发柔软。
“龙有鳞,凤羽蓝,这两样公子都占了,还想求别的什么呢?”
将手帕移到他嘴前,缓缓为他擦拭嘴角红丝,我的声音是如此发自肺腑平和温暖。
原本狂躁的鳞片男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仙子……叫什么名字?”他低头望向忙碌的我,眼神从混沌渐渐变为清亮。
“小仙姓豇名豆,仙号一个红字。”我抬起脸朝他甜甜一笑,七分羞三分娇,“我是一个豇豆仙。”
“没有直接用原身取名的,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鳞片男居然不相信我,“为何不肯说与我?莫非是嫌我太丑不配知道?”说着说着竟眼神一暗。
“公子多虑了!”我心头一痛,赶紧伸手攀住他肩膀。
“小仙升仙前的记忆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一直不知自己姓谁名甚家住哪里,这回下凡来就是找记忆的。”
鳞片男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话。
“不记得么……”他望着我的眼睛,瞳孔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去,然后又渐渐归为宁静,“……能完全忘记,倒是也好。”
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我不知如何回复,只好呆呆望着他的脸出神。
我帮人家擦了这么多血,欣赏一下美貌也是无可厚非的,按劳索得嘛。
“豇豆仙。”鳞片男忽然对着我烂漫一笑,千树万树的梨花都开了起来。
“你记好,我叫霁蓝。霜雪不霁的霁,凤生蓝羽的蓝。”
豇豆苗苗(七)
我呆呆望着眼前男子,只觉得脑中片片粉红桃心上下翻飞。
——那一口气吞山河的小黄碎牙哟,如此的错乱别致,简直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霁蓝君,你怎么能如此完美呢?比那冥界的黑哥哥都还要勾魂呀!
“敢问霁蓝君,为何会突然掉在我面前?”略微不自在的别过脸,我双手绕弄起胸前青丝。
“……被奸人所陷害,失足从别处跌落至此。”霁蓝眼底一暗,没有眉毛的额头间硬生生挤出一个“川”字。
我一怔,见他明显不想提起此事,赶紧笑嘻嘻接话:“既是意外,不知霁蓝哥哥现下有何打算?”
“仙子来妖界所为何事?”霁蓝并不直接答我,反倒美目一瞟问起我来。
“我弄丢了东西,被妖界的人捡到后藏起来了。”想到受困的珐琅,我愁上眉头,“玉帝说要是找不回来就要打我一百大板……”
咱豇豆本来就以干瘪出名,要是再被神棍打一百下,估计只剩张薄薄的皮了。
“那仙子为何会在这博陵第附近徘徊?”霁蓝叹一口气,开始摇头,“这里离妖界主城还有一段距离……”
“——你说这里是博陵第?!”不等他说完,我一个饿虎扑食急急抓住他的领口,“你确定这里是妖界禁地博陵第?!”
“……我确定。”霁蓝不动声色将衣服从我的手中抽回,“应该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
“啊”的大叫一声,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眼前有无数烟花绽放,将原本晦涩的前路映的五彩斑斓霞光万丈。
青蛙仙啊青蛙仙,原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吧!方才你那美妙的一脚,高贵的一脚,善良的一脚,不仅将博陵第踢到了我面前,居然还顺带踢来一个导游啊!
踢踢踢,踢出个未来!
“霁蓝君!”我幸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也太幸运了吧,“小仙弄丢的神兽就是被妖王的妃子藏到博陵第里去了,求求你带我去找好吗?”
“妖王?”霁蓝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转瞬即逝。
然而下一刻他却扭过头,面色阴冷如霜:“我不会再回博陵第去。”
“不需要不需要!”大脑自动忽略掉那个“再”字,我想着珐琅讨食的模样,将霁蓝的胳膊抱住轻轻摇晃起来,“只需要你给我指路……”
珐琅此招在芳草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三岁到三万岁的男女妇孺皆可通杀。以此类推,相信同样也能攻下妖界的坚冰。
霁蓝脑门上有青筋冒出来又瘪下去,仿佛土里滑动着蚯蚓。
“……回头,往东走三百米,再往西走五百米,过三个十字路口,能看到一间茅草屋,你进去问那个下棋的老人,他会给你指路的。”
“谢谢霁蓝哥哥!”心情大好,我的称呼也顿时变得亲密起来,“愿菩提老祖保佑你永远像现在这般貌美年青!”
却不知为何那霁蓝像要吃人般狠狠瞪着我。
半个时辰后,林间小道上缓缓走着一对郁郁寡欢的男女。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辨东西南北的仙子!”
霁蓝双手负后长叹一声,面色沉郁。
“豇豆又不是高等生物,哪来本事辨认方向……”
我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企图强词夺理。
由于我天生路盲,霁蓝很不放心,决定亲自送我一程。
他实在是一个美丽且善良的人。
其实我们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甚为不太平,主要是妖界有太多面目可憎之人,随意对我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瞧那丑样……”
“也不知幻化个好皮相,肯定法术低微……”
“居然裸奔,这丑八怪干嘛出来吓人啊……”
声音之大,言辞之恶毒,和他们可笑的相貌完全成正比。
刚开始我还以为说的是我,心想不至于吧,怎么说我也是穿了仙袍的,莫非妖界的人眼睛有X光?
然而听到后来,我很快明白他们说的丑八怪是霁蓝,“裸奔”指的是他那一层暴露在外的蓝色鳞片。
原来这妖界和天庭一样,审美观是颠倒的。
“霁蓝哥哥我们走快些吧!”挽住沉默的霁蓝,我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朝前迈开步子。
霁蓝身子一僵,侧过头看我。
“你不要理那些丑八怪妖精的话。”我坚定回望他,“霁蓝哥哥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
——我相信,此刻自己眼睛里一定有发自肺腑的认真和深情。
“妈呀这小娘子疯了!”身边有妖怪狂吐一地,然后咆哮着屁滚尿流而去。
霁蓝瞳中倏的腾起一团幽火。
他直直盯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然而还没等我陶醉于他的注视,那团炽焰已经黯淡消亡,连点火星子都没留下。
“我定会守诺带你去博陵第,你不必如此奉承我。”他掉转回头,原本僵直的背部渐渐变得佝偻。
要扭转这群人固有的观念是很难的,所以我并未继续解释下去。
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要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大家都说妖王长的倾国倾城,霁蓝哥哥你见过了吗?”我笑着转换了话题。
这当然是废话,既然妖王也是那暗黑地下组织GOD FIVE的成员,肯定不会比天青好到哪儿去。
“倾国倾城?”霁蓝的冷笑声仿佛从齿缝里传来,“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么?”
——自然很重要呀,要是长得跟天青一个样,你以为我还会乖乖跟着你走吗?逃都来不及咧。
“既然不重要,霁蓝哥哥何必纠结于我对你的赞美?”想是一回事,话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外貌不过一层皮相,内在才是最强大的。”
我在天界度过了好几百年,并不都是浑浑噩噩的,眼前美男既然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自然要让他放松防备。
霁蓝本来朝前的步子顿了一顿。
“……是的……即便现在如此……我依然是……”只听他喃喃低语几句,忽的转过头对我灿然一笑。
“你说的对,外貌并不是最重要的。”
眉宇开阔双眼放光,清新超脱释然潇洒。
我只觉得眼前碧波荡漾,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没想到帅哥如此重视我的言论,自信心爆棚,整个身子都轻飘飘起来。
足下的小波感受到了我的心思,赶紧从云中释放出一道光环,随着滴滴的背景音乐,那光环竟然缓缓凝聚成一颗粉红的桃心气团。
晃悠悠,晃悠悠,桃心气团默默飘到了霁蓝跟前。
我大窘,悲愤的伸手想将那气团打散,哪知那气团却仿佛故意跟我作对似地左躲右闪,偏偏不肯让我打中。
看着我手足无措脸颊绯红的样子,霁蓝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你法术还不高,只能驾驭这最普通的波动云。”他摇头开口,颇有几分老前辈的架势,“还挑了朵最不会来事儿的。”
“它只是有时候神经错乱……”我敢肯定现在自己的面部能烤熟一整只生鸡蛋。
霁蓝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望着我的眼光终于变得温暖柔和。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怎会被妖王妃子看中拿走?”态度一旦软化,他也想起顺便关心下我的个人事务,“据我所知,妖界珍宝数不胜数,妖王妃子见多识广,没理由对天界的东西感兴趣。”
“是苍南的香兽……”我哀叹一声,双手捂住额头。
苍南是天庭的象征,香兽既是苍南圣兽,玉帝怕是不会甘心让吉祥物呆在妖界受罪的,这不是奇耻大辱嘛?狡诈的妖王趁机敲诈,狮子大开口索要两万册的苍南古籍,玉帝又怎么可能答应呢?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他现在肯定很想将我碎尸万段。唉,命苦的我,竟然被无情卷入一起棘手的外交纠纷案中!
“原来你也是因为对那天青美色着迷才弄丢芳兽的?”霁蓝的神情冷漠起来,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疏离。
“不是不是!我当时只是偷懒而已……”我赶紧摆手否认,额头有冷汗淌下——想不到咱们芳草门弟子悲催的恋爱故事居然流传的如此之广。
霁蓝再次皱起他那光秃秃的眉头上下打量我,似乎想看进人的心里。
“天青就是个被人捧坏了的假道学,自以为是,哪有霁蓝哥哥你好看!”我一急,心里话脱口而出。
说完了又马上后悔,生怕再次伤了帅哥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然而这回霁蓝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将目光投往我身后不知名的地方。
等回过神来,瞥见战战兢兢的我,他竟然还安慰一句:“别担心,这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
我顿时喜极而泣——莫非妖界终于有了一个清醒的,审美观不再错乱的人?菩提老祖开眼啊,我豇豆苗苗终于不再是孑然一身了!不管男女,届时我定要扑到那人怀里大哭一场,将我这几百年来受到的惊吓和冤屈通通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