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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另一只手擦掉我眼角溢出的泪水,目光仿佛穿透我的骨血,片刻之后,一字一句地道:“蓝雪,你要明白在这世上,要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若不愿牺牲自己,那就要牺牲别人,没有别的方法!”
我看着他:“这么说来,必要的时候,我也要牺牲你吗?”
子轩笑了,好像并不意外我的问题:“当然可以。”然后,温柔又慢慢地回到他的双眼中,“到了那个时候,哥会为你牺牲地心甘情愿。”
我的手松了下来,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事情,是你最后才和穆容成联系上,还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有所策划?”联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不那么单纯,穆容成那边怎么会每一步都和子轩配合地如此默契?全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吧。
子轩波澜不惊,微笑更显温柔,只是说话的时候,垂下了眼睑:“你很快就见到他了,有什么疑问,就当面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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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秋高气爽
所有的和亲准备,都是在巫绮雅领导下完成的,很明显,对于这件事情,她是所有人中热情最高的。她曾拉着我的手,试探着问:“真地想离开这里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向往着回到天启,但我非常确定,我想离开这里。”我这样的回答,总算让她大舒一口气,红彤彤的小脸上终于飞扬起开心的笑容:“你放心,这次有我坐镇,一定把你嫁地风风光光的,绝不比真正的公主差!”
她那样毫无杂质的快乐,真的让我羡慕。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欢笑了?记忆已经遥远的模糊不清,而未来却更加茫然。命运永远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实现我的愿望的同时,却附加了无比沉重的十字架,让我抬不起头来,让我不禁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是否正确,是否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巫绮雅没有食言,我的陪嫁队伍壮观而隆重,我不知道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只知道有几十车的箱子要跟我一同启程。所有的仪式都按照最正规的皇族规格进行,甚至放了礼炮。临上车的这最后一段路,是郎星翰陪我走的。自从上次他送了我那些礼物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而如今相见,就是离别的时刻。他牵着我的手,但握得太紧,让我隐隐生痛。一直走到车旁,他还是没松开,我转身看他。他的目光锁在我的脸庞上,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保重。”
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得意地甩出一句:永别了!这是我以前一直想像过的情景,可现在,我的脑子里却组织不出任何语言,恐怕这时候,语言也是最无力的东西了。
“用汉人的话说,我这里是你的娘家。”郎星翰的唇边仰起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以后要是在那里受了任何委屈,就回来。”那惯常的骄傲又回到他眼中,却又带了一点点促狭,“别忘了,你的娘家人可是很厉害的。”
听到这里,我也笑了出了,却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牵强,有些苦涩。郎星翰心里一定明白,先不论我与他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就是只凭着达忽尔他们的族人的这件事,我和他之间也再无谅解的可能。不知他是否看出我表情中的勉强,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俯下身,把我抱了起来。这让我很意外,却发现他只是抱着我径直上了那辆华丽而巨大的送亲马车,然后再轻轻地把我放下。他拥着我的手臂却没立刻放开,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的鬓边正贴着我的脸颊,我能听见他的低沉的呼吸,热气微微喷进了我的耳廊,有些痒。我一动不动,目光落到了车门外十几米处站着的巫绮雅身上。她见了车里的情景,气地脸上起了一层潮红,又无处发泄,就把手上握着的马鞭在地上狠狠地甩了一下,发出一记响亮的“啪”声,随后转身就离开了我的视线。
那声鞭子响似乎也惊动了郎星翰,他终于松了手。最后看了我一眼,他转身就要下车。“巫绮雅是个好姑娘,尽你所能,不要辜负她。”我轻声说了这一句,他的身形停顿了片刻,却没有任何表示,按着车辕便利落地跳下了车。
车帘放下,车门关上,听见郎星翰在外面用辽语喊了句什么,然后车身微微一颤,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我撩起车窗上的锈帘看了一眼,子轩正骑着马走在离我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他的脊背挺地笔直,他正挡在阳光照过来的方向,从我这里看去,仿佛晨光在他身子的周围形成了一层光晕,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的距离感。
我放下了帘子,将身体靠在车壁上。很累,这些日子一直也没怎么睡好,此刻疲倦更是如潮水般涌上来。我闭上眼睛,在抵达天启之前,还是睡一会儿的好……
尾声(下)
天启崇德三年,八月十三,久居京州郊外行宫的蓝妃病逝。其葬礼在熙宗皇帝的命令下,低调而简单。同年九月,天启穆氏皇室按照与北辽达成的停战条件,迎娶了北辽昭明郡主,熙宗皇帝册封其为贵妃。朝中曾有人以“区区一位郡主,封号如此之高,有待商榷”为由,而提出质疑,但熙宗皇帝谕示,“后宫妃嫔称号,不过名称尔,两国战事初歇,奈何以此微小支末而徒增与北方和谈之艰?况且以此一名,示其天启之诚意,于国有大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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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尚书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因为穆容成吩咐过,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所以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拦我,我知道他去了御林军营阅兵,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就先到这里等他。
尚书房这个天启政治权利的中心,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即使我已经重返穆容成身边。因为考虑到这次自己的身份,毕竟表面上我顶得是和亲的外族,还是谨慎些,多避嫌得好。
尚书房的角落里,四鼎黄铜鹤顶的香炉里,正散发着缥缈的檀香。这里的陈设和过去一样,简单实用,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我坐在龙案旁的沉香木雕花长榻上,背后就是支开一半的窗户,阳光正照在我的后背上,暖洋洋的,还能听到院子里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这样静谧的早晨,太容易让人变得庸懒,可他还要天不亮就起来去阅兵。我常想,明知道当皇帝这么辛苦,为什么男人们还要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权利的追逐?或许那种掌握一切,俯视众生如蝼蚁的感觉,确实超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吧,值得任何
抛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也不想总是坐着,我便在尚书房里慢慢踱步。走到龙案旁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穆容成批阅的奏折的内容,但手却无意识地抚上了他所写下的朱批,那熟悉的笔体,苍劲有力,又不缺细腻周详,就像他的手一样……想着,脸上慢慢有些发热,赶忙深呼吸了一下,让心情平静下来。正想着“还好殿内此刻没什么人,否则真是尴尬”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回身时有些匆忙,碰掉了很多桌上的奏折。赶紧弯腰去拣,穆容成却笑道:“别忙了,让何鸿他们收拾就是了。”
“也不麻烦,这不就拿起来了。”说着我已经把奏折收拢放回了到了龙案上。最上面的那份奏章正好是打开的,眼见得里面的朱批密密麻麻,写得比大臣的内容还多,我便随口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批这份折子批了那么多?”
穆容成已经坐到龙椅上,他看了一眼我手上拿着的那份折子,淡淡道:“今年南方阴雨不断,乾江的水位已经超了三次了,上个月决口了好几处,朝里面为了赈灾堵河,忙得人仰马翻。可这个月,情况还是好转的不多,尤其是下游的几个堤坝,情况岌岌可危。很多事情还要户部、兵部、工部和中书省的官员协同办理,所以为这事情,朕就多批了几行字。”
我听了也没说什么,站在他身旁,挽起袖子,为他磨那一块用了三分之一的朱墨。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浓浓的朱墨,鲜红似血,看着异常刺眼。我没抬头,只轻声问:“八月份,你正和北辽交战,这么大的水灾,天启国内很难应付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把我轻轻地拉了过去,他抱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想问什么?这是不是我与郎星翰和谈的原因?”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回答我的,只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侧,透过丝缎,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我的身上,却依然改变不了我僵硬的坐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我还是注视着他,缓缓问道;“若是没有这场雨,你会一直打到北方去,对吗?”有些事情,还是一次问清楚的好,因为我是一个非常习惯面对现实的人。
他手上微微有力,使我不得不靠到他的身上。前额碰到了他的下巴,他开口说话时,彼此的皮肤便缓慢地互相摩擦着:“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若不是这场水灾,我怎么能有理由把你接回来?所以,这正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我看见阳光照在我们的衣袍下摆,他的明黄色和我的粉白色,在阳光里都有些看不清,仿佛是一个颜色。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充满我的鼻翼,钻进我的四肢百穴,让我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自然也更紧地靠在了他身上,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却恹恹欲睡地被他抱在膝上,即使是在本该是严肃质问他的时刻,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了底气。心里恍惚地想着,早就决定,只要达忽尔他们的事情能解决,不管他与蓝子轩之间是否存在过任何秘密,我都会放弃深究下去,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呢?其实,他讲得,也算是有些道理,虽然用“强词夺理”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主动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真地快要睡着地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勉力睁眼道:“二毛那丫头闹得不行,读不下去书,非要学功夫。她说已经跟你提了一次,你没答应,现在就缠着我来求你。”
他笑了,在我的位置听来,声音闷闷的,胸口有些震动,与他有力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朕是怕她年纪太小,容易伤到。”
“干脆就伤她一次,她也就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能老实点儿。”我嘟囔着。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当妈的居然这么狠心?”
“就你宠得厉害,小心长大以后再也管不住!”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他只是笑:“朕已经派了御林军的副都统做她的老师,等明年过了生日,就让她去学吧。”
我撇撇嘴,就知道最后他还是会答应,那小丫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昨天属国进贡了些翡翠和玛瑙,朕看着成色不错,不如给你打两副镯子?你也换换花样,别总带着这一个。”他说着,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我手腕上的那块西铁城手表,现在那表我已经可以如常地带在手腕上了。我甩了一下手腕:“不用麻烦,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首饰。这算是家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戴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