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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若弱心里打了一个突,和玉连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担忧之色。静安王突然到访,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来的。莫不是李略……出了什么事?顾不上多想,阮若弱拎着长裙奔出去,玉连城也不敢怠慢地跟着跑。
第 83 章
当李略,终于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时。静安王妃高高悬起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腔里。不由自主地,她吐出一口长气。然而一口气尚未吐尽,眼前一花,李略的身影如蛟龙出海般掠出中厅,奔出外院而去。伴着他身影陡动的,是静安王的一声暴喝:“略儿,你去哪?还没有谢恩呢。”
内侍官已经愕在那里,他传旨多次,几曾何时遇上过这样的场面?静安王满怀震怒,一面吩咐家丁马上去追回小王爷,一面赶紧安顿内侍官去偏厅坐下用茶。那内侍官十分推心置腹地道:“王爷,小王爷这是怎么了?皇上赐婚,他竟是不大乐意的样子,领了旨没谢恩就跑了。这圣谕岂容轻慢?您得赶紧找他回来,我再宣一遍旨意,让他把礼数做全了吧。否则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是是是,公公所言极是。你稍坐片刻,我这就亲自去找他回来。”静安王安置好内侍官,出了偏厅。怒不可遏地问厅前侍立着的总管:“还没追回小王爷吗?”
总管大人诚惶诚恐道:“小王爷一冲出外院,正好上了院前传旨官随从的一匹骏马,马鞭一扬就风一般驰去。等到我安排人去追时,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不过,统领郭重已经亲自带了人马追出去找寻小王爷了。”
静安王妃在一旁听得花容惨淡,“略儿,略儿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此时此刻,她真怕,怕现实会验证她的猜想,赐婚圣旨成真得成为儿子的催命符。看着庭前白雪冷冷,不由地就想起那天李略手中的剑刃如雪。身子摇摇欲坠,品香忙一把扶住她。
静安王一听王妃这话,心里的恼怒去了七分,取而代之的是忧心。李略会去哪?一想就想到阮若弱,难道又找她去了。面色一沉,立即吩咐总管道:“备车,我要出府。”
雪下得越发密了,风飘万点正愁人,仿佛无数地泪水纷飞。静安王冒雪赶到阮府,面色亦清冷如雪,指明要见阮若弱。阮老爷觑他神色甚是不妙,一时不知自家女儿犯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小女年幼,若是不慎对王爷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静安王重重地哼上一声作答,骇得阮老爷并阮夫人双双失色,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三丫头到底是怎么招惹上王爷了?正在瞎琢磨之际,阮若弱和玉连城一前一后奔进厅来。一眼看见静安王,阮若弱便急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是李略出什么事了吗?”
静安王被她问得一怔,忖其神色,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惊惶。心顿时为之一沉,却还是要问道:“难道略儿没有来找你?”
“你都把他软禁起来,不让他出府,他怎么来找我?”阮若弱反问道。
“他刚刚从王府里跑出来了。”静安王沉声道。
“他居然跑出来了?他是跑过一次被你逮回去的,你理应是防他如同防火防盗一样严密,怎么会让他再跑出来了?”
静安王被触动心头恨,忍不住愤愤然地道:“这个不肖子,接圣旨接到一半……”猛然住口,目光如电地看向阮若弱,满腔怒气都朝着她发泄出来。“若不是你这女子,我好好地一个儿子怎么会变得如此不知轻重。真正是红颜祸水!”
阮若弱只听了他前半段话就已经怔住了,接圣旨?一定是赐婚圣旨了,居然这么快。李略是接圣旨时跑掉的?他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顾不上细听静安王后面的话,她转身就往外跑,她要去找李略。玉连城一把拽住她,“表妹,外面雪大风寒,穿件大氅再出去。”
“不行,李略不知去了哪里?我怕他会出事。不能耽误,一定要快点找到他才行。”阮若弱真的着急了。玉连城拦不住她,只得陪着她出门,“那坐我的车吧,就停在门外。”
静安王也马上尾随而出,他当然要跟着她,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她才有办法找到李略。几个人旋风般地出了屋去,留下一屋愕然不已的人。面面相觑一番后,阮老爷终于说得出话来了。“我有没有听错?三丫头,是跟静安王世子好上了吗?”没有人答他,这事情太过突然了,简直是乍听翻疑梦。
阮若弱在玉连城的陪同下,首先奔往的地方是凝碧湖,这里是她和李略的爱情发源地。下车一看,四野苍茫,唯见雪花飘落,翩跹似杨花。天与云,与山、与湖,上下一白。哪里看得到半点人踪,李略没来过这里。他去了哪里呢?难道是西郊山外?
马不停蹄地,他们又朝着西郊山外赶。静安王自始至终跟着他们的盗咀撸???且丫?瞬坏昧恕V皇锹沓捣讲偶莸匠ぐ渤敲糯Γ?幸黄タ炱镒飞侠矗?锷?暗溃骸捌糍魍跻??行⊥跻?南?⒘恕!?
后面静安王的马车顿时停住,前面马车里,阮若弱听得这声,忙急地扑下车来,跑向前去,殷殷地等着听他细报。如同她顾不上防着王爷的跟踪一样,王爷也顾不上防她在一旁听,只管劈头问道:“小王爷在哪里?”
那传信的侍卫面带忧色言道:“七皇子派人传话到王府,说是小王爷进宫面圣,引得龙颜大为不悦,请王爷王妃速速入宫。王妃已经先去宫闱了。”
什么?静安王听得浑身一震,这个孽子,他进宫面圣去干什么了?难道……想抗旨不遵?一种寒气由踵至顶,瞬间寒彻他全身。顾不上别的,王爷马上发令。“速速入宫。”
阮若弱也听得震动不已。李略,他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看着静安王的马车达达地驾离,她突然疯了似的追上去,“王爷,王爷你带我入宫吧,让我去劝他回来。王爷。”她跑得太急,而雪地又太滑,一个不慎,重重跌倒在地。雪地柔软如绵,摔得并不痛,可是她的眼泪却哗地流出来,泪落如雨。雪花飞舞,天地俱寒,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扶她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去,是玉连城。他眼角眉梢满是怜惜,对她温和言道:“走吧,我带你入宫。”
大明宫武德殿前,雪深埋踝。李略跪在雪地里已经半响了。
被关在王府里,如同困兽般不甘不愿的李略,心思百转千回,终于接过圣旨的一刹那,决绝般下定决心。他冲出了王府,跨上了院外的骏马,直奔大内皇宫。重重通报后,被引至武德殿。七皇子李珉迎出殿来,笑眯眯地道:“李略你大喜了,是进宫谢恩来的吧?随我入殿吧。”
李略却没有入殿,而是长衫一掀,在殿前的积雪里直直跪下去。李珉顿时愕住了。“李略你干什么?”
“臣有负圣恩,不敢入殿。”李略容色黯淡而坚定。
听上这句话,李珉基本上能猜得出他几分用意,震动的难以置信。呆立半响后他转身入殿。片刻后,皇帝一脸惊讶地随李珉步出殿外,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李略问道:“李略,你这是做甚么?”
李略咬咬牙,举起手中的明黄圣旨道:“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圣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为有着一种热烈到几近疯狂的勇气和执著。为爱痴狂——只有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痴情吧?
李珉脸色都变了,收回圣谕——这不是抗旨是什么?皇上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李略真是疯了!皇上先是一怔,几疑是自己听错了。片刻后回过神来,霍然变色。他定定地看了李略半响,沉声言道:“李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但是,臣已心有所属,与另一女子订下三生之约。实在不能从命。”
“你心有所属了?是哪家的闺秀?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早跟朕说呢,朕也就不必费心为你挑来选去了。”皇上一听事出有因,容色稍稍和缓地问道。
“不是大家闺秀,是一位……小家碧玉。”
皇上容色又转为冷漠。“朕为你所选,乃相国千金。才貌双全德容兼备,远胜小家小户的女子不知几许。你竟弃大家闺秀不娶,要聘小家碧玉为妻,朕选定的卢家小姐难道会不如一个蓬门女子?”
“皇上所选,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我却不喜欢。”李略低声却清晰地言道。
是呀!外人眼中看来都是很好很好的一切,奈何当事人却不喜欢。都只道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薛宝钗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多谓黛玉不及。可是宝哥哥眼中却偏偏只有这一个孤高自许的林妹妹。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却独爱你这一种。取次花丛懒回顾,只因情有独钟。
皇帝被他这句话噎住了。由他九五之尊赐婚,是无上荣耀与恩宠,人人无不感激涕零。这是头一回,有人对他直言不讳地说“自然是极好的,我却不喜欢”。既惊且恼,皇帝的脸如同漫天乌去般阴暗起来。满脸不悦地一拂衣袖,他进了武德殿,不再理睬跪在殿前的李略。李珉怔怔地看了李略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了想也跟进殿内去了。
武德殿中,殿内四角的鎏金炉中生着红亮炭火,暖气袭人。皇帝偷得浮生半日闲,正伏在紫檀木雕花的御案前,浓墨宣纸,闲情逸志地点染开了几枝墨梅花。方才绘到一半出去了,此刻回来再重拾御笔再接着绘。却再没有兴致,执笔在手迟迟不能落下。李珉知道父皇心情欠佳,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半响后他瞥了一眼窗外的稠雪如织,再忖了忖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父皇,李略还在殿前跪着呢。”
浓眉一蹙,皇帝的语气冷冷地。“他既要跪,由着他去跪好了。”话虽如此,那幅墨梅图到底是画不下去了,御笔一抛,他转身进了侧殿的翠云斋。李珉细细一想,召来一个小内侍,附耳吩咐道:“速去静安王府,请王爷王妃即刻入宫。”
静安王夫妇赶到之前,晴阳公主先到了武德殿。她是进宫请安来的,公主辂车方进大殿前的宫门,便一眼看见跪在雪地里的李略,当下怔住。
“晴阳你来了。”李珉接到通报,忙出殿来迎上前招呼着她。
“七皇兄,李略为什么会跪在这里?”晴阳公主劈头便问。
“父皇下得赐婚圣旨,李略他……竟跪请父皇收回成命。”
什么?晴阳公主听得倒抽一口冷气。“父皇是否龙颜大怒?”
“自然是龙心不悦的,但盛怒却还不至于。父皇素日是厚爱李略的,只是他不能再一意孤行下去,否则圣意就真难预测了。晴阳你不妨去劝他一劝?”李珉道。
定定心神,公主扶着宫女踩着绣墩下了略车,朝着雪地上的李略走去。殿前积雪虽然晨起时由内侍们扫尽,但雪飘飘扬扬地一直在下,这会又是深可埋踝。公主一双凤头履,只在雪地中行上几步,便觉寒透骨来。看着浑身是雪的李略,她又是怜惜又是震撼。“李略,你这是何苦?”
李略在雪地里跪上半响,大雪纷飞,风像刀子一样冷。他从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奔出来,身上不过一件薄薄地丝绵夹袄,身体和心一起冻得生疼。起初只觉寒冷如有齿,在啃噬着他的足。渐渐地,由疼痛至麻木,仿佛从足至膝都已经连皮带骨被噬尽,完全不存在了一般。但寒冷的刺痛仍在身上蔓延着,如同无形的千刀万剐。
“李略,你快别傻了,起来跟我进殿去。向父皇陪不是,认得错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晴阳公主温言相劝。
李略置若罔闻,只是沉默,无言而坚定的沉默。任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