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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绿叹了声气道:“绯竹,你也不要将落梅姑娘记恨于心,落梅是官家小姐,即便是庶出,身后也有人撑腰,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百姓怎么争得过她,我好害怕,她会对你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你答应我,不要再去争胥了好不好?”她双手紧抓陆梦的手,央求道。
不忍看到阿绿眸中的担忧,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残留着绯竹的琴技,更何况她已经彻悟了枪打出头鸟,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她自然是不会去争取那所谓的胥,若真的再也回不去,她只求能借着绯竹的身子,过完平淡的一生。
“我答应你,阿绿。”瞧着她咧嘴笑的模样,陆梦也觉心情大好,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就算回到原来的身子里,那个世界也已没有了她留恋的东西,既然如此,不如当做重生,或许能在这里寻到她追逐了二十年的幸福。
昏暗的烛火下,阿绿倚着墙已进入了梦想,陆梦看着她小声嘟囔着,浅浅一笑,屋外北风凛冽,屋内一片祥和,其实也不坏,这么想着,她渐渐觉得眼皮沉重,终于在这个异世界中度过第一个黑夜。
☆、深夜惊梦
第二日,天边刚染上鱼肚白的光,梅园里的学徒尚沉浸在梦乡中,而刺骨的凉水毫无预兆的落在陆梦身上,吓得她从床榻上惊醒过来,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不停往下滴落。
落梅站在床边,脚边放着木盆,身后跟着的婢女个个同她一样,嚣张跋扈的模样。她左手插着腰,右手戳着陆梦的脑袋,声音尖锐朝着二人喊道:“死丫头,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昨日本小姐吩咐你今早去秀山下打水之事竟敢不放在心上,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陆梦眉头一皱,刚欲开口,阿绿就拉住了她,挡在她身前,低着头抱歉的说道:“落梅小姐,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去打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吧。”
落梅听完心中怒气未褪半分,扬起长鞭就朝着阿绿的手臂抽去,恶狠狠道:“本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连替本小姐提鞋子都不配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对本小姐说话。”
阿绿左手臂瞬时有了一道血痕,她扑通跪倒在地,俯首卑微地拉着落梅的衣角求饶道:“落梅小姐,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园子里就你的琴技最高,谁也不敢与你争夺胥。”
落梅总算扬起一点傲慢的笑,说道:“算你这东西还识货,暂且就绕过你们,若今晚之前,绯竹不能将屋外水缸的水打满,你等着我给你好看。”
“阿绿你怎么那么傻,她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你,你若不为我出头,她是不会如此待你的。”陆梦心疼如针刺,撕开破布将伤口小心的包扎起来。
“绯竹,我怎么能不管你呢,还记得我刚进梅园什么也不懂,经常做错事,都是你帮的我,若不是你,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们可是有月亮作证的,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不离不弃,复祸共享。”阿绿忍着痛,推开她继续道,“你别管我了,落梅姑娘有意刁难你,你若是再不去打水,只怕她今晚又会想方设法折磨你。”
陆梦咬着牙,不再去看阿绿那干瘦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呵了口气,搓暖两只手,提起两只木桶,踩着厚厚的白雪,向着秀山蹒跚而去。
秀山脚下,白雪皑皑,冷风凄凄,松木枯黄,百花凋零,万籁俱寂。
河里的水冷得刺骨,冻得陆梦瘦的只剩骨头的小手通红,她刚打完一桶水,将另一桶水扔到河中,忽然瞥见不远处河边的乱世嶙峋上躺着一个人。
陆梦放下木桶,靠近那人仔细瞧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静静躺着,乌黑如墨的发凌乱的披散着,双眼紧闭着,眉头紧锁,吸满了鲜血的外袍衣角浸在河里,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被刀剑划到的伤口,臂上尚未结痂的伤口顺着他垂下的手流到清澈水中。
陆梦轻拍他的脸,低声唤道:“喂,你醒醒,你醒醒。”
少年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睫毛轻轻颤动,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力说出。
陆梦思虑片刻,双手抓住少年的肩,虽然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但绯竹的身子太过瘦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少年从河中拖到岸边。
“喂,你醒醒。”陆梦依旧不放弃俯身在他耳边唤道。
少年忽然睁开眼,一道精光从他漆黑璀璨如星辰的眼中迸出,看得她不由牛头一震,还未片刻少年又晕厥过去,只是口中不停呢喃重复着:“我恨你,我恨你。”
“喂。”陆梦轻扯他的衣襟,瞥见锁骨下已然溃烂的伤口,心里一阵发闷,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是什么人如此歹毒,竟是要将一个孩子置于死地。
“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陆梦背起少年,艰难地向着梅园缓步走去,他虽是清瘦然这活生生一个人的重量压在她枯瘦的身板上着实吃力,每走上一段路,都需要歇上好一会,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她却整整走了两个时辰才将少年背回到梅园。
“绯竹,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她刚将少年安置在床榻之上,阿绿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屋子,喘着气问道。
“你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陆梦嘴角扬起,递给她一杯水,轻拍她的背,好让她缓上气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去打水吗?怎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阿绿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顿了顿问道。
“我瞧见他横躺在河边乱石间,浑身是伤,所以把他带了回来,你快帮我找找有没有金疮药,他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若再不止血,只怕到时候失血过多。”陆梦移步至床侧,掀开他满是血迹的外衫,布满伤痕的背直入双眼。
“哎呀,绯竹,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脱他的衣服呢?”阿绿惊呼着用手蒙住了眼背过身急急说道。
“眼下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再守着这些规矩,只怕他的命不保。”陆梦看着几乎无完好肌肤的裸背摇了摇头,问道:“你快快帮我找些止血的药。”
“你真是疯了,你不记得了吗园主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能进梅园,若是被别人发现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再说,等到天一黑,落梅小姐就会带人前来查看大水缸,到时候被她撞个正着,只不准会怎么对你。”
“阿绿,我既然带他回来,便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你就帮我去找药,那些事等发生了再想也不迟。”陆梦语气淡淡,一副坦然的模样。
“算了,算了,你还是一个性子,我不管了,你自己想清楚。”阿绿自知劝服不了,跺了跺脚,向着屋子外跑去。
窗外月色正好,月光透过窗棂在屋子里投下昏暗的光,北风穿过门缝消消潜入屋内,将破旧小屋里唯一的温暖也吹散。
陆梦动了动僵硬的手臂,牵扯到了身上的鞭伤,闷哼了一声,花了一下午将少年的伤口简单处理,又换下他身上的血衣,本就疲惫不堪,又亲自到落梅前接受责罚,整整三十鞭下来,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阿绿缩在门边,身上盖着条厚厚的棉被,守着门口深怕有人闯进来。
陆梦皱了皱眉,心窝里流过暖暖的涓流,鼻子一酸,湿了眼,她用衣袖抹去快要滑落的泪珠,自嘲地一笑,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龄女青年了竟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
床榻上的少年忽然轻哼一声,不安地挣扎了几下,低声呢喃起来。
陆梦收起感伤俯□,伸手扶上他的额,少年的眉蹙了蹙,安静了下来。
“水,水,喝水。”少年张合着嘴说道。
陆梦连忙倒了杯水,放到他唇边,倾斜杯子,水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仅有几滴落入他口中。
她站在床前,思虑了片刻,忽然瞥见木桌上还留着一块包扎留下的干净的碎布,灵机一动,将水倒在布上,再把吸满了水的布放在少年的唇侧,左手拨开他的唇,右手紧捏布,布中的水全数落入他口中,干裂的唇也变得红润起来。
“幸好,幸好,只要能喝得进水,就一定能好起来的。”陆梦松了口气,正欲收回手,不料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瘦小的手,紧紧不放。
她试着抽手,但他却握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是永别。
“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我,我恨你,我恨你。”他的头不停翻转着,眉头紧锁,呼吸急促,额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身子因为惊恐而不住剧烈颤抖,似乎是梦见了极为痛苦的事。
“我恨你,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娘亲,我恨你……”少年咬着牙,一字一句充满了强烈的恨。
“娘亲,以前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要杀你?”少年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转而断断续续低声抽泣。
她叹了声气,心中犹生怜悯之意,从他吐露的梦呓中也听出了一二,小小年纪却背负了那么多,真是难为了他。陆梦拨开他额前的散发,轻抚他手背,一下一下,温柔又有节奏,轻声说着:“不要怕,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她的安抚,少年皱在一起的俊眉渐渐舒展开来,紧紧攥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呼吸也平稳下来,蜷缩起身子面朝着墙,像是一个想要寻求着温暖与安全的受伤小兽。
陆梦无奈一笑,待到他又沉沉睡去,才如释重负地抽回手,将阿绿掉落在地的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才惊觉已是深夜。
折腾了一天,再也支撑不住,陆梦伸了伸腰,打了一个哈气,趴倒在床边,枕着手臂,合上眼快速地进入了梦乡。
☆、比试之误
天元十三年冬至,离燕皇的寿宴只剩下不到一月的日子。
天气渐寒,梅园的草木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霜,浅蓝色的天际被初晨的日光染成温暖的白,墙角的梅花凌寒盛开,为梅园冬日单调的画面添上生动的色泽。
“真是怀念活着的时候。”陆梦叹了声气,仔细端详着冻得通红发紫的小手,不禁回想起还未穿越前的日子,虽然孤身一人又身患急症,但她卓越的音乐天赋为她赢得了优越的生活,窝在暖气房,躺在老式木椅上,蜷缩进温暖的棉被中,透过落地式的窗户看来往的行人,这一双手不被允许接触任何锋利冰冷的东西,这一双手被多少人保护着,因为她的双手能创造出巨大的财富。
“绯竹,你在说什么呢?”一旁跺着脚,呵着气,不停搓着双手的阿绿听见她喃喃自语,揉了揉鼻子,偏着头疑惑问道。
“我是在说阿绿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梁师傅养的卷毛犬。”陆梦瞧着她通红的鼻子,交换双脚蹦跳的样子,竟是与昨日音律梁师傅身后跟着的卷毛犬有几分相似,不禁灿烂一笑。
“好啊,绯竹,你竟然说我是梁师傅的卷毛犬,看我怎么收拾你?”阿绿这才反应过来,卷起衣袖,边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