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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你以前遇到的狂蜂浪蝶,不一样。”宋乘风面色稍霁,不再看风兰息,许久之后,才道出这一句。
“我让仆人将诊金和雨伞送去,却没追到她。”风兰息径自走向前,眉头轻蹙,宋乘风都不曾看到韶灵,难道真的是生病了?!
宋乘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消了气,说话的语气缓和不少:“即便生了风寒,她本是学医之人,应该没事。”
两人一道走入一品鲜酒楼,风兰息心想自己是多心了,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女子,开着偌大药堂,他何必杞人忧天?
宋乘风走入靠窗的雅间,点了一壶茶,径自说着。“不过你呀,若不欣赏她,也多少给我几分薄面,别让人难堪,让我难做。哪怕你们不是同一条路的人。”
风兰息静默不语,眼底渐渐聚拢了笑意,他轻声长叹,眉眼温润。“我没见过你为女人说过这么多话。”
“我在大漠六年多,风兰息。”宋乘风为风兰息倒了一杯茶,他低笑着,看着茶水倾泻而下。“我看惯了在沙漠上盘旋的苍鹰,回到中原见到的都是鸟雀,反而觉得小家子气……”
风兰息闻言,淡淡莞尔,风神俊秀的面容,更是生出不凡气质。
宋乘风话锋一转,狐疑地询问。“你跟弟妹之间,到底有什么事?连我也想瞒着。”
他却只是久久凝视着宋乘风,默默喝着自己杯中的茶,良久不言。
“这醉花鸡味道真好,下次该带她来尝尝——”习惯了风兰息的性子,宋乘风品尝着一品鲜的招牌菜,自言自语。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就像是三月的春光,明媚的不掺杂任何杂质。“择日不如撞日,就这次吧!”
宋乘风眼前一亮,站起身来迎接:“小韶!”
韶灵望着眼前的两个男子,眼神轻瞥,红唇微扬。“方才正巧看着你们进来,我就跟了过来,不会嫌我冒失吧。”
风兰息脸色很淡,微微蹙眉,她嘴上虽说冒失,却还是神色自如地坐到红木椅上,同桌都是男子,她亦不曾流露半分羞赧不自在。
“方才还在说,你是不是淋着雨受了风寒?我们好像白担心了。”宋乘风瞥了面色冷淡的风兰息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太正经的笑。
“淋雨?”韶灵噙着笑,眼神转深,目光落在风兰息的面孔上,他依旧高雅地品茗,仿佛担心她的人,不过是宋乘风一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你走的时候没带伞。”宋乘风打量她一番,笑着打趣,眼底闪过一道惊艳。“不过看上去活蹦乱跳,谁也没你精神好。”
她在大漠以白衣男装示人,潇洒不羁,如今恢复红妆,他更觉她天生丽质。今日一袭娇黄绸缎上衣,湛青色百褶裙长裙,明艳动人。
韶灵轻笑出声,这时小二将酒菜送上,眼角余光打量着风兰息的脸色,说的平静。“我没淋着,在街檐下等到雨停才走的,又不是三岁小儿,何必赌气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风兰息垂下眼,不曾搭话,他的淡漠,事不关己,更显疏离。
“忘了跟你提,一品鲜的杏花酒,是阜城最有名的。”宋乘风给她斟酒,她不曾推脱,他也给风兰息倒了一杯,风兰息却以手抵挡。
韶灵弯唇一笑,品了一口酒,双眼晶亮,轻点螓首,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酒。”
“你这位风流雅士,怎么滴酒不沾?”宋乘风毫不客气,调侃风兰,他一人不喝酒,有些扫兴。
韶灵轻笑出声,美目对准风兰息的俊脸:“侯爷是怕他一旦喝了酒,我就要缠着他要诗作吧。”
那双骄傲而璀璨的眼,像是月光下微微发光的湖面,一刻间定在他的脸上,风兰息淡淡睇着,却不知为何几乎要陷入那眼底最深处的一点星光——他猝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一眼,淡然的嗓音无故发冷。他居然还担心她淋雨受冻?!简直多余!
“何必贪杯。”
他若不是惜字如金,就是当真打心眼里厌恶她。韶灵突然想起,她十来岁第一回喝酒的那个夜晚……七爷也说过没有男人,喜欢酗酒的女人。
宋乘风朝着她笑,两人默契地举杯,韶灵恶意地朝着风兰息努努嘴,风兰息眼底更多几分不快。
“侯爷!侯爷!”
楼梯上通通跑来一人,边跑边喊,神色仓促,正是侯府的家丁。他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老夫人又昏倒了!”
风兰息当下就站起身来,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就朝着楼下走去。
“我们也去看看。”宋乘风同样面色冷凝,韶灵没多想,跟着他一道去了侯府。
韶灵跟在宋乘风的身后,一路上宋乘风提过一句,这位老夫人,便是风兰息的生母。三年前老侯爷仙去,风兰息是个孝子,从小对这位老夫人就很是孝顺。
众人脚步仓促,没个停留,直接到了老夫人的住所玉漱宅。
一走入宅子,四个婢女跪了一地,风兰息冷着脸站到老夫人的床旁,转头问管家:“冯大夫还没来?”
“在路上了,侯爷。”管家如是说。
宋乘风转过脸看韶灵,她俏眉紧蹙,面无表情,专注地凝视着老夫人的床头,仿佛周遭只剩下她一人。
待他想开口,韶灵已然走到床旁,她俯下身去,审视着老夫人的脸,眼底滑过一抹无人看透的晦暗。
当年有过一面之缘,曾夸她讨人喜欢的夫人,如今却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透着毫无生气的死灰,眼下一圈黑晕,眼皮耷拉着,眼底没有任何光彩,想来方才昏倒了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韶灵掀开锦被一角,将老夫人的手拉了出来,正要搭脉。风兰息见状,一把甩开她的手,俊脸上染上薄怒。
“你别插手——”
“风兰息,你就让她瞧瞧。”宋乘风到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韶灵冷冷瞥了风兰息一眼,随即坐在床沿,搭着老夫人的脉搏,径自沉默,突地转向后面跪成一排的婢女。
“哪位贴身照顾老夫人?”
一个圆脸丫鬟仓惶抬头:“是奴婢。”
“这些天,老夫人食欲很差,四肢无力,还总是胳膊疼?”韶灵眼底泛着一片棱光,说话的嗓音清冷。
丫鬟连连点头,急着回应。“老夫人每餐吃的极少,晚上总说睡不好,手都抬不起来。”
两人的话极为吻合,风兰息望向韶灵,眉宇之间的怒气,渐渐消散了。
“侯爷,让男子出去吧,我想看看老夫人的身子。”韶灵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坚定而果断,仿佛容不得任何人商量。
风兰息的眼底有了细微的起伏,如此纤瘦的女子,决策的能力……竟浑然天成。
宋乘风跟着管家离开,屋内只留风兰息跟一位最贴身的婢女,韶灵亲手为老夫人解开里衣,手掌一寸寸往下移动,直到摸到那块凸起之物,她才朝着婢女发号施令。“拿剪刀剪开。”
老夫人的右手肘之上,连着皮肉长着一颗灰色圆球,韶灵眼神一沉,整个右臂都开始肿胀,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风兰息心痛至极,他只知道这两个月母亲身体微恙,但大夫开了汤药说静心休养就会痊愈,谁曾想到居然如此严重!
“这并非只是积压的肿块,非但不会渐渐消肿,还会与日俱增,骨节也会受损。”韶灵抬起脸,淡淡说道,在她的脸上,风兰息看不到任何的喜怒。
“是,两个月前只有指甲大小,现在都大了好多了。”婢女低低地说,她为老夫人沐浴的时候,曾经看过。
“你怎么不早说!”风兰息一掌拍在雕花大床的圆柱上,吓得婢女哭出声来。
“老夫人说喝药自会好的……”
“侯爷,如今是问责的时候吗?”一道清冷入骨的嗓音,从一旁溢出,韶灵冷冷一瞥,风兰息转过身去,怒气腾腾。
她不曾看到素来温润平和的风兰息,如此盛怒模样。他果真是孝子。
“要想去除这个肉瘤,汤药已经没有用了,要再优柔寡断,就不好收场了。”韶灵说完此句,径自吩咐婢女去灵药堂取她的药箱物什。
“到底有什么法子?”风兰息看向她,半信半疑,并不完全信任她。
“割掉它。”韶灵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三个字,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位婢女还未走到门口,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倒。
风兰息的脸色冷的不像话。
“你……你说什么?”
老夫人幽幽转醒,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她面色愈发苍白,双唇发颤。
韶灵依旧盯着风兰息的脸,不曾闪烁其词,眉目坚定如火。“唯有把这颗瘤子割掉,才不会有事,否则,后患无穷,有性命之忧。”
老夫人颤抖的手,指向面前全然陌生的年轻女子,怒气攻心。“阿息!你哪里找来的这种不三不四,乱七八糟的女人!在我的屋里说这些个混账话!”
风兰息垂下眼,神色复杂难辨:“母亲,她是大夫。”
“女大夫?阿息,你难道真的相信她的胡话!母亲的性命,如此微不足道?你随随便便就找了个人来治我的病?”老夫人的灰暗面色上,浮现一抹诡谲的潮红。
韶灵安静地望着风兰息,看得出他的神情纠结,此刻,需要做出决断的人是他。
老夫人紧紧握住风兰息的手,余怒未消。“阿息,你把她赶出去,别再让我动气!”
“母亲,冯大夫还在路上,我们不妨听听她怎么说。”风兰息压下心中狐疑,微笑着安抚老夫人,言语温和。
韶灵沉声道:“开些汤药,治标不治本,不管什么大夫,他要不敢动刀,老夫人的病就不会断根——”
“我不要听你说话,你给我走!”老夫人一把推开韶灵,牵动了右手,更是痛得面色死白。
韶灵提起裙裾,从白色软靴中掏出一把利刃,手腕一转,那把利刃拍在茶几上。
老夫人面色骤变,拽住风兰息的衣袖,迟迟不肯松开:“这!阿息,她要杀人了!”
“你这是做什么!”风兰息见状,俊脸盛怒,朝着韶灵低叱一声。
“老夫人莫慌。”韶灵泰然处之,眉目柔和:“侯爷的孝心,是出了名的,他敢让我为老夫人诊治,自然有他的把握。侯爷是老夫人的骄傲,老夫人难道不相信他的眼光?”
这一席话,居然说得如此动人心扉。原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老夫人,突然之间陷入沉默。
她不曾为自己辩解,知晓在恐惧和盛怒之下,她的法子,老夫人定不会接受。
风兰息蹙着眉头,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姐妹兄弟,母亲极为看重他,一句他是母亲的骄傲,令他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
“我在大漠也曾经诊治过这样的疾病,老夫人不足为虑,醒来一切就都好了。”韶灵眉眼有笑,不疾不徐地道。“我在阜城刚开灵药堂,若我没信心,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赔上我的全部前途?我若说大话逞强,一旦失了手,这辈子行不了医,我得不偿失。”
老夫人总算沉下起来,她望着风兰息,眼底泛着泪光。
“侯爷,你是阜城人人皆知的孝子,如今老夫人的病还有得救,你今日就要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