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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儿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看着帖木儿。帖木儿笑道:“去吧,我还是去卢大人那里看看。虽然这事我真不想管,但就像你们说的,他好歹是我姐夫,我起码要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我姐姐问起来,我也好回答。”
“嗯,你去吧,那今晚……”
“今晚你就陪那位关老爷子赏月吧,听说他家对你特别好,我也很感激的。”
“帖木儿,我……”秀儿还是难掩不安和歉疚,中秋之夜本该是团聚的日子,她却陪别人过。
帖木儿看屋外没人,轻轻拥住她说:“我都明白的,我们来日方长。我知道你家跟关家是通家之好,你跟关公子认识也在我之前,我明白你对他的顾虑,也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世间事纷纷扰扰,要做到刀截水洗般的分明不是易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不要想太多,我也不会想太多,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嗯,谢谢你。“
除了谢谢,秀儿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她何其有幸遇到了他。
第八折(第一场) 惊心
据说,卢挚第二天就“押”着阿塔海回了大都。对于这样的皇亲国戚,他的职权范围,也只能把阿塔海和他所掌握的证据一起放在皇帝和蒙古权臣面前,由他们去处置。最后是杀是赦,都由他们定夺了。
帖木儿在得知消息后也回了大都,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再淡漠,回去看看也肯定是必须的。
秀儿则投入了紧张的排练之中,和谢吟月定的擂台赛的日子就在本月二十八,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准备了。
擂台赛的前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忽然有惊人的消息传来,说卢挚被罢官了!
当时戏班的人正坐在一起吃晚饭,听到这句话,秀儿大吃一惊,筷子都掉到地下了,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明明是他案,是他抓住了嫌犯,怎么反而是他被罢官了?那阿塔海呢?阿塔海怎样了?”
来人说:“不知道,只听说卢大人罢官了。”
秦玉楼叹息道:“当时我就觉得卢大人这次只怕会捅了大娄子,果不其然!左相家的乘龙快婿啊,又是太后的侄女婿。太后娘家的人,皇帝都不敢轻易动的。”
“可是,帖木儿亲口告诉过我,阿塔海杀的人,其实是他姐姐的情人。我以为他姐姐也恨他姐夫,不会帮他的。”秀儿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戏班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师妹,你还小,不懂得人心的复杂。她姐姐有情夫,不见得就不要她丈夫了,那才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人,她孩子的爹。再说,情人死都死了,再把丈夫也一刀杀了。她身边不是一个男人都没有了?人最怕的是两头落空。”
秀儿不吭声了,这时黄花发话道:“这事其实早就有征兆了,我看你们最近排戏太辛苦,听到的一些事还没在戏班说呢,就是不想让你们分心。”
“什么事啊,黄花师兄?”秀儿看黄花的眼神,就知道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
黄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她:“前几天出去买菜,菜场里有人问我,卢大人是不是跟珠帘秀关系很好?后来甚至有人直接问我,珠帘秀是不是根本没住在戏班,而是住在卢大人府衙地?我听了吓一跳。忙说珠帘秀来杭州后,从未在外面过夜,每天都跟戏班的人住一起。大清早起来吊嗓子,然后一起压腿练招式,吃过早饭后再一起排戏。这些师傅都要监督的,偷懒了一会儿还要挨骂呢。晚上或出去唱堂会,或去戏场唱戏。每天忙得不得了,连卢大人的面都难得见一次,同居之说从何谈起。”
秀儿又急又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当初十一就是因为怕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所以死活拦着不让她去当什么证人,谁知,要来的还是躲不过,她还是被绕进去了。
从黄花后来的叙述中。她知道那次西湖诗会,尤其是后来留下的诗集,成了攻击者地话柄。他们的理论依据是:若不是这两个人有奸情,卢挚为什么肯花如此的心力,发动那么多人来捧她的场呢?
有诗集为证。再加上众口铄金,卢挚“狎妓嬉游。不理公务”的罪名算是吃定了。
不知道这宗罪名跟卢挚后来被罢官有多大关系,还是,这就是导致他被皇帝弃用地直接原因,这些秀儿不得而知,她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可信度不太高。
虽然如此,秀儿还是觉得非常非常抱愧,也非常非常不安。所以当十一听到消息到她房里看她时,她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断了。
没说两句话,她就在他面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十一也有点不知所措,不是为卢挚,而是为秀儿。因为,明天就是南北戏后擂台赛了,秀儿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上场?怎么比赛?
十一先安慰了几句,发现根本不起作用。眉头一皱,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说:“秀儿,你觉不觉得,放出这谣言来的是个一箭双雕的高人?”“你是说蒙克?”秀儿此时心乱如麻,只想得起这个人名。
“可能是蒙克,也可能是别人,我甚至觉得后者地可能性还大一些。”十一的话中充满了玄机。
秀儿纳闷地问:“不是蒙克,还有谁?”
十一道:“蒙克是武人出身,性子比较直,从阿塔海这么容易被卢挚找到你也看得出来,这人没什么心机的。他能爬到如今地位置,完全靠的是战功还有他的蒙古贵族身份。但另一个人,我指杭州府尹陈大人就不同,他可是文人,奸滑得很,还有一点也别忘了,他是谢吟月的老相好。”
秀儿脑海中也闪过了一抹疑虑,但马上说:“上次的西湖诗会他也参加了呀。”
“他可以说他是被迫的,廉访使大人下了请帖,他不得不参加。”
秀儿还是不以为然:“谢吟月也参加了呀,要说狎妓嬉游,陈大人自己更是吧,他和谢吟月的事在杭州已是公开的秘密。如果他去告发这事,就不怕惹火烧身?”
十一沉吟片刻,然后说:“你说地也有道理,但他们真要借这件事搞垮卢挚的话,变通的办法多的是,比如,换个人出面,不提起陈大人就行了。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主谋可能不只蒙克和陈大人,说不定所有江浙一带的官员都有份参与。他们想联手赶走卢挚,也就是联手摘掉悬在他们头上地那把尚方宝剑。”
秀儿将信将疑地说:“赶走了这个,皇帝很快会派另一个廉访使来继任,那人同样有尚方宝剑啊。“
十一摇头道:“你错了,不是每个廉访使都有尚方宝剑的,只有极少数皇帝特别信任地才有。除此而外,再来的那个,不知道前面的案子,即使有卷宗,要重新也需要时间。有这段时间缓冲,他们早就做好手脚串好供了。最主要的是,卢挚年轻气盛,是廉访使中最雷厉风行的一个,新来的人不见得有他这份认真,也不见得有他这份魄力。如果新廉访使没他能干,比他好收买,整个江浙一带的官员不就平安无事了?赶走卢挚,于他们都有利,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我的天,想不到这次我害得他这么惨!”那份深深的愧疚感都快压得秀儿喘不过气来了。
十一拍了拍她的手说:“别太自责,这些人肯定蓄谋已久,没你,他们也会找到别的突破口。卢大人来江浙一年多,一直在明查暗访,江浙官员人人自危,一直在想办法赶走他,你不过刚好被他们当成把柄抓住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害了卢大人?不管了,我明天就回大都去,如果卢大人进了大牢,我去给他送饭。是我害了人,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秀儿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十一拉住她道:“我为什么说一箭双雕?你如果这个时候走人,就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了。”
秀儿隐隐悟到了什么:“你是说,谢吟月?”
十一让她坐下,慢慢给她分析:“杭州府尹陈大人是谢吟月的老相好,你也跟我说过,这两人的确好得不得了,在众人面前也不避嫌的。你现在跟谢吟月打擂飙戏,凭你在这段时间在杭州的风头,你说谁的胜算大些?但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上擂台后表现失常,或者,根本就比不下去,临时跑掉了,谢吟月不就稳赢不输了?”
秀儿惊讶地说:“谢吟月不是这样的人吧,你也见过她,人挺好的啊。”
十一冷笑道:“她本来跟你无怨无仇,大家一起切磋技艺,当然有说有笑了。现在有了利害冲突,她就要替自己打算了。你仔细回忆一下西湖诗会时的情景,那天在场的男人肯定更趋奉你,相对就冷落了她,对不对?你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就应该知道她当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见秀儿还是不大相信,十一又举例:“你大师姐曹娥秀,原来对你好不好?你们曾经一度亲如姐妹,可是当她发现你已经威胁到她的地位时,她是怎么做的?还有俏枝儿,虽然跟你一直关系不好,可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姐,只不过因为嫉妒你,就不惜下药害你。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节骨眼上,你一定要坚持住。心里再着急,再愧疚,也要把擂台赛唱下来,而且还要唱好。等比赛结束了,我再陪你回大都去看看,好不好?我爹几天后也要回去,我们跟他一起走,他在大都还有些关系,也许还能帮卢挚想想办法。还有你放心,下狱肯定是不至于的,传回来的消息也只说他罢官了,没听说坐牢,对吧?你别自己吓自己。”
这天,十一劝了秀儿好多好多,才最终让秀儿打消了立即回京的念头。
第八折(第二场) 开解
八月二十八早上醒来,秀儿还是有点恍惚,心里惦念着帖木儿,记挂着卢挚。一个是她的心上人,一个是她的良师益友。
其中最让她痛心的还是卢挚。这人和她非亲非故,却主动帮了她那么多,可是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呢?只不过要她出面做个小小的人证她都拒绝。后来,卢挚还因为她的事而被毁了官声,丢了官位。
她在他面前是个罪人,假如有一天还能跟他相见,她有什么面目再在他面前出现?
这份负疚感,也许会伴随她一生吧。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份担忧:在有心人士的故意抹黑之下,她和卢挚的交往已经变成了官员狎妓之举,作为一位勾引青天大人下水并害他失去官职的女伶,她在外面的名声必然已经变得很坏,在这种情况下跟人去打擂飙戏,她还有胜算吗?
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戏班的人看她端着稀饭发呆,都很担心。翠荷秀劝道:“秀儿,晚上就要开唱新戏了,今晚可不比别的时候,两边对着唱呢,你不吃饭怎么行?”
“哦,我吃我吃。”秀儿扒一口囫囵吞下,然后又不动了。
黄花给她端来一个煎鸡蛋,笑着说;“秀儿你看,这是师傅特意交代给你准备的,就是想你吃点好的,晚上才有劲跟人打擂解语花故意嚷着:“师傅好偏心,我晚上也要上台呢,为什么只给小师妹开小灶。”
秀儿把鸡蛋推给她:“解语你吃吧,我真的没胃口。”
解语花不过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这下反而不好意思了,忙又推过来说:“这是师傅特意吩咐给你做的,你的戏份重,当然要多吃点。”
秦玉楼看一只鸡蛋在两个人之间推来推去。咬咬牙,狠狠心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晚上好好演,赢个满堂红。师傅我决定,在擂台赛期间,每人每天早上加一个鸡蛋!”说完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他伸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