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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怔怔看着他。有时候他的善良真是要超凡入圣了,简直让她怀疑,世上有这样纯真的人吗?
“陛下,”她叹息,不想说的话也不得不说出口,“我的父亲早就死了。他把衣服给了我,自己冻死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能这样做的,恐怕只有父母了。”
这下换天启愣住了,他怔然半晌,叹道:“是的,只有父母才能做到如此。”
“陛下,”张嫣清洌洌开口,凛然气势油然而生,“我的父亲不容亵渎,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天启毫不犹豫地接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张嫣思忖着,道:“现在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得想办法止住。我不是太康伯的亲生女儿这事,也不能传出去。”
天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歇下了。天启自那天晚上被梦仙香扰后,一躺到床上就开始浮想联翩,幻想对象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从那天后,就没在坤宁宫歇宿过,面上再怎么放荡不羁,本质上他还是一个腼腆的人,冲动够了,勇气还欠缺一些。
一躺下来,闻到被子上属于她的独特的幽香气味,他的心就开始砰砰乱跳。纱帐外,灯光迷离,张嫣正俯身往香炉内添香,她刚洗完澡,穿着白色中衣,清新得像个仙女儿。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身段窈窕玲珑,香添好,她低头轻嗅,长发丝丝缕缕滑落,和她美丽沉静的侧面一同看起来,真像幅画。
天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燥热渐渐散去,像漂泊的人找到了港湾,心头只觉宁静美好。
收拾完,她吹了灯。天启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一条缝,悄悄注视着她。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柔柔笼罩在她身上,即使在深夜里,她依然抬头挺胸,步履从容,优雅得像只天鹅。走到床边,她撩开纱帐,秋水明眸朝他脸上扫来,天启当即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她小心翼翼坐到了床上,掀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几乎没发出声响。她大概以为他睡着了,他须得吓她一吓。睁起一只眼睛看去,她已经躺下,还是背对着他。他顿时觉得心里不舒服,嘟了嘟嘴,悄无声息地移过去,待贴近了,猛然出手搂住她的腰,同时埋首在她颈窝,冷不丁地出声笑喊道:“皇后!”
张嫣吓得不轻,本能地翻转过身,惊骇看他,他本是烙饼一样贴着她,这下一折腾,成压着她了。下面的身体明显跟他不一样,又温暖,又馨香,又软绵绵的,还凹凸不平。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黑夜里红了脸,脑子中又开始闪现一些让人羞耻的画面,呼吸渐渐加重,一双手不由自主离了腰身,向上游走,像要掠夺什么。
张嫣怕痒,以为他又在闹着玩,笑着推他:“陛下,你压着我了。”
“嫣儿。”他低低唤她,嗓音因动情而嘶哑。
张嫣意识到不对,立即没了瞌睡,警觉地看他。
天启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已然昭示了什么,他的手缓慢爬过她的身体,停在了她锁骨处,而后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衣领。张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出于本能,闪电般飞快。
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陛下,你要做什么?”张嫣强装镇定。
天启轻描淡写:“我想看看这衣领下面是什么。”
一阵沉默。
“好……好吧。”黑夜里,无奈的叹息声响起,蕴含着紧张和羞涩。
夜里刮起了秋风,下起了秋雨,一连三四天才停。路不好走,客氏一直待在咸安宫。贴身宫女过来禀告她说,皇帝这几天下了课就腻在坤宁宫,晚上夜夜留宿,她坐不住了。到得第五天天晴,她慌慌赶到乾清宫伺候。
天启安坐在御桌后,专注地雕刻着石人,微微笑着,眉眼温柔。客氏在门口站了好久,他都没发现。
“陛下。”她只得出声唤他。
天启醒神,抬头看她,整个人神采焕发,“你来啦?”
起身走到她身边,把石雕送到她眼前,兴高采烈地问:“客奶奶,你看,像不像皇后?”
客氏点头笑道:“这是陛下心爱的人儿,雕出来能不像吗?”心里却止不住发酸,除了王才人,他还没雕刻过其他人。
天启嘟嘟嘴唇,扭捏转身,转瞬又止不住喜上眉头,“十月二十七是皇后生日,这个就送给她当礼物。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他兀自乐着,客氏看得堵心,忍不住道:“陛下,宫中的流言你又不是没听说,万一她真是海盗的女儿,那我大明皇室命脉不就浊乱了吗?”
天启敛了笑容,走到桌前坐下,提声叫道:“魏忠贤。”
魏忠贤突突跑了进来,暗暗与客氏对视一眼,笑眯眯看向天启,“万岁,您召老奴来,有何事吩咐?”
“把今年秋决的名单拿来。”
客氏心头一跳,魏忠贤憨厚未觉,仍笑呵呵地答“是”,很快把名单呈递到天启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的名字。
大明帝国任何一个角落的死刑犯,必须经皇帝亲笔勾画后,才能秋后处决。这是他们观念的体现,人命关天。
皇帝若忙,想不起来,那囚犯就走运了,很可能在牢里免费吃喝一辈子,全尸奔赴黄泉。不是这一档子事,像天启这么“日理万机”的皇帝,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海盗叫什么?”他展开名单。
魏忠贤终于明白了,他傻傻回答:“孙止孝。”
天启很有耐心,一个一个看过来,找到孙止孝,慎重勾上朱笔,把名单扔给了魏忠贤,“传朕的话,若再敢造谣,诅九族。”
魏忠贤一震,缓缓低下头,恭敬答是。
“还有宫里这些人,你也管一管。”天启拿起刻刀,细细雕刻眉眼,“有再乱说话的,立刻打死。”
流言疯传了一个月,渐渐沉寂。宫人见皇后隆宠有增无减,怀疑已是有些松动,又见皇后言行举动具足威仪,姿态高雅如天女,遂都打消了疑虑,有那仍旧觉得蹊跷的,也都把疑问埋在心里头。
☆、甜蜜
十月的清晨,已经有些冷了。天井里的茉莉早凋谢完毕,叶子随秋风片片飘落。想起在这里醒来的第一个早晨,张嫣微微有些失神,那白色茉莉的清香,还有那灿如阳光的笑容,都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受。
她抬头看向铜镜,模糊的容颜清丽依旧,好像从女孩变成女人,并没带给她什么改变,至少外表上是。铜镜里她的身影背后,是稍稍凌乱的床,他在被窝里熟睡,安静得像个婴儿。
她脸上一红,垂下了眼睛。叫了三次都叫不醒,她只好随他去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会被内廷外廷的人说闲话的,她心里嘀咕着,拿起了梳子梳头。
刚理顺头发,他就醒来了,像往常一样,在她身上腻歪一会儿,接着就自告奋勇,要给她画眉。
“你会吗?”看他拿着眉笔兴致勃勃地在她脸上瞄来瞄去,她有些担忧。
“你怎么能怀疑我的画技呢?”他坐到梳妆台上,两条腿垂下,晃来晃去,“画眉跟做木工一样,最难把握的就是精准度,多一毫少一毫,效果跟韵味就差远了。要是我之前没有精确地画出翅膀的图,那天我搂着你就不是安安稳稳地降落在草地上,而是挂在树上了。”他得意地接着说。
画眉跟木工活都能扯到一块,真是人怪歪理多。张嫣微微牵了牵唇角,道:“陛下,你的木工活跟谁学的?”
“小时候宫里只要修殿宇,我都去看,看多了就会了,哪里要什么师傅……乖,不要动。”他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细细描画,黑亮眼睛盯在她眼睛上方,凝神专注。红润嘴唇微微上翘,即使不笑时,也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脑筋一歪,突地想起过去那些迷乱的夜晚了。
“嫣儿,”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脸红了,在想什么?”
张嫣大窘,一句话说不出来。天启哈哈大笑,笑得手抖,张嫣趁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推到一边,站起身就走。
天启跳下来,从后面牢牢抱住她,亲吻着她的耳朵笑说:“别走,我不逗你了,坐下来,我好好给你画。”
说着不逗,整个人却极不老实。
张嫣又恼又羞,低声喘息着说:“陛下,别闹了,让人看见了不好。”极力挣脱,谁知越挣脱他越收得紧。翠浮领着负责洗漱的宫女正要掀帘子进去,听见里面的窸窸窣窣声,立马住了脚。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都掩口笑笑,蹑手蹑脚地走了。
屋里一个强逼着另一个又闹了一会儿,才开始干正事。
“你那天怎么跑到了屋顶上?害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想不开要自杀呢。”
天启一边画眉,一边笑说。
张嫣犹豫,要不要把八公主的事说不来。她最终决定不说,八公主既然独自跑到慈庆宫那种荒无人烟的地儿,肯定不想有人知道。
“当时我想着,背影那么迷人,不知道长的是什么样。后来一看……”他舔舔嘴唇,笑出一口白牙,就是不说话。
张嫣心内有些惊讶,道:“原来陛下还注意到我的长相了,可我怎么觉得,陛下当时并没怎么看我呢?”
“一眼就刻在心上了,还用再看第二眼吗?”他半开玩笑地说。
张嫣不信这话,又问:“陛下为什么选我?”
“什么?”
“选我当皇后?”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天启微微一笑,收了眉笔,走到她身后,轻柔爱抚着她肩膀,一同看向铜镜,俯身笑问:“怎么样?”
镜里一对金童玉女,女孩柔情似水,少年神采飞扬,像是山林里走出来的精灵,而非庙堂之上操控天下的帝后。
“很好。”张嫣点头。
天启刮着她脸颊笑说:“你性子刚烈不苟言笑,但是我一见你就怡然,只觉得你妩媚可怜,为何性与貌如此相反?嗯,嫣儿?”他拨着她耳朵垂下的明月耳环逗她。
“所以陛下是觉得我可怜,才选我当皇后?”她难得地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跟他讲话。
天启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我说的,有眼缘。长这么大,还没有第二个女孩给我这种感觉。”
张嫣转过身,正对着他,正色道:“陛下,你也该到东西两宫走一走了。”
天启愣了一愣,笑着坐到炕上,支着脑袋说:“怎么,你嫌我烦你啦?”
“我怎么敢嫌陛下?”张嫣叹道,“你要是天天待在坤宁宫,那我这皇后就难做了。况且陛下是一国之君,为祖宗开枝散叶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天启只笑不语,张嫣接着给他上课,语气公正、刻板,像极了道学先生。天启听得头大,笑着打断她:“你真是立志要做贤后啊。”
张嫣肃然道:“那陛下去还是不去?”
“去。”天启重重点头。他伸手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