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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诧异:“你不是说惦念故园春。色,等李家的事一完,就回江南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李清和笑道:“你不觉得,这北国春。色比江南更美吗?”
卢象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江南,我要不是做官,真想一辈子待在家乡。”
“要不说你这人不解风情,”李清和调侃道,“江南佳丽只能远观,那一脸脂粉被雨洗净,人也就不能看了,还是燕赵佳人更有味道啊。”
卢象升只笑了一笑。两个人说着话,身影渐渐远去。西边春雨淅沥,东边浮出一轮太阳来,雨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张嫣朝窗外一看,见天气转晴,郁闷了几天的心情忽然也明朗起来。
☆、苏醒
天启昏迷之中,张嫣一直衣不解带地伺候在旁,晚上就蜷在床边睡觉,下巴瘦了一圈,大眼睛更大了。喂药这种事她也亲自上阵。天启喝了又吐出来,她就让人端着药碗,一手捏住他下颌,一手舀了一勺一勺的汤药往里灌。
李清和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那小皇帝都快瘦成排骨了,不省人事,跟木偶一样,任她捏扁搓圆。他看着,既觉可怜,又觉可笑。
他默默观察她好几天,有一次看她双眼眯起又努力地睁开,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你气色不好,不如我也给你把把脉。”
张嫣一双眼睛长在了天启脸上,木然摇头道:“不了,等陛下醒来再说吧。”
李清和叹一声气,从此不再提此事,把所有心力都用在小皇帝身上。
这天晚上张嫣正照看着天启,困劲上来,一头栽到床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迷迷糊糊抬头一看,天启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静静地正看着她。
张嫣喜极而泣,忘情地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天启咬牙忍着,却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张嫣这才意识到碰到了他伤口,疼惜地唤了一声“陛下”,慌忙起身。
“别……走……”天启伸手环住她的腰,眼睛里闪着泪光,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张嫣心里一软,轻声安抚他:“我不走。”说着往一旁挪了挪,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口。
天启费力地举起另一只手,摸着她脸颊,用尽力气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却依然虚弱到听不清:“真好,一醒来就能看见你,我还以为永远看不到了。”
“陛下。”张嫣哽咽着唤了一声,伏在他肩头哭起来。
天启抚摸着她头发,一下又一下。
张嫣哭够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柔声道:“你饿不饿?”
天启给她抹着眼泪,听到此话,顽皮一笑,撒娇地抱怨道:“我快饿死啦。”
张嫣噗嗤一笑,哄小孩似地说:“那我扶你起来吃饭,好不好?”
天启乖巧地点头。张嫣扶他起来,让他靠着枕头坐好,做着这些的时候,突然扑簌簌掉下泪来。
天启诧异道:“怎么了,嫣儿?”
“没什么。”张嫣别开脸,拿手抹着眼泪。方才她扶他的时候,摸着他身上,只剩一把骨头。
她匆匆起身,哽咽着咕哝道:“陛下,我出去叫他们送饭。”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快步走了出去,捧着脸站在门口哭泣。
她哭了一会儿,招手叫那个低头装傻的内侍,道:“陛下醒了,煮些粥来,再做些清淡的小菜。”
内侍点头要走。张嫣又把他叫回来,道:“他平日口味重,你们不能由着他,少放点盐。快点!别把人饿坏了。”
内侍答应着去了,张嫣折回屋内,见天启自己把衣服解开了,正搁那看伤口呢。那伤口在心口上方胳肢窝旁边,连累得他右手也不能动了。
见张嫣进来,他笑着冲她招手,张嫣笑了笑,过去坐下,温柔道:“怎么了,陛下?”
天启怜惜地摩挲着她脸颊,“你是不是一直在照顾我,怎么瘦了那么多?”
张嫣洒脱一笑:“瘦了还能胖回来,这有什么?”她把手轻轻放在绷带上,问道:“还疼不疼?”
天启摇摇头,搂过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幽香。
“又闹了。”张嫣歪头靠在他头上,笑嗔道,“我这两天都没洗澡,你也不嫌味道难闻。”
天启拼命摇头,在她颈窝里磨磨蹭蹭,就是不下来。
张嫣想到往昔两人情意融融的时光,心里一酸,眼眶又潮湿了。
“陛下,”她哽咽着,自责道,“都怪我,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天启笑了一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怪你,等我好了,我给你梳头,别再哭哭啼啼了,笑一笑嘛,冷美人。”
张嫣噗嗤一笑,轻轻拍打他后背。
内侍送饭进来,看见这场景,羞羞答答地低下头。天启歪着脑袋看他,懒懒道:“你站着干什么,还不把饭摆过来。”
小桌子放到了床上,粥和菜摆上。内侍躬身出去,天启“哎哎”叫道:“你走哪里去?没看见我手不方便吗?过来喂我吃饭。”
内侍愣了一愣,看向张嫣。
“你出去吧。”张嫣冲内侍抬了抬下巴,端起粥对天启道,“我来喂你。”
天启瞪大眼睛看着她,粥都送到他嘴边了,都不知道喝。
“快喝,一会儿都凉了。”张嫣拿勺子碰了碰他嘴唇,小声催促道。
天启晕晕乎乎喝着,真觉入了蓬莱仙境,快活似神仙。
“你傻笑什么?”张嫣嗔他一眼。
天启美滋滋地说:“早知道这么好,就多挨几只箭了,要是能保证一辈子都这么好多好。”
张嫣笑了笑,佯怒道:“胡说什么?这话以后不许再说。”
“好。”天启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忙道,“你不也没吃饭吗?”
张嫣只管喂他,随口道:“我不饿,你吃完我再吃。”她倒不怎么想吃饭,天启醒来后,心头的大石落下,疲倦潮水一样涌上身,她最想做的就是睡觉。
“那怎么行?”天启避开汤匙,命令道,“这样吧,你一口我一口。”
张嫣光想想那个场景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因此婉拒道:“我不饿,一会儿再吃。”
“不行不行啦,嫣儿。”他又拿出老一套,扭来扭去地撒娇。
“陛下,你!”张嫣简直拿他没办法。
天启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左手扶住她右手,把勺子往她嘴边送,柔声诱哄道:“来嘛,嫣儿。”
张嫣只得忍住心头不舒服,跟他一对一口吃饭。期间他问了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他已问过内侍公主的事情,现在又听张嫣说卢象升平了山贼,不由大喜道:“好!只可惜我没亲自去。”
张嫣心有余悸,肃然道:“陛下,以后不可再独自出去了,不,最近你都不能再出去了。”
“好的好的。”天启满口答应。
这天晚上他动了歪心思,无奈手臂不方便,体力也未恢复,只能抱着张嫣一直不停地说话,很快地把张嫣说睡着了。他自己也在煎熬中慢慢迷糊过去。两个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他躺了好多天,一醒来,那种生龙活虎的劲儿又来了,好像精力多的无处释放似的。张嫣服侍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就逗弄起妻子来了。直到那个正经的小姑娘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地求饶,他才满意地放开手。
“陛下!”张嫣又羞又恼,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着他,“你再这样胡闹,以后这些事都叫别人来伺候你,我也正好闲一闲。”
她扭头要走,天启忙忙拉住她,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再动,委屈地嘟起嘴,又用那种三岁小孩的腔调撒娇道:“不要嘛,嫣儿。”
他眼眶都红了,看得出来是真委屈。张嫣叹一声气,给他整理着衣服,柔声道:“陛下,你不能这样。你今年都十八了,都是大人了,不能这么随便依赖人。你看你都有孩子了,你孩子还要依赖你呢。”
“我不管,”他执拗地摇头,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依赖地呢喃道,“如果你能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嫣儿,不要再对我那么冷淡了,我心里难受。”
张嫣心里一酸,火热的叹息从口中逸出:“哎,陛下!”
☆、醋意
醒来的第一天,天启很忙。送走欢欢喜喜的妹妹,他在书房召见了卢象升和顾显。说到山贼的事,他笑对卢象升道:“听说外面都在传你的英雄事迹,还有许多乡亲想把自家姑娘许配给你,是不是?”
卢象升红了脸,呐呐道:“荡平山贼是仰赖陛下之福,托亲卫军的功劳,臣不过出了一把力。”
天启随和一笑:“你不要谦虚啦,这次你救了朕的妹妹,又为民除害,功劳很大,朕得赏你,想要什么?不会还要马吧?”
皇帝亲切随和的态度拉近了君臣不少距离,卢象升心中一动,道:“圣人施恩,臣不敢不受,一时想不出什么,容臣想到再跟陛下说。”
“可以。”天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向觉得卢象升单纯,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单纯。话说回来,在官场上混的,有几个单纯?
他有预感,这个单纯却不失聪明的人必会利用这次机会为自己的前程谋算。这倒跟他的想法合拍,以卢象升的才能,待在户部算账太亏了,是把好刀,就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笑了一笑,看向顾显。这个少年自打进来,就拘谨地把头垂下,两手贴着裤子,笔直站立。他还穿着那套破烂的鸳鸯战袄,站在这个清雅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寒酸而窘迫。
沉寂中,顾显感觉到皇帝在看他,更加紧张了,心头如小鹿乱撞,砰砰跳个不停。他盯着自己破烂的鞋面,余光瞥到皇帝离了座位,朝他走来,不由吞咽一口唾沫,心头忐忑不安。
虽然他跟着皇帝做了事,可是之前也骂过皇帝,这……这笔账该怎么算?
天启在他面前站立,伸手拍拍他肩膀。顾显本能地往后缩一缩肩膀,惊诧抬头,明亮的大眼睛怔怔看着天启。
皇帝冲他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的,笑容很暖人。
顾显心里百般滋味涌上来,眼眶一瞬间湿润。
“很好,”天启又一次拍拍他肩膀,目光里是鼓励和称赞,“你很好。”
“陛下!”他一个激动跪了下去,大声道,“小的之前口不择言,请陛下恕罪!”
天启笑看了他一眼,背着手慢慢踱回书桌后,悠悠道:“我接受你的请罪。我之前说过,跟着我,不会让你们白干,你……”
他转身看着紧张等待着的顾显,接着说:“还有高环连,以后跟着骆思恭为朕做事,如何?”
顾显难言心中激动,以头叩地高呼道:“谢陛下隆恩,小的一定竭忠尽智,报答陛下!”
天启道:“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马二和张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