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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笑,”徽媞面色肃然,“你没听见吗?我说我要出宫,我要回家。”
侍卫目瞪口呆,看她一脸认真,只好硬着头皮说:“敢问公主,这紫禁城不就是您的家吗?您还要回哪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徽媞不耐烦地说,“让开!”
“请恕下官无礼,”侍卫面色一整,“下官不能让。”
罗绮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回去晚了,娘娘又该……”徽媞空荡荡的眼睛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扁着嘴道:“我不管,我要回家。”说着,就凄凄哀哀哭了起来。
一群侍卫被她吓得手足无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有机灵的提议:“找个人禀报皇上去。”
更机灵的说:“还是禀报西李娘娘吧。”
徽媞立马走到路中间,嘤嘤哭着威胁:“不准去,不让你们去。”
她立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鼻子、耳朵和脸蛋通红通红,眼泪跟小溪似的淌了一脸,被冷风一吹,干在脸上,想来滋味也不好受。这样子,活像被人遗弃在街头的流浪儿,看着好不可怜。
侍卫都上来劝,罗绮也劝,她就拼命摇头,一个劲儿地重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哭得气都上不来,嘴里哼哼着,吸着鼻子,犹在说:“我要回家。”
一群人又觉可怜又觉可气,拿她没有办法,但也不能真就开门,一时僵在那里。
罗绮走到领头的侍卫面前,小声道:“拜托你一件事……”
冬天天短,黑得快,太阳刚沉下去,那天色就昏暗下来,似一块灰色的抹布罩在大地上。北风呼呼地吹,卷起一地白雪,飘飘洒洒,这冷风带着碎雪直往人脖子里灌,侍卫冻得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呵气,手忙脚乱。
不过一会儿,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侍卫也握不住枪了,笼着袖子垂头站立。罗绮给徽媞戴上斗篷上的帽子,风大,刚戴上就掉,她就一直按着,自己冻得嘴唇直哆嗦。那女孩已经成了木桩,哭不出声了,雾蒙蒙眼睛凝视着森森门洞。
朦朦胧胧间,那门洞里走出一个修长身影,白衣黑氅,优雅得像一只鹤。徽媞心中一动,泪水决堤而起,忙忙擦干,不过转瞬又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不再管,任泪水模糊视线,怔怔看他走近。
离得近了,他身形加快,几步到了她身边。只听叹息一声,他解下黑氅,蹲下身来,披在她身上。
“她一直犟着不肯走,卢先生,麻烦你了。”罗绮歉疚地开口。
徽媞已被冻成蜡人,巴掌印凝结在脸上,触目惊心,两湾子水眼睛呆呆凝视着他,茫然无助。
卢象升双手握紧又松开,心头的沉重简直让他无法张开口,最终,他叹息着说:“公主,你会冻病的,快回去吧。”
徽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要回家。”
“公主。”
“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她上不来气,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直不停地说话,语无伦次,泪水像暴雨一样,冲刷着惨白小脸,好像一生就哭这一次似的。
“你会回家的,再捱一两年。”卢象升坚定地说。
徽媞的哭声渐渐小下去,哽咽着说:“再过……一两……两年,我就可以……回去了吗?”
她冻得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打颤了。
卢象升柔声道:“是的,再过两年,等你选婚,你就可以出宫了,到时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徽媞一把甩开他为她裹紧斗篷的手,绕过他,直直朝城门走去。两腿早就冻僵了,使唤不动,她走得踉踉跄跄,却无比坚定。
侍卫迅速合拢,挡在她面前,还没说话,就被她一句凶狠的低喝吓愣了:“让开!不然我让皇兄杀了你们!”
徽媞冷冷瞧了他们一眼,推开人,大步前走,背影决绝。
卢象升站在原地,一直瞧着她。
眼看她就要走进门洞,罗绮急声求道:“先生,你快拦住她呀!她倔脾气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卢象升微一叹息,动身上前追她。她人小腿短,走得慢,不一会儿就被他赶上,扯住了胳膊。
徽媞情知是他,头也不回,使力甩着胳膊。他只是轻轻拽住了她,她却怎么甩也甩不掉,反被他扯转了身,两只胳膊被扣住,任她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卢象升看着她倔强的脸庞,皱眉道:“公主,你不要胡闹。外面是黑沉沉的夜,你要到哪里去?”
语气虽不严厉,却已是斥责了,西李偏袒,她没觉得委屈,西李打她,她也没觉得委屈,可他现在竟然说她“胡闹”,难道她还要回到那个地狱继续甘心忍受别人的欺负?
“谁要你管!”她抓开他的手丢到一边,转身跑向大门。
卢象升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原地站立片刻,忽然大步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地捞起,原路折回。
徽媞愤怒涌上心头,使力挣扎着,握起拳头,不管不顾地捶打他,大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卢象升任她打闹,理都不理,对罗绮道:“不如先去午门值房吧,在这冻着不是事儿。”
罗绮点了点头,涩涩一笑,笑容中全是歉意和同情。看了一眼又踢又打的徽媞,她柔声道:“公主,你发疯了么,看看眼前人是谁。”
卢象升无奈地笑笑,拉起快要掉到地上的黑色斗篷盖到她身上,抬头看了一眼漫天大雪,加快脚步朝城楼走去。
徽媞两顿没吃饭,闹了一场,现在也累了,无力地推攘着他,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道:“放开我……放开我……”
卢象升道:“从前面这个门出去,公主就可以出宫了。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店铺也已经打烊,家家户户也都歇下了,长街上只有巡夜的差人。路过胡同口,里面还会传来阴凄凄的声音……”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徽媞惊叫一声,勾住他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不用怕,这是门洞。”卢象升轻声道。
她却像爆发了一样,在他安慰下,越发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卢象升和罗绮都不说话,长长的空荡荡的门洞里,只有哽咽声和抽气声。
到了值房,周身立即暖和起来,屋里烧着碳,两个值班的内侍正喝着酒,瞧见他们,讶然起身。
徽媞从他身上下来,抹着眼睛走到炉火旁,对两个发愣的宦官说:“我是……是……八公主,有茶……茶吗?”
宦官赶紧上来行礼,看她冻得说话直打颤儿,忙忙让出座位,端茶端点心。
徽媞转身看着卢象升,“先生,来坐。”
“不了。”卢象升笑着摇摇头。
徽媞走到他身边,扯着他袖子抖了两下,示意他跟她走。卢象升笑了笑,只好跟她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余光瞥到罗绮悄悄地往门外溜,徽媞提声道:“罗绮,不用去通知皇兄了,我坐一坐就回去,太冷了。”
罗绮干笑两声,端起桌上的茶,走来递给她,还摸了摸她头发,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公主。”
她呆呆凝视着炭火,一声也不吭,惨白小脸映着火光,出奇地沉静。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值房里一片肃静。
她抿了一口茶,自己出声打破沉寂:“先生是从衙门里直接过来的吗?”
“是。”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徽媞托腮看他。
卢象升低下头,拨了拨炭火,“还有些事未做完。”
徽媞笑道:“你可真勤奋。”
卢象升笑了一笑,这还是他上任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表扬。
“你知道吗?”徽媞轻声说,“皇兄把你调到大名当知府了,明年年初就可以上任。”
卢象升手中动作停住,抬头讶然看着她。
徽媞垂下眼皮,须臾又抬起,眼睛中晶晶亮,似乎有什么在闪动,“正好今天跟你告个别。”
“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她突然双手捂脸,把头埋在膝盖里,火山迸发一样,哭喊出一句话。
罗绮一震,瞪大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忙忙去看卢象升。这个单纯的人神色有些震惊、感伤和欣慰,但愿,他只是被这份师生情谊感动了。
徽媞泪水决了堤,自觉好不尴尬,胡乱地拿手抹着,另外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拳头握得紧,看不出来是什么。
“给你。”她递给他。
卢象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去接。
徽媞就这么把手停在半空中,笑容渐渐敛住,神情凄楚。她知道他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男女有别,君臣有别,他怎敢伸手去接她给的东西?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凄楚、失落的神情,还有她那双无人理睬的小手,让人忍不住可怜。
卢象升伸出手,在她手下摊开手掌,笑问:“什么?”
徽媞喜逐颜开,忙忙将东西放于他掌心。东西温热,她的手指却冰凉冰凉,眼前突然光华大盛,卢象升低头一看,是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
徽媞笑道:“你不是说长街上黑吗?这个正好可以照明。”顿了顿,她黯然又道:“你教了我那么多年,我也没能回报什么。一颗珠子,回报你多年师恩,你不要嫌弃。”
卢象升缓缓合拢手指,道:“谢公主。”
徽媞握了握拳,毫不迟疑地站起身,“走吧。”
卢象升也跟着起身。
徽媞取下斗篷给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都被我弄脏了。”
“没什么。”卢象升笑着接过,披在身上。
出了值房,就是大门。侍卫一左一右动手,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拉开,冷风夹雪袭来,吹得她额前头发飘飞。一步之遥,外面就是自由世界,而她,最多只能站在这里,望一望。
卢象升拱手道:“公主,回去吧。”
徽媞点一点头,却不动,呆呆凝视着外面的苍茫世界。
卢象升叹息一声,道:“那臣……告辞了。”
她依旧像木头一样,点了点头。
卢象升再不迟疑,转身大踏步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飘飘扬扬的大雪里。徽媞怔怔看着,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大门缓缓地在她面前合上,一切重归黑暗。
☆、交易
风声呼啸,大雪纷扬,愈加让人觉得殿里温暖如春。翠浮抖了抖冻得冰冷的身子,拂掉身上的雪,脚步轻盈地走到墙角里,抱起一只猫,进了暖阁。
暖阁里光线昏暗,天启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他已换上了中衣,眼瞅着地面,神色平静、沉郁。她进来,他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发呆的世界里。她看了一眼,即把头垂下。皇上今天不同往日,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把猫放在床前的木盒里,躬身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