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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世事无常!”徽媞语气老成地叹道。
饭后走在回宫的路上,徽媞跟他讲了裕妃的情况,道:“你要没什么事,现在就跟我进宫。”李清和点了点头。
进宫之后,先去拜会皇帝。皇帝大喜,走下御案扶起他,目光中不无赞赏和期望:“你回来了就好啊。”
徽媞已换上宫装,一举一动皆高贵娴雅,与宫外大不类同。
“我去知会皇嫂一声。”
她向天启福一福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了乾清宫。李清和看着,不能不为她的矫饰感到佩服。
张嫣到永和宫的时候,天启和李清和已经在了。估计是太焦急,也没有悬丝诊脉那一套。翠浮躺在床上,脸色虚白。李清和坐在床下的杌凳上给她诊脉。见皇后来,他微微颔首示礼。
天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只眼皮微微抬起。
张嫣上前福了福身,安静地立在他身侧。
诊脉的时间很长,暖阁里的人大气都不出一声。张嫣温柔坚定的目光掠过翠浮脸面,专注地盯着她手腕。翠浮从她的抚慰中得到力量,心绪渐渐平静。
天启仍是一动不动,坐得笔直。其时正是夕阳西下,光亮透进窗来,将张嫣的身影投影在他脚下。窈窕秀挺,很美。他忽觉坐立不安。
他以目示意葛九思,又看了看凳子。葛九思会意,搬来凳子,放在皇后身边,然后退到原来位置。
张嫣福了福身,在他旁边坐下。
李清和心中长叹一声,看一眼翠浮,收了手。
“怎样?”
“为何迟迟不生?”
帝后一前一后迫不及待地问。
“启禀陛下,启禀娘娘,”李清和站起身,拱手说道,“裕妃娘娘根本没有怀孕。”
☆、震惊
平淡的声音听在另外三人耳朵里,犹如霹雳。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又同时很快地别开,接着不约而同地看向翠浮。
“这不可能!”翠浮直挺挺起身,昂起头辩解。
她支撑不了多久,说完就像布袋一样向床上倒去。
张嫣拉开呆立不动的天启,及时接住了她。翠浮倒在她怀里。碧桃看到这场景,唯有冷笑了。果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不是奉圣夫人英明,要她们留心,真被她骗了过去。不过她竟然没怀孕,那这大肚子里是什么?
“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启虽然大感惊疑和失望,语气尚还冷静。
李清和稳稳当当地开口:“臣不知道当时为娘娘诊脉的医生是怎么说的,不过娘娘确实不是怀孕。”
张嫣想起那个医生犹疑的模样,心尖不由颤了一下。难道是她害了翠浮?她浑身冒起冷汗,强逼着自己开口:“其实当时医生也犹豫不决,说有胎动,但是很微弱。后来召了太医院的其他人,他们都肯定是怀孕了的。”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流淌着不安和惧怕。天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两种情绪。
李清和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其实,那不是胎动,是腹中血脉搏动,或者是肠管蠕动,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胎动。”
“可是我还有其他怀孕的症状啊?”翠浮带着哭腔质问,“而且这大半年来都挺着大肚子……怎么可能不是?那,这是什么?”
她慌乱无助,语无伦次。
张嫣安慰道:“没事,不是就不是,还有下次。”她心中泛起怒气,其实天启说一句话比她说一百句都强,可这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投来一丝怜悯。他关心的只是孩子。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天启又问。
李清和心中慨叹,道:“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成了亲的女人极度渴望孩子,由此产生怀孕的幻觉所致。”
天启惊道:“你是说,想怀孕想的太厉害,也会产生类似怀孕的症状?”
李清和点头:“是的。”
“可她一直大着肚子……”张嫣犹不敢相信。
李清和道:“臣还见过假怀孕超过十二个月的。”
“天哪!”张嫣低呼。翠浮小声啜泣。
天启脸上现出疲惫之色,无力地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清和走后,张嫣从床上下来,走到天启面前,敛衣下跪。翠浮失声:“皇后娘娘!”
天启朝她走了一步,又生生站住,双拳握紧,刻意淡淡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关她的事,是臣妾自作主张认定有孕,害陛下失望。陛下要罪就罪臣妾一个人。”张嫣垂头看着地面,满含愧疚地说。
翠浮急慌慌道:“陛下,这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
“好了。”天启轻轻打断她,看着张嫣说,“你起来。”
张嫣犹跪地不起。
天启深深吐出一口气:“难道要朕扶你起来?”
“谢陛下不罪之恩。”张嫣恭敬地说完,站了起来。
天启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待了,再待下去,只会觉得一无所有。期盼已久的孩子凭空没了,妻子完全变成陌生人。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支撑这空虚的人生。
他无言地走了出去,翠浮目送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酸不已。
张嫣回到坤宁宫时,已是傍晚。宫女告诉她,太医院的李清和李先生早就来了,现在在便殿给管家婆吴敏仪诊脉。
张嫣到便殿暖阁时,李清和刚好诊完。吴敏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脸色蜡黄,显得极为苍老。
张嫣悲凉一叹,看向李清和,示意出去说话。到院子里后,她迫不及待地问:“怎样?”
李清和直言不讳:“她时日不多了,能熬到明年春天就不错了。”
张嫣虽已有准备,此刻听了,心里还是咯噔一声。她默默无言地看着地面,脸色难掩悲伤。李清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张嫣恳求似的开口:“这段日子,请你多关照她,不要让她走得痛苦。”
“臣定当竭力,不辜负娘娘所托。”李清和轻轻说。
张嫣微微点了一下头,朝正殿里缓缓走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娘娘。”李清和略显激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臣已找到法子,根治娘娘的病。”
张嫣站住脚,转身看着他,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真的?”
她真的是不在乎了,李清和慨叹。“是真的。娘娘忘了当日您说过的话吗?再见到我时,事儿也就成了。”
他装作没有察觉,刻意以轻松的口吻说。
张嫣礼貌性地问道:“怎么找到的?”
李清和便将他走访了哪些地方,见到了哪些相同状况的女子,以及在她们身上做了什么实验等等娓娓道来。张嫣微笑听着,赞叹:“你真了不起。”
“只要用心,其他人也能做到。”李清和面不改色地自谦,心中却波涛骇浪地掀起激动。
他留下了药方,并说还要针灸。针灸由他来做不方便,他会把法子教给司药房的医女。张嫣真的是感激不尽,不为她自己,为了他的心血。
“你想要什么?”张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不希求名利,不过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总得给你点什么,请勿推辞。”
李清和肃然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张嫣笑问。
“请娘娘按时服药,按时接受针灸。”他洞察人心的眼睛看着她,诚恳地说。
张嫣微愣,旋即点头笑道:“这当然。”
他走后,她吩咐宫女把药方收起来,锁在柜子里。
吴敏仪听说后,拖着病躯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嘱咐宫女拿方子到司药房抓药,熬了后掺在皇后平常喝的补药里。
翠浮吃了李清和开的药,不上五天小腹即平坦下去。她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这件神奇的事传遍宫里,沦为笑柄。客氏听说后,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对魏忠贤说:“这下可以确定她是皇后的奸细了。”
魏忠贤不解:“怎么说?”
客氏道:“翠浮怀孕的事,是从坤宁宫里传出来的。皇后也亲口承认是她先确认的。现在想来,这两人分明知道是假怀孕,故意蒙骗皇爷和我们的。一来翠浮可以封妃;二来,由于翠浮怀孕,我们更会视她为珍宝,她想借机调查当年的事也就更方便了。前一阵子,她不还以腰痛为引,诱你把人叫出来吗?”
魏忠贤心有余悸:“幸亏夫人谨慎,多留了个心眼,没把人立即交出去,不然前功尽弃。”
客氏不满地看着他:“人就不该留!”
魏忠贤赔笑道:“不好吧,那张菊英吃药前,咱亲口答应的。你忘了她的诅咒啦?佛祖在上,我可不敢,不然死了可是要下地狱的。”
客氏不屑地哼一声,“这些鬼神之说,我是不信,这一辈子过好就不容易了,谁还顾得上来生?”
魏忠贤好言好语:“就当是为子孙积德。”
客氏听了这话才作罢,问:“那孩子现在在哪?”
魏忠贤道:“田尔耕老母不是常年腰痛吗?就把那孩子要走了。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他府中?回头我问问。夫人放心,他现在已更名改姓,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客氏点了点头,缓缓道:“不过翠浮,是不能再留了。”
初雪放晴后的一个上午,翠浮从病床上下来,梳妆打扮一番,艳光四射地走到乾清宫里。宫女内侍本要笑她的,一看这样,都气馁了。天启正站在御案后看折子,抬头看见她,也惊了一惊。
翠浮上前福了一福:“陛下万岁。”
天启疑惑不解地看着她:“有事吗?”
翠浮便跪下,不高不低的声音清晰地说道:“请陛下除了我的封号。我的行李已收拾好,现在就可以搬出永和宫。”
天启淡淡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何必费此一举。”
“一是因为我没完成和陛下的约定。二是现在宫里传言纷纷,说皇后为了帮我谋得妃位,蒙骗陛下。为了皇后清誉,还请陛下废了我的”裕妃“封号。”
翠浮不卑不亢,言辞朗朗,深得张嫣真传。
“你们不愧是主仆,”天启笑了笑,温和地说,“好吧,依你所请。”
“谢陛下。”翠浮再拜起身。
天启又道:“永和宫你也不用搬,左右也没有其他人住。”
“谢陛下。”翠浮又福了福,抬起头来时,天启已低下头看折子去了,神情跟她说这番话前没什么两样。
翠浮以前看皇帝,总觉得他身上有一层光环。那光环让她不敢看他,羞涩心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那层光环消失了。他之于她,已经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乾清宫,心情坦坦然。
☆、死亡
翠浮本想到坤宁宫里跟皇后说这个事儿,想一想还是直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