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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里闪动的,分明是执拗。奇异而熟悉的感觉瞬间笼上白宸浩的心头。点点滴滴,俱是惊喜。对!这才是沐云裳,这才是他认得的那个沐云裳!没有期期艾艾,没有委曲求全,没有阴谋诡计,敢爱敢恨干脆利落胆大包天而且还有些偏执性格的小姑娘……
那么,过往。
暗夜的森林里只剩下一种单调的声响。是嗒嗒的马蹄,幽邃深寂,仿若永不停息。
一骑绝尘,不远处,大片的追兵在身后紧紧跟随。
策马狂奔的间隙,马背上的少年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早知道一出宫门就得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围攻剿杀,他还会那么率性的“逃婚”去吗?
无论对或错,都已来不及细想那么多。他是独自跑出来的,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可是现在背后却有不下二十个杀手!白宸浩扬手狠狠抽了胯下的灵风一鞭子,顺势攥紧了腰间的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可想,只能豁出去了,跑得脱就跑,万一逃不掉,只好跟他们硬拼了!
树林张扬的枝桠仿若巨怪的手,暗影渐渐被甩在了身后,月光照亮眼前山路,前方不远处是个三岔路口,两个选择:一条路曲折上行,通往山顶,另一条则是往下走,是下山的唯一路径——脑海闪念如电光火石:只要到了山下,就会有人烟,无论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忌惮,不敢明目张胆下手。要是运气好,到了山下正遇上巡逻的官兵,他就有救了!
可是,此处已近山巅……通往山下的路曲折漫长,中间几乎又没什么密林好隐蔽遮挡,万一那些人在途中追上了他,或是相距一箭之地时使用暗器,那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灵风疾驰,岔路就在面前了,紧迫的时间容不得人细想。马到岔口的瞬间,白宸浩做出了他最后的选择:翻身下马,顺着坡上的草甸滚落下去。半空里还不忘狠狠抽了自己的御马一记——灵风吃痛,扬蹄跑得更快,加之背上没了主人的重量,脚下越发有力,一溜烟就沿着山路奔了下去。
宸浩顺着芜杂的草丛疾速滑下了山坡。沿途的零星碎石磕撞得人四肢剧痛,但他不敢吱声。耳听得追兵奔着马儿的方向去了,这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运气不错,草坡滚到底,是条不深不浅的沟渠。他赶忙从水渠里爬起来,顾不上满身泥泞,往上游走了两步,掬口干净水喝,又洗了把脸。
这片山处于皇家林地的边缘,他很清楚,每天天亮时分都会有兵马上来巡视——宫里的人在天亮前肯定会发现他跑了的事,内侍卫的高手们必然会追出来找。抬眼瞥了下东天上的月亮,只要能在这山间熬到天亮……哼哼,以后有的是机会查清那些人是受了谁的主使!
“喂。”清脆的一声唤,宸浩抬起头来。不远的处站着个小女孩儿,隔着水渠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闪。“喂,你是狐仙吗?”
“狐仙?”少年被她问得有些发懵。警觉地摸了摸手中的剑,然后又笑自己太过紧张。不过是个小女孩。宸浩看看她,“我不是啊,怎么了?”
“不是狐仙干嘛长得那么好看?还半夜在树林子里出现!”女孩仿佛很失望,提着裙子跳过沟渠,走到他跟前,“我娘跟我说,要是半夜在山里遇见长得好看的哥哥,十有八九是狐仙!”
白宸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怕露了痕迹,强忍着没敢放声大笑,只趣她道,“你也是半夜跑出来的,你长得也挺好看的……难道你只小狐狸吗?”
“嘁——”小姑娘扬起一脸的不屑,“我要是狐仙,还用问你啊?”眼珠一转,狡黠的侧头看着他,“刚才听到好乱的一片马蹄,是追你的吗?”
这话正戳中他紧张的心绪,眼波一凛,“你怎么知道?”
女孩儿丢一个白眼给他,倒是很不以为意。“这么晚,谁会往山里来?要不是追你的人,那肯定是来找我的!可要是找我的,他们必然得叫我的名字,没叫我名字……不是追你的是干嘛的?”
话虽绕,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少年紧张的情绪渐渐松弛了下来,“你倒蛮聪明。”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女孩和他坐在山顶的龙王庙里。古寺年久失修,已然荒废。燕巢蛛丝结得到处都是,条案上也堆着厚厚的一层灰。没有火,两人只好在门槛上坐着。好在,今晚的月亮还不错。
她说她叫云裳,一早陪娘出来上香,半路上遇了劫匪,跟家人失散了。一个人迷了路,又怕走出去遇到坏人,所以索性在这里等着家人来找。说完,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圈,“你呢?”
“我?”宸浩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到底隐去了身份。“奶奶让我娶媳妇,我不答应,跟她老人家吵了几句,心里烦乱,就偷着从家里跑出来了。没想到……遇上了那些坏人,他们想杀我。”
“娶媳妇是好事儿啊,你干嘛不干?”小姑娘压根没去追问他话里的漏洞,只一味叹惋他不想娶媳妇儿这件事情,“你不愿意?为什么?新媳妇长得太难看吗?”
“不,挺漂亮的。”还都是名门闺秀。宸浩深吸口气,也拿了个树枝在地上胡乱画圈,“可是我不喜欢。”
“哦……”她想了想,低垂的眼睫像翕动在月夜下的一双蝴蝶翅膀,“不喜欢,那干嘛要娶啊?”
是啊,不喜欢干嘛要娶……宸浩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不得已。“是我奶奶的主意。其实我知道是为了我好。没办法,我爹妈死得早,家里就撇下奶奶、我、还有姐姐三个。”说不清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跟这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说说心里话,说说那些憋在他心底很多年的话。“孤儿寡母的,免不了的会被人欺负。我爹撇下的家业,奶奶一直在强撑着。可到底防不住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所以就给我相了两个媳妇。说是都能帮衬着我们家……”
“啊,两个啊?”
“嗯,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他爹跟我爹也算世交,对我还不错。要是娶了她,我以后就能借她爹更多的力。另一个是自己家亲戚,是我表妹……我姑姑就这么一个女儿,亲上做亲,姑姑姑丈,还有姑丈他们一家,以后都会向着我的。”
云裳扭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洞悉,“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懂,既然娶媳妇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着你都不吃亏的,那干嘛还不愿意呢?”
是啊,干嘛不愿意?极度厌恶的情绪浮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燥郁。他不是看不清眼前这时局,他只是单纯的排斥,抗拒。他是当今天子,是白氏嫡裔,血管中流淌着的高傲让他低不下这个头去……天潢贵胄的凤子龙孙,最终却连婚姻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做主,还谈什么江山社稷?不但他,就连锦澜……
“因为我姐姐。”提到姐姐,一抹哀恸滑过眼底,“我姐姐去年嫁人了。嫁了个有能力帮我们家走出困境,但她却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而且,那个人比她大二十岁。
想起姐姐,宸浩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锦澜出嫁的那天,他遵从帝都风俗去送嫁……上轿的时候,他难过得不敢去看她的眼。可是姐姐却那么的平静,她嘴角挂着恬淡的微笑,非但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反而拉着他的手轻声叮咛:“姐姐走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儿,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那双眼睛太平静了。似一汪沉寂的死水,再也翻不起半点灵动的波澜。以前的姐姐可不是这样!他想起那个温柔聪慧的姐姐,每年清思殿第一朵芍药开时,她都会拉着他的手一起去看,斯时情形此刻宛然浮现于眼前,锦澜的笑容如春花一般灿烂。在他眼里,姐姐是皇宫里最亮丽的一抹流霞,是怒放在内苑中最美的花……胸口处闷闷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被撕裂开来。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姐姐才这么做的!皇祖母是怎么说的来着?——牺牲。对,就是牺牲。这是生在皇家应尽的义务,也是为了维护皇权而必须要做出的牺牲。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奶奶已经无力帮他撑着这片天了。他知道,笼络不住沈远心,他就坐不稳这个帝位。可是没想到,沈远心、沈远心的忠诚竟要用姐姐去换……他心里很难受,非常非常的难受,可是他没办法反驳奶奶的话。因为他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这样,锦澜牺牲了自己。她才比他大两岁……宸浩忘不了一年前那个压抑到令人崩溃的夜晚,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姐姐哭到无泪,眼睁睁看着那双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锦澜变得无比平静,她缓缓抬起脸来,看着他和皇祖母,斩钉截铁的说:我嫁。
回过神来,绣着海棠花的白色手帕已递到了他眼前。宸浩抬起脸来,赫然发现泪水已经挂满了自己的面颊。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将压在心里多年的抑郁事无巨细的倾诉给了眼前这个女孩。真是怪事,锦澜出嫁那天他都强忍着没哭,这会儿却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哭了。
又或者,这些泪,从他八岁那年坐上帝位起就藏在了心里。今夜,只是找到了一个倾泻而出的破口而已。
“你姐姐一定很爱你。”看他擦干了面上的泪,云裳开口说,“要不然,才不会心甘情愿为你去做这些事。”她蜷着身子倚在破庙的门框上,歪头看着已到中天的月亮,“就像我娘,要不是为了我,她才不会留在我爹身边呢。”
“怎么,你爹对你娘不好吗?”
好,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父亲对母亲的爱,不过是对一种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自然选择,因为看见美好,所以选择占据。也许他从来都没想过,那朵美艳动人的花,其实更应该开在山野间,而不是被无端折下,供在金镶玉的花瓶里。
“爹好。可是家里的姨娘们不好。”云裳撅了嘴,把手里的树枝掰成一段一段的,扔到画好的圆心里去,“还有大娘。她们联起手来欺负我娘……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她们就是嫉妒她,嫉妒爹对她好,恨她长得比她们加起来都好看……你知道吗,我娘是个好温柔好温柔的人,从来都不跟她们争,可是她们却想要我娘死……”
树枝扔完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扭头看着他。“其实刚才我没跟你说实话。什么遇上劫匪啊走散了,都是假的!那些人,还指不定是谁派来想弄死我们的呢!”大娘还是三娘?或者别人?都一样!她才不傻,劫匪都是要抢财物的,怎么会一上来就下死手?女孩儿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冷冽的光,“我娘太傻了,眼睁睁受她们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哼,等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替她讨还回来!”
宸浩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吧?竟然……咬牙切齿的瞬间,美目中竟有着磨刀霍霍的冷意。这并不是个可爱的眼神,可是却无端拨乱了少年的心。或者,更确切一点说,他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深藏心底的阴暗,以及绝不认命的倔强。
宸浩忽然笑了,“你怎么还啊?”这句,似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她倒也干脆,完全的不假思索。“总会有办法。反正无论怎么样,将来我一定会保护我娘!”坚定的眼神落在他眼里,那些话也字字句句敲进他心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