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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何人所派?”意随没有抱丝毫希望地问道,却不想还真有人回答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嘿嘿一笑,却是怒气横生。他厉声说,“吾等曾受飞凤先生之恩。今日誓必为先生报仇,取你性命!”
原来,世间还真有恩情一说?原来,世间还算是有人能记得别人的好的。这一刻,意随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只是凤衍的死,到底是谁的错?说是自己的,却是没有错。只是,倾雪却是白白被拖入其中。说到底,意随能容忍别人伤害自己,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相干的人丧命,却惟独接受不了自己重视的人被他人所伤。这一点上,月倾雪和她很相似。
不过,殇不愧是月倾雪出色的手下,即便已经身负剑伤,依旧砍了六七人,最后几人也被月倾雪所杀。
秋风卷地,百草枯折,再混着鲜血,可不是什么好风景。
意随扶着已经在喘息的月倾雪说道:“我们走吧!”
正要转身,便听殇一声大喊,“小心——”
一道剑光闪电般地向意随刺来,可是意随却感觉这一剑好慢好慢,慢的自己都看清了一切,慢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剑一寸一寸的刺入月倾雪的胸口,刺入她心脏的位置。
殇的剑也终于在他临死的那一刻刺入了黑衣人的胸膛。
意随想动一动,却奈何,被她扑地紧紧的。鲜血就那么汹涌而出,红的耀眼。
为什么,为什么?倾雪我不值得你这么付出的?意随只能感觉到眼中一片酸涩。
月倾雪挣着口气,艰难地笑了,她微弱的声音飘来,却令意随更加的心如刀绞,疼痛难当。
她说,她笑着说,“因为,我,我知道,换了你,也一样。别伤心,我,很,很高………”
随着那一支手臂无声地滑下,意随脑中一片空白。世间万物,犹如无物。
凌云阁那晚,她淡淡地就看穿了自己。她说,林公子?或者是——林姑娘?
曾经,就因为自己不告诉她那墨菊的名字,她就暗中让自己参加了那什么金菊会。
无稽山下,她故作无意,明明就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却偏偏要装作冷淡。
樊城外,她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好了,歇好了,你再上马。你必须学会上马。
秋水山庄,她处处护着自己。却也比谁都信任自己。
吴府的那一次,自己昏睡了三日,身中幻花,她守了自己那么几日,却在自己醒来时表现得漠不关心。
那次的无弦迭梦,自己深陷梦境,是她的呼唤,最终将自己唤醒。却在听自己说道哪日真醒不来时怒了。
“倾雪,倾雪。你不是说要去折花筑,游沧澜水吗?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怎么可以?……”
寒风呼啸,一地狂乱。
前生,作为乐胜仙纯澈不知世事,只一心一意喜欢过一个人,最终落得惨淡收场。
今生,我林意随不需要情爱,识遍世间百态,从未想过要沾惹半分情爱。只是想,和一知己好友,泛舟江湖,对酒当歌。只是如此,竟也是不行吗?
意随流着泪,仰天长笑。只是那笑意,竟是比鬼哭还要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一口鲜血从意随口中喷出,就这么将原本就鲜红的一切染得更红了。这一口血,仿佛将心都这么呕出去了。
人生,无意趣。不如,乘风归。
☆、转烛飘蓬数孤鸿(大结局)
然而,意随并没有归去。
因为,月倾雪并没有逝世。
那一日,弈秋和莫言及时赶到了,一人立马去请了忘禅,一人安顿好二人。忘禅用梵虚珠救回了月倾雪一命。
只是,梵虚珠救人的代价却是忘却前尘。虽生犹死。
折花筑里,两人临花而立,具是飘逸潇洒。
意随眼角带着笑意,轻声问她,“倾雪,这便是折花筑。喜欢吗?”
月倾雪依旧如莲似冰,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好奇疑惑,眼中神色也不若以前那般幽深,二回一片清澈。她微微点头,“喜欢。”
“我们以前认识吗?”月倾雪疑惑地问道。
意随笑而不答,只是看着这满地奇花说道:“我给你奏一曲如何?”
然后,意随就陈琴而坐,对她笑道:“记住了,这曲子名叫《繁花落》。”
琴音袅袅,响彻四野。人如飘仙,洒脱不羁。清浅的词句随之飘出。
这一场烟花寂灭复为谁殇
是高山流水的相知相望
是风华绝代的举世无双
穷尽一生谱一曲倾城的歌唱
……
月倾雪听着她的琴音,心中微微有些触动。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仿佛就是自己写的一般。真是奇怪,自己明明不识得啊!
阁楼上的歌月、赋夭见此,不禁叹息。“风露倾雪,曾是多么贯彻人耳的名字,可惜,可惜。意随这样的人,时间却……”
一个灰衣白发的老者从里间走出,随之一叹,“自古绝世者,锋芒毕露,大多难得善终啊!”
二人闻声,转身齐声见礼,“师傅!”
然后,才见他身后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不知如何称呼,便听古木老人说道:“这位便是意随的师傅绝尘。”
二人肃然起敬,又行礼道;“见过绝尘前辈。”
绝尘摆了摆手,请二人起身,便听古木问,“要不要去看看你那徒儿?”
绝尘苦笑,“当初我若不劝她入世为民,也不至于有今日。我看着她好就行了。这世间,百般好求,唯有知己难得,不管怎样,她总还得到过一些。我就不去给她徒添伤感了。”
“你将往何处?”古木问道。
“我?我还得去看看我师弟。”绝尘笑道。
沧澜水流,河涛汹涌。意随心知自己时日无久,只是与月倾雪泛舟江上,煮酒论诗。
面前是一副上好的紫竹骨架,意随极为小心地用上好雪缎做底,又铺了一张薄薄的宣纸在上。随后,提笔蘸墨,不过及瞬间一幅桃花图便跃然眼前。赫然与中秋之夜月倾雪所作的那副画一样。
“这画,我以前见过吗?”月倾雪看着这画,问道。
意随笑笑,又提笔,写下两句话,曾经她题在折扇上,前世写过千百遍,随着自己两生的话。风花一如,笑看人世沧桑;烟花寂灭,听淡一生风云。
意随待其风干后,才又覆上一层透明的薄纱。她转身笑着递到月倾雪手中,“送给你。”
青衫随风,写意风流。
“送给我?”月倾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见她笑着点头,最后还是接过。
意随朗笑一声,说,“怎么样?本公子的画不错吧?”
月倾雪皱眉看向她,眼中尽是不解,“你明明是女子。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当成男子?”
“啊!”意随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也想不到如今的月倾雪依然能看穿自己。她愣了片刻,然后大笑,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笑得已经弯腰捂住微微发疼的腹部,最终才起身正色答道:“我喜欢。”
苍穹如碧,涛浪如歌。
意随的歌声、琴声断断续续地传开,飘荡在江面上。渐渐地,曲不成调,额间汗如雨下。
“林意随,你怎么了?”月倾雪似有所感,疑惑地问她。
意随淡淡地看着她,恍然间,觉得她似乎记起了自己。再一细看,眼神依旧清明,依旧陌生。只是满眼满眼的疑惑。
意随压下心中的失落,艰难地安慰道:“倾雪莫怕,我不会有事的。”
似是得了保证一般,月倾雪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很信任眼前的人。即便她有可能是在说谎,自己仍然愿意相信她。
而意随指下已经在止不住的阵阵颤抖,眼前阵阵眩晕。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很努力地想要再看月倾雪一眼,却怎么也不能,指下的琴弦在她剧烈的颤抖下,“铮”地一声断裂。那一声,似乎要撕裂人的心,比孤鸿悲鸣还要凄凉,比隆冬寒风还要刺骨。
即便要死,也不该让她看见的,不是吗?幸好,她不认识自己。呵呵——
一滴泪悄然滑落,歌声蓦止,那总是让人恍觉如仙的身影渐渐向琴案倒去。
当日忘禅的话言犹在耳,忘禅说,“林施主,‘断魂’乃世间致狠之毒,却也算不得毒。若你舍得下这红尘羁绊,抛得开这百般负累。那么,‘断魂’便可无解而解。”
忘,忘什么?我林意随此生纵使百般经历,却也从未想过要忘记。至少,我不想忘记月倾雪。当初我说,唯有知己长久。便是弃了这天下,舍了这性命又如何?
我笑,“林意随自认一生潇洒不羁,无所牵挂。然时至今日,方知亦有难以放下之事。我这一生什么都可以忘记,却惟独不能忘记知己。如果连这一生唯一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唯一最了解自己的人都忘了,人生还有何意义?”
“即使你的知己不再记得你?”
“即使她不再记得我。”
“那么,你还有一个冬天的时间。这一个冬天里,你将会日日承受锥心之痛,生不得,死不能。除非——。”
“自我了断。”意随笑着接过话,随后释然地笑了,她说,“多谢。”
后来,只听忘禅一声长叹。
月倾雪在看见她倒下的那一刻,脑中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本能的就来到了她的身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既然运起了自己早已忘记的武功。
伸手揽过意随,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就那么看着她。可是,不管她如何镇定,终究还是舍了一脸的冰霜,终究还是本能的心痛了。
她不懂,不懂这人为什么就这么倒下了。她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她明明说,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如今,她有事了。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月倾雪愣愣地盯着她,很害怕一错眼,这人就从眼前消失了。她不想孤单,她只知道这个人很了解自己。她如果没有了,自己一定高兴不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她也不知道。
意随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和她对视了一眼。那一眼,直勾勾地看尽了她的心底。那一眼,有安慰,有欣喜,有落寞,亦有深深的无奈、遗憾。然后,整个人就软了下去,毫无一丝生气,似乎随时都会掉落。
至死,她也还是没能等到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那个熟悉的月倾雪。这大概是意随此生最为遗憾的事。
月倾雪却因这一双清幽的眼神愣住了,如遭雷击。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透着对世间的疏离。明明纯澈无比,却非要故作幽深。明明心软的不行,却总是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