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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着那托盘来到缪凤舞的面前:“这是淑妃娘娘替缪美人备下的舞衣,请缪美人更衣。”
缪凤舞往那托盘中一瞧,那是一件薄纱制成的舞衣,先不用看样式,单单那浅肉粉的颜色,就已经明确地暴露了蓝淑妃的心思。
皇上降旨跳舞,淑妃娘娘赐予舞衣。
缪凤舞暗中捏了拳头,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主位说道:“既然今儿皇上有听乐赏舞的雅兴,嫔妾也愿意为太后、皇后以及众位娘娘们献上一舞。嫔妾也想应个景儿,今儿菊园里一派盛世繁华景象,嫔妾就跳一支庄丽的翘袖楚腰舞吧。只是娘娘赐的这身舞衣……不是翘袖楚腰舞该穿的服侍,倒是嫔妾今儿本来这一身,更适合跳这支舞,还请淑妃娘娘体谅。”
春桃站在缪凤舞的跟前儿,却不见她接那托盘,回头看向蓝淑妃。
蓝惜萍脸子微微一撂,摇着行晔的手臂说道:“臣妾听说缪美人的水袖舞是一绝,特意准备了一身水袖舞衣,偏偏缪美人要跳什么翘袖楚腰,岂不白费了臣妾的一片好心,皇上……”
行晔看了一眼蓝淑妃,又向下首看向缪凤舞,微微地一蹙剑眉:“说得也是,那日文皇殿上,缪美人一支水袖未曾跳完整,人就昏在殿上。不如趁今日大家欢喜,缪美人就将那日的舞再跳一遍吧,也算了却朕心中的一个遗憾了。”
关于蓝淑妃的宠冠后宫,缪凤舞一直是听人传说。今日在这金菊宴上,她终于真正领教了。原来行晔对蓝惜萍的依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目光分别从皇后和太后的脸上扫过。太后只顾着吃冷嬷嬷剥好的蟹肉,也不看她。
皇后安静地与她对视一眼,随即笑道:“那日淑妃妹妹还答应我们,要在今儿为缪美人伴曲呢,琴在哪里?”
蓝淑妃一扭腰:“今儿皇上与太后、皇后都在,臣妾要好生伺候着,哪里有闲心弹琴?臣妾从广乐司召来一位琴师,就在外面候命呢……”
“皇上,太后娘娘……”一直坐在缪凤舞身边那一席的靖孝公主突然起身,站到了缪凤舞的左侧,“靖孝久不出宫,难得今儿遇上皇上与太后高兴,我也凑个热闹。我最近习练了一支曲子,名为《望归》,我自认弹得还不错,正好配翘袖楚腰舞的节奏,太后就许我在这儿炫耀一下吧。”
太后这才从装蟹肉的小碟子上抬起头来,仿佛才听到这些人在说一件什么事,恍然道:“靖孝的琴可弹得不错,不过你通常只肯闷在屋子里弹给自己听,今儿你自请上场,哀家算是有耳福了,就来那个什么望归吧。”
“皇姐要出手了,众位妹妹今儿可有耳福了。”赵皇后也拍手附和。
“朕也有好几年不曾听过皇姐抚琴了,皇姐今儿好兴致,来人,摆琴上来。”行晔一击掌,就有人从外面抬进一架琴来,摆到了正中的位置上。
焦点一下子从缪凤舞这里,转移到了靖孝长公主的身上。缪凤舞舒了一口气,随着靖孝来到场中央。
蓝淑妃计不得逞,狐狸眼冷冷地瞟着靖孝。春桃也讪讪地将手中的舞衣又托了回去。
缪凤舞心知自己今儿躲过了蓝淑妃的羞侮,是沾了靖孝的光。这位靖孝公主虽然穿着朴素,也不常在宫中走动,但是皇上与太后似乎挺关照她的脸面。
她心中感激着靖孝,核计着自己应该挑一个时机去拜谢这位长公主。
靖孝那边已经在席地的琴台上坐定,回头看缪凤舞:“缪美人准备好了吗?”
缪凤舞冲她微笑点头,靖孝低头抬手,抚在琴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扫,便发出一串如行云流水般悦耳的音符。
缪凤舞将广袖轻抬,随着节奏慢移轻摇,纤腰折转,姿态端庄而雅致。
其实她在刚刚那一瞬间想起这个翘袖楚腰舞,不光是基于舞服的考虑。她今天身体和精神都不在状态,微微地摇一摇头,都会感觉头痛欲裂。
她本可以跳出各种令人膛目的舞姿来,可是一则今儿不是该炫技的时候,二则她实在是体力不济。这个翘袖楚腰舞,讲究的是一举手一弯腰之间的神韵之美,跳起来如同一位美人流连花丛,摘花扑蝶一般的悠闲,不用耗费她太多的体力。
虽然动作简单,但是因为缪凤舞的功底深厚,一举一投足都会体现多年苦练的精髓来,即便她只用到八分的功力,却也是优雅动人。
席上众位,除了行晔之外,都是第一次见到号称魏国第一舞者的缪美人跳舞。舞姿虽美,可总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神奇,未免不太尽兴。
蓝淑妃今儿没有达到羞辱缪凤舞的目的,斜着眼睛看她,气哼哼的样子。太后与皇后倒是看得认真,各有所思。行晔知道缪凤舞只是做做样子,没有使出全力来,便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也不甚关心她跳的是什么。
靖孝公主刚刚就已经看出缪凤舞极不舒服,因此三节的曲子,她只弹了两节,便收尾结束了。缪凤舞也随着她的节奏,适时地结束了自己的舞蹈。
席位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这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一支舞,便迅速地岔开跳舞这一话题,转而说到这满园的菊花。
靖孝带着缪凤舞回到座位上,见她脸色有些白,便轻声说道:“一会儿我退席的时候,你跟着我。”
“谢谢长公主。”缪凤舞小声道谢。
毕竟缪凤舞不是这赏菊宴的主角,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上位的主子们身上,劝酒唱令,无比热闹,都忘了刚才跳舞的事。
靖孝饮了几杯酒,便摇摇欲倒。她头一歪,就靠在了缪凤舞的肩头上:“不行了,这酒劲力太大,本宫不胜酒力了……”
“长公主,你这是怎么了?”缪凤舞故意大声地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嫔妾送你回去?”
靖孝赖在她的身上点头:“皇上、太后娘娘,请原谅靖孝不胜酒力,我先退席了,你们尽兴。”
缪凤舞顺势扶起她,两个人的宫婢各自跟上,相互搀携着出了菊园,往瑶华宫外走去。
两个人出了瑶华宫后,相视而笑。缪凤舞手中依旧扶着靖孝,口中道谢:“刚才多亏长公主出面,否则嫔妾今儿一定会出丑的。”
靖孝恢复了清明的神态,搭着缪凤舞的手臂:“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什么说话有份量的人,小事能尽力而已。”
缪凤舞客气地笑道:“长公主谦虚了,我看太后还是挺疼着长公主的。”
“太后……是呀,蛮疼我。”靖孝不置可否地随口应一句,随即转了话题,“你在那些人面前说的是送我回去,也不好马上就回丽正宫。这里离媲凤宫很近,不如我们去皇贵妃那里清静清静,讨杯茶吃,你看如何?”
缪凤舞这些日子就在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访一下宇文柔珍。她虽然一直觉得宇文柔珍深不可测,可是几次得她相助,按理也应该去表示一番感谢。
因此听靖孝这样说,她也没有犹豫,跟着向南去了。
对于靖孝公主,缪凤舞以前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这位长公主与行晔同年所生,前后只差几个时辰。而靖孝的生母,便是大名鼎鼎的清妃娘娘。清妃生她的时候难产,痛苦地挣扎了将近一天,才把她降到这世上来,而清妃随即便大出血而亡了。
她稍长大些后,先帝每见她,都会回忆起清妃,痛心不已。
靖孝是个孝顺的公主,不忍见父皇思念母妃成痴。于是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自请和亲,嫁给附属于北魏的北方回鹘国王。
后国王病死,几位王子为争王位而发生内乱,恰逢北魏使者到回鹘巡视,靖孝公主为避回鹘国内的战乱,跟随北魏使者回国。
靖孝公主回昂州后不久,北魏出兵回鹘,震压了争位之乱,扶助靖孝的儿子做了回鹘国王。彼时先帝已经驾崩,而靖孝依恋故土,厌烦回鹘的游牧生活,再也不肯回到回鹘,就一直居住在北魏皇宫之内。
因此靖孝才会对缪凤舞说,她不过是个赖在娘家不肯走的老姑娘罢了。
虽然靖孝所居的兰陵宫地处偏僻,而她也习惯了深居简出,轻易不与人来往。但是太后一向待她不错,这一点倒是不难想象,她一个和亲嫁出去的公主,如果没有太后的允许,她想不回回鹘,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外一个与靖孝过往亲密的人,就是宇文柔珍了。这个不是秘密,宫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宇文柔珍与靖孝从小就在一起玩,这种由来以久的关系自然不是别人可比的。两个人都还是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时,宇文夫人经常带着宇文柔珍进宫,两个同岁的小姑娘非常合得来,亲姐妹一般的好。
直到后来回鹘内乱,靖孝重回故国,除了太后力挺她,宇文柔珍也对她关怀备至。因此靖孝虽然是个回门儿后不肯走的老姑娘,但是在宫里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当然,这都是从别人的眼光去看,至于一个寡居女人内心的寂寞,就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了。
缪凤舞跟着靖孝来到媲凤宫,翠苹见是她来了,非常热情地迎她进正殿。两个人一进去,就看到宇文柔珍正举着画笔,端详画案上的一幅画出神。
“柔珍又有佳作了吗?让我看看可好?”靖孝亲昵地称呼宇文皇贵妃,并且很随意地走了过去,低头看那幅画。
“阿昭你看我这仕女图,我总觉得缺点儿什么,看了好久,偏偏又找不到差在哪里……”两个人均以闺名相称,显示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你要是问我音律上的事,我还略通一二。这画画的事嘛……你都瞧不出门道儿来,我就更不行了。”靖孝公主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也俯下身去认真地打量着那幅画。
宇文柔珍一指还站在门口的缪凤舞:“你懂画吗?你来帮我瞧瞧。”
缪凤舞这才得空上前向宇文柔珍见了礼,随即凑到那幅画前。那是一副仕女游春图,画上有五位衣着讲究的女子,正在一座春花盛开的园子里游兴。
乍一看上去,笔法细腻,人物栩栩如生,园中假石花草,错落有致,确是一幅好画。细细一品,便如宇文柔珍刚刚所言,总觉得有点儿不足。
缪凤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娘娘这幅画,景致错落,人物鲜活,深见功力。如果说有美中不足,那就是这几位侍女神态有些单一。既是游园,总要有人摘花,有人扑蝶,有人戏水,有人钓鱼,方显出游兴酣浓,画面自然也就活泼了许多……”
“正是呢!果然是旁观者清,我盯了这幅画半个时辰,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缪美人一语中的。”宇文柔珍将手中画笔往笔筒中一掷,伸手将案上那幅画抓起来,揉搓成团,往案下的竹篓中一丢,“这一上午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缪凤舞见自己的话引起她这么大反应,顿时局促起来:“嫔妾也是信口胡言,娘娘那幅画……”
靖孝过来拍拍她的肩:“你不用介意,即使你什么都不说,她自己看着不满意,那幅画也是要作废的。倒是你帮了她的忙,若不是你一语点中要害,她非盯着那幅画瞧一天不可。”
“不谈那幅扫兴之作,你们两个不在菊园饮宴,跑到我这冷清的地方做什么?”宇文柔珍净了手,走到茶桌边坐下,看靖孝和缪凤舞。
缪凤舞想起自己此来的重要目的,便走上前去,认真地跪在宇文柔珍面前,叩头谢道:“数次蒙贵妃娘娘出言相助,一直未有机会当面道谢。今儿借了长公主的光,得以踏进这媲凤宫来,谢娘娘多次关照之恩。”
宇文柔珍面上带着浅笑,低头看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