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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第二次全检查完了。全体战士都洗了脚,穿了泡,吃饱了。轻微的冻伤有五个人。现在已熄灯就寝了。”
“嗯!”少剑波头也没抬。
白茹本想用这句话把他拉过来,再劝他先吃饭洗脚,可是当看到剑波信上写着解决夹皮沟人饥饿的问题时,她决定不再“麻烦”他了。因为此刻她再硬让他先照顾自己,这不是在关心他,确实正像他说的,是“麻烦他”。
白茹两只眼睛,已从他的笔尖,移到了他的脸上。灯光下,剑波的脸和他的心一样,是那样的善良,是那样的刻苦坚韧。他写得是那样快,就像是在写家书一样。看着,看着,白茹好像被人发现了内心的秘密似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她的眼光急忙地移开了剑波的脸,低下了头,羞涩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喳喳的笔尖声,夹着滴滴嗒嗒的表鸣,伴着他俩一粗一细的呼吸……少剑波用像飞一样的笔,在信的左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这签名的图案,像一只飞翔的鸽子。白茹一眼看见,心中又激起了一股浪花,长时间地在冲荡着。同志们对她的爱称是“小白鸽”,她想:“为什么他把自己签名的图案构成这样一个花纹呢?好像以前他的签字不是这样,我在鞠县长那里看到过……”
少剑波微笑着把信叠成一个燕子形,“这个计划是切实可行的。”他满意地自语了一句。
“我可以说话了吗?”白茹脸上的羞波未平,红霞又现,她眼睛并不看着他,好像她现在倒怕他俩的目光相接。
“可以了!”少剑波微微一笑,看她一眼。
“不会再骂乱弹琴啦?”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可以随便。”
白茹故作生气的样子,“今天全队只有一个卫生上的落后分子,他的落后表现是:一不洗脚,二饭熟了不吃,三不接受卫生人员的督促,四不……”
“好啦,好啦!”少剑波一边脱鞋一边嚷道,“别转弯抹角,就是我,我承认,接受!”
“再说就不对了,明知故犯,错上加错。”
“这你也得看情况。”
“别强调客观啦!”
“你也别太机械呀!”
“制度就是得机械,要谁都灵活,还成什么制度。”
“好啦!我马上改正。”
他俩的眼光一碰,噗哧一声都笑了。白茹趁着自己的胜利,展开她的卫生宣传,“你知道吗?第一次世界大战,有一个部队传染病死的,比战伤死的多五倍,在帝国主义腐朽的制度下,他们对待士兵……”
“好啦,好啦,我的‘南丁格尔’,现在不是上卫生课的时候。”
白茹满身兴奋地换了一盆水。倚在门框上,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剑波洗脚。
少剑波好像感觉到,在和这个勇敢、美丽、纯洁的少女相处的日子里,慢慢地,自己的心绪有点儿异样,尽管他对这个现象还没有仔细想过。
还是少剑波打破了这场寂静,“白茹,我好像还没吃饭吧?”
“什么好像,干脆你就没吃,叫你吃,你说人家乱弹琴。
小高、小李不都叫你给支出去啦!”
“没有,没有,我派他们去完成任务。”
“不想个花招,你也支不出去。”
“别说啦,给点吃的吧!”说着他伸手就要拿桌上那碗已经冷了的炒面。
白药一把给他夺下来,“这些冷了,我去再弄点热的!”说着转身就要跑。
“别忙,几个人的?”
“我们早吃过啦!只有你一个人。”
“不!要四五个人的。”
“为什么?”
“有客人,快!准备的不够,现倒咱们的干粮袋。”
白茹拿干粮袋跑了出去。
高波、李鸿义领进三个全身褴褛、冻的瑟瑟发抖的中年人。后面跟进来的是刘勋苍、小董和孙达得。
少剑波忙拿起三件大衣,给他们披上,然后拉着他们上了烧得暖暖的热炕。
这三个人中一个是司机张大山,另两个是装卸工人李勇奇、马天武。李勇奇就是白天那个骂人的身躯高大的汉子,看来很有力气,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只是因为饥寒所迫,显得格外干瘦。这三个人是在小分队今早刚进屯时怒气最大的三个,看样子真是生死不惧,敢说敢道的直性子人。
可是经过小分队一天的宣传,捐助了些衣服和粮食之后,最先流下眼泪的也是他三个。当他们听到关于土改、共产党、工人阶级、人民解放军等方面的一些宣传后,好像他们全身在抖动,他们的精神随着宣传者的每一句话在焕发着。战士们普遍反映自己的宣传效果很好,群众也好发动。剑波向战士们说:“这个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们是工人阶级。”
吃过饭后,少剑波把话谈到本题:
“工友们,很对不起,这一带地区我们向来没到过,你们的痛苦我们不知道,现在全屯的男女老少眼看就要饿死,我们要想办法,咱们共同商量一下,要弄粮,要弄衣服,要保住群众的生命。”
“这办得到吗?”三个人一起盯着少剑波问道。
“能!”少剑波肯定地表示,“只要大家齐努力。”
李勇奇高兴地抢先说:“只要有办法,什么力我们也能出,工人没别的,就有的是力气。”
少剑波为了驱走他们一年来已经绝望的情绪,加重语气道:“共产党,人民政府,只要知道我们的苦难,一定会给我们解决。”
张大山在欢欣中突然转为沉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有粮无钱,也是枉然。”
“这不怕,”少剑波挥一下手,“老爷岭有的是钱,只要我们劳动就成。大山同志,俗话说的好,‘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火车一开,吃穿都来。’”
李勇奇眉头一皱,“首长!那是太平年间的事,如今可不这样,老乡们这样说:‘火车一响,座山雕来抢,穷了百姓,肥了国民党。’工友劳动了七六十三着,还是鸡抱鸭子干忙活。”
“这不怕,”刘勋苍满有把握地道,“咱们有部队打这些狗娘养的。”
“可是队伍走了呢?那反而更坏。”李勇奇显然为将来而担心着。“我们也没枪。”接着他详述了过去被座山雕缴枪抢掠的经过,神情上增加了失望情绪。他着重地述说了当时大家心不齐,而受了座山雕的骗。
少剑波点了点头问道:
“要是现在有了枪,大家的心能不能齐呢?”
“那没有错。”李勇奇一抖动膀子,十分肯定地道,“亏,咱们只能吃一次,下次咱就不上当了。座山雕刚当旅长时有七八千人,那咱干不了,现在只剩***二百人,要是有了枪,夹皮沟人哪一个也能对付他仨俩的。”
张大山叹了一口气,“那次亏真吃得憋气,咱只认为他们也是中国人,怎么也会比小鬼子好些,就因为这个上了当。如今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两手握空拳,连个出气的家什也没有。”
“现在共产党来应,解放军来灵。”少剑波坚定地握了一下拳头。
“那就能齐心,”李勇奇这条彪形大汉,从心里涌出一股热劲,“妈的,反正是个死,能***拚死,也不能活活饿死冻死。好汉不能受鳖的气,我李勇奇曾拿着一棵枪,销掉了九个日本鬼子,老爷岭我飞来飞去打过没有数的野兽,现在若是有了枪,”他牙根一咬,“我怎么也拚他几个。”
“好!”少剑波兴奋地道,“现在的问题是先让乡亲们吃饱肚子,到那时咱再说别的。”
“对!”三人一起激动地道,“吃饱了什么都能干。”
“那么张大山同志,”少剑波问他道,“机车能复活起来吗?”
“能!”张大山十分有把握地道,“两台二十四吨的,一台十八吨的,点火就好,不用修理,小鬼子投降时,我们机务组把它开到一个最好的地方,藏起来了,工友们轮班保护它,一根毫毛也没损坏。”
“那太好了!”少剑波又低头小声自语道,“只是雪太大……”
“那不要紧,”张大山看透了剑波在耽心什么,“咱们还有台清道机车,雪再大也不怕。”
他一停,显出耽心的神色,“只是电话没保护好,全被小鬼子给砸烂了。”
“这倒不要紧,这条路上的火车,只有咱们的独一份,保险撞不了车。”
“一点不错。”大家哈哈地笑起来。
少剑波见解决了机车这件大事,精神更加兴奋,转头对李勇奇问道:
“勇奇同志,装一列车木材,大概需多长时间?”
李勇奇和马天武对面一核计,“二十四吨的小机车,能拉二十车,大概需两天。”
“如果我们军队同志一块参加干呢?”
马天武摇摇头笑道:“不成,同志,这事虽是动力气的活,‘力巴头’是干不了的。”他瞅了瞅站在一旁听的出神的白茹。
因为白茹戴着军帽,又被刘勋苍的身影挡了半边,他也没分出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就像这位同志这样,身体轻得像只小鸟,细皮绯面的,不用说抬木头哇,就是连根小杠他也拿不动。”
大家一齐笑起来,笑声中刘勋苍把白茹触了一把,“看看,我说骡马上不得阵吗!”白茹把嘴一噘,“去你的。”躲到他高大的身影背后。马天武这时从白茹的声音里才听出她是个女的,觉得自己失口,有点不好意思。
孙达得、刘勋苍对马天武的话,有点不服劲,坚持地道:
“我们都是干活人出身,肩枪能当兵,放枪能作工,现在家家缺粮,干得越快越好,我们一定参加干。”
少剑波笑嘻嘻地向着马天武道:
“干是一定干,我们请你们派两个人作指导。我们也学学徒。”
李勇奇、马天武为小分队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热情所感动,好像全身立刻长了无限的力气。“好!同志!一块干,首长,你下命令吧,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就干怎么样?”少剑波亲切地商量道。
李勇奇、马天武以坚定的眼光,看着剑波,严肃而兴奋地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有把握吗?”
“有!”李勇奇的答声是那样自信,“我们有得是力气,有的是人,还有自己做得主的两只手,什么事都可以答应,有把握!”
“走!回去带部队!”刘勋苍等一起跑出去。
少剑波和李勇奇等三人紧紧握了手,看着他们高大的背影没入夜幕里。
过不一会儿,松明火把,照亮了夹皮沟。“哎哟嚎咦!”
“哎哟嚎咦!”……响起了沸腾般的劳动的号子。从号子声里,听出了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从火光下可以看出,拿松明火把的多半是老头老妇和孩子们。
天亮了,两台小机车拖着长长的两列车厢原木和清道车,有节奏地呼吸在车站上。它们像长途赛跑的运动员,鼓足了劲,掌定了神,站在起跑线上,等待着飞驰的号令。
战士们,工友们,夹皮沟的人们,叉着腰,咧着嘴,立在机车的两旁。有的人汗水还没干,呼出雾一般的白气。
张大山手把气门柄,守着熊熊的炉火,望着欢笑的人群。
高波带着剑波的信,坐在清道车上。
少剑波兴奋地喊道:
“感谢工友们!你们辛苦了,我们超额完成任务。现在我们不是一车,而是两车,它俩好比是双姊妹,我们就让它姊妹双双作伴前去吧!它姊妹俩几天就可以回娘家,它将给我们捎来吃穿。现在我命令,出发!”
车站上顿时一阵狂欢的呼喊,在呼喊声中,姊妹车同时发出一声欢乐的长啸,呼喳!呼喳!一前一后,奔向正南,两缕美丽的白烟,散在天空,回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