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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时同时从城东、城西、城北响起,同前一夜一样,敌人竟发动了全面攻击。
宗翰大骇,伸拳又砸碎了一匹青瓦:“他***,宋人竟然裹胁百姓在白天同我决战!我为什么不在昨天发动对皇宫的攻击,为什么?”他长嘶一声,痛心疾首得几乎要吐血。
话虽然如此,可制造器械,组织部队都需要时间,如果昨天在没有做好战前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攻,根本就没有打进皇宫的可能。宗翰这次很慎重,可他的慎重遇到了杨华的冒进,竟有些束手束脚处处被动了。
战略上虽然彻底失败,但就现在这个战场而言,金人凭借着优秀的战斗素养还是逐渐把局面板了回来。先是长矛手稳住阵脚,后面赶到的弓手也陆续就位,拉开大弓,也不需瞄准,只一松弦,就能收割一条人命。
转眼,四座街垒前已经堆满尸,只一个瞬间,至少有一多百英勇的开封义勇军士兵倒在血泊中。但是,吃了大亏的义勇军早有准备,人群中一面面用细
扎而成的长盾竖了起来,“夺夺,夺夺!”充耳皆是木板的脆响。
人潮还是挟着巨大的势能向上翻涌。并不是对死亡的麻木,仅仅是一个报仇的信念就能支持着开封人不断向上,直到与敌遭遇为止。
终于,有一个义勇军士兵冲了街垒,他手一挥,大斧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光,就将一个女真人砍倒在地。
“好!”看到这一幕,无数义勇军同声喝彩。
宗翰心中一紧,防御战中因为要处处设防,各方各面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各处的兵力都很薄弱,最怕被敌人一点突破,在如此骇人的人海战术下,很容易被人冲得全面崩溃。
可是,冲上街垒的毕竟只有一个人。金人的长矛手因为手中的长枪实在太长,也来不及调头。但后面的弓手却没有闲着,一丛白色的羽箭飞来,连带着两个女真士兵,将那个义勇军战士射得如刺猬一般。
两个金兵身上因为穿着沉重厚实的铁甲,这些羽箭射到身上也不过是些许皮外伤。但那个开封好汉却只穿一件单衣,顿时惨叫一声从街垒上摔了下去。直接穿到一根鹿角上。
“好汉子!”人潮中有人大吼。
“好汉子!”
“酸枣门黄初春战死了!”
……
又是一个义勇军士兵冲上了街垒,很可惜,他还没取得任何战果就被人一刀砍了下去。
“小甜水巷孙掌柜战死了!”
“好汉!”
又是一片轰然的呐喊。
“高头街,孔云前来捐躯!”
“洒家曲院街邓痢!”
……
“这些愚昧的野人啊!”宗翰眼睛有些发花。
房下,床子弩手们还在调整射角,失去了那两百工匠之后,头脑简单的女真人怎么也鼓捣不好这些高科技武器。
宗翰忍无可忍地从屋脊上探出头去,大骂:“混蛋,别弄了,换上轻武器,给老子顶上一线。”
床子弩是平射武器,四面都是高大的街垒,根本没可以吊射,难不成还射自己不成?
宗翰对手下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感到绝望。
好在投石机总算调整好了,巨大的炮石也可越过街垒直接轰到这一群暴民头上。
“碰!”一声,空中传来沉闷的风声,一块大得骇人的石头呼啸着直接落到街边的一座平房顶上,将那座简陋的房屋轰得顿时塌陷下去。
“什么准头!”宗翰七窍生烟,只想冲过去对着炮手就是一痛乱棍。
还好,第二发炮弹效果不错,正好落到人群之中。
眼前腾起一团红色的大雾,被砸烂的人肉高高溅起,泼洒到四面八方。
“好啊!”宗翰大声叫喊,猛地从屋顶那个破窟窿里跃起。他这才发现,右脚已经被破碎的瓦片和子割破,血淋淋疼得钻心。
顾不得右脚的伤势,精神大振的完颜宗翰突然以一个金鸡**的肢势站在屋顶的那只螭吻头上,大声吼叫:“炮手好样的,每人赏赐钱十贯!”
话音刚落,宗望感觉一阵让人窒息的罡风从头上掠过,眼前一黑,一颗浑圆的大石从他头顶越过,劲急地坠下,直接砸在南面街垒之上。
巨大的炮石何等的沉重,竟一口气将三个女真士兵直接拍飞,然后顺着斜坡冲断了两根粗大的鹿角,这才威风凛凛地停了下来。
可怜那三个被炮弹击飞的女真士兵在半空中已然断气,落地后已经不成人形,就那么软软地蜷缩成一团。
“啊!”宗翰惊得说不出话来……………女真炮手的准头还真是精准啊,直接打到自己人头上。
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没等他们打死几个宋人,这四面街垒先得被他们轰平不可。
宗翰忙下令:“炮手停下,不要再打了!”
所有的投石车偃旗息鼓,只发射臂上的皮绳垂头丧气地空中摇摆。
发现金人的投石机不再射击,开封义勇军同时欢呼起来,攻势更加猛烈。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付出了四百多人的死伤,而金兵也被这翻卷而来的人浪吞噬了一百多个。
宗翰被这种不要名的人海战术打得痛苦不堪,他看见,南面的街口处,一个浑身闪亮铠甲的年轻人跳上街边的栓马桩,手擎红旗大声呐喊:“汴梁营弟兄听着,杨破虏将军有令,杀宗翰赏猪一口!”
“杀宗翰赏猪一口!”
……
“该死的人海战术,杨华,你这个不要脸的牲口!”宗翰大声嘶吼。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六十章 另一片战场
康二年一月四日,岳行宫,金国东路军行辕。
清晨,天波门战役还没打响的时候,宋金两国的和议再次举行。
往昔豪华的如同神仙宫殿一般的行宫已经破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但宗望会客的大殿在稍做修葺之后,依旧显示出大宋鼎盛时期强盛的国力,富丽堂皇得超出人的想象。只大殿两侧镏金大柱上布满了刀痕。
张浚身穿一件大红官袍神色恬淡地坐在客席,看起来好象非常从容,但袖中的双手却紧紧地捏成拳头。虽然他不认为这次谈判能够得出什么结果,照他看来,这桩关系到两国前途和未来的大事没一两个月时间拿不下来。未来还有得谈,还有得烦。
可一坐到谈判席上,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同昨天不同,张浚这次并没有带多少甲士,炫耀武力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没必要激怒宗望。总的来说,宗望在金军将领中最为奸诈,但却是一个睿智的人。和聪明人谈话很轻松,可你得注意不要让他变得糊涂和冲动。此刻,敌我双方需要的都是冷静和客观,客观地看待彼此所处的地位,冷静地商议出一个彼此都可以接受的条约。
张浚身边坐着六个随员,其中四个是朝廷理藩院和礼部的郎官,两个是河东军的书办。四个郎官显然被金人吓得够戗,一坐到椅子上都瑟索个不停,脸色一片煞白。倒是河东镇派出的两个书办都挺直地坐在椅子上,胸口上绣的两只三足乌展翅欲飞。二人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看那气势,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朝廷中官威凛然的大人们呢!
张浚看了看那四个猥琐的家伙,不为人知地皱了皱眉头。同如日初升的河东镇比起来,朝廷中的公卿大臣们一个个垂垂老矣,仿佛再看不到一丝活气。
不但张浚看这四个官员不顺眼,连站在旁边的金人也对他们很不以为然,反倒是对那两个河东镇来的书办持礼甚恭。的确,这两人实在太抢眼了,一样的十**岁模样,一样的高大英俊,像武士多过文官。
金人尊崇武士,自然要高看他们二人一眼,对四个宋朝文官却极为鄙视。
来的路上,张浚还曾经试探得同他们聊了两句。二人告诉他,他们一个姓夏侯,一个姓高,以前也是太原府的士子,有功名在身,也曾在太原被围时在城上同女真人战斗过。后来杨华进了太原,二人就投进了杨侯府做了小吏。同样的士子,杨华的侯府还有二十多个。
当时张浚还感叹说。难怪两位士子英气逼人。原来是太原地读书人呀。
现在一看到二人雄姿勃发地模样。张浚不知怎么地。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回忆起昨天夜里连夜进宫面圣地一幕。
昨天白天同金人谈判结束后。张浚被火速召进皇宫。
当时皇帝刚服用了一粒仙丹。光着脚在冰凉地地板上来回走动。一刻也不停歇。好象是想通过运动畅通血脉将药物化开。皇帝穿这一件极单薄地白色道袍。游走之间。冷风习习。看起来就像是要羽化飞升一样。
见了张浚。皇帝并没开口。就那么绕着张浚转来转去。身体带来地冷风吹得张浚身子一缩。
反倒是皇帝面色潮红。额角隐约有汗珠子闪烁。
气氛压抑而诡异,被皇帝那双白多黑少的眸子连看几眼,张浚觉得冷到骨子里去了。上一次见皇帝还是靖康一年正月,那时候的皇帝还是一个皮肤红润,精神旺健的年轻人,想不到一年没见,就变成这样了。
张浚不敢多说,只将身体匍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终于,皇帝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走到张浚面前,突然停了下来。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太上道君皇帝还在邪?”
张浚一呆,他本以为皇帝会首先问和议达成没有,却没想到第一句就问太上道君皇帝的死活。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极度的恐惧从心底升起。眼前这个身着白色道袍的皇帝走起路来轻捷无声,就像是一团幽灵。
他猛地一磕头,眼泪落了下来:“陛下,北奴无礼,臣没有见到太上皇。”
“哦,那么说来太上皇帝还在北奴手里,你该去见见他的。”皇帝的声音飘忽不定:“谈判进行得如何?朕自继位以来,一连两次被金人打到家门口,这一次更是杀进了东京城。市井之中,已有人说朕失德,以至又此天谴。”
张浚心中更是惊骇,眼前的景物已被眼泪糊住,背心起了一层毛毛汗:“陛下,市井之言不可信,俱死无知狂悖之徒。”
皇帝喃喃地说:“这一关朕无论如何也要度过去,和议必须尽快达成,即便多给北奴一些犒赏钱……也是可以的。我中华大国,煌煌天朝……不缺那些金银……说说,你们是怎么谈的。”
“臣已经见了宗望,也按照杨华提出的条件同宗望谈。无奈宗望觉得条件太苛刻,不愿接受。这个时候,宗翰来了,要杀臣等。”张
手抹了一把脸,细细将昨日的情形一一同皇帝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不怪你,不怪你……”皇帝叹息一声:“杨华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张浚挺起腰,精神一振,朗声道:“杨大人的条件是:金人释放太上皇帝和被俘的百官,无条件撤军,并归还河间、中山二镇。”
“什么,贼子敢尔!”皇帝突然暴怒,一脚踢过来,正中张浚的肩膀。
大声嘶吼:“这个兵痞,他就是想打仗,想要他自己的荣华富贵。朕已经让他当了节度使他还不满足,怎么,还想在战场上立功,让朕封他为王,让他进枢秘院吗?”他一张脸涨得血红,满脸都是雨点一样的汗珠:“朕那日是怎么对他说的,让他退让,让宗望能够体面地撤军。现在好了,这样的条件一出,宗望怎么肯回去。兵痞,兵痞!”
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一点红色落到张浚面前。
张浚浑身一震,忙抬起头看去,却见皇帝嘴角竟带着血丝。
“陛下保重!”张浚连连磕头:“杨大人这也是为国为君啊,国事如此,能争一分算是一分。陛下,现在我大宋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钱来送北奴回去,割让土地总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