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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也早知众人必定会如此反应,却也不慌,只又缓缓道:“北狩,嘿,其实身为俘虏奴隶,其中苦楚,唯朕自知。”
“陛下!”
众人哪经的起他如此,都是脸上变色,齐声相劝。
沈拓却是不管,只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前,凝视窗外。
碧空如洗,白云片片。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如此说开始他尚有些做作,待到此时,词中之美却是深深打动了沈拓自己,吟哦到最后,已是悲不自胜。
“陛下节哀,靖康年事,臣等亦无能无用,非陛下一人之过!”
张浚等人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皇帝做如此亡国之君悲泣之声,而李后主被俘后,境遇还远超过沈拓当日被金人侮辱的惨况,沈拓如此,各人心中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他们苦苦相劝,沈拓却是突然收了悲容,目视群臣,淡然道:“昨日之耻,亦去了朕昨日之非。今日之朕,却再也不会畏怯惧战!既然要与女真人大战,那么朕身在此处,怎可不亲赴戎机,以鼓士气?当日寇准抗击契丹,真宗皇帝什么也不必做,只是亲临前线,禁军将士便奋勇十倍,朕虽不及真宗皇帝,却也愿为将士们击鼓邀战!”
张俊等人尚在迟疑,吴玠却抢前一步,向沈拓道:“臣等感愧,陛下如此,臣等敢不效死!”
由他带头,其余诸将亦齐道:“陛下亲征,必可获胜!”
张浚无法可想,亦只得相随施礼,以赞同沈拓亲征之举。
此事议定,沈拓心中有如一块大石落定,无论如何,他也要相机处断此次陕西大战,为宋朝保留元气。
此役,除非是打的惨败,不然对他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沈拓初至,各人却也并没有与他多说细物,只由张浚又问候了几句起居便罢。
见沈拓面带疲惫,各人知他万里奔波,此时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精神必然疲惫,当下由张浚带头,众人向沈拓辞出。
张浚临行,兀自不安,向沈拓道:“陛下,此地官舍太过简陋,臣一会下去,便着人前来修补增益,伺候的下人才数十人,亦嫌不够,臣行文各地,精取良家女子到陛下身边,可以稍稍补上不足。”
沈拓连连摇头,只道:“一瓦不动,一人不增。”
张浚知他在东京时就很减省,这样的回答却也并不意外,只又劝了几句,见沈拓意思坚决,便也不再劝他,告辞请出。
沈拓却也不便相送,只在堂前看着各人乱纷纷离去。放眼看去,这小小泾州刺史府外,此时竟是大军云集,甲胄鲜亮,刀矛耀眼。
张浚及诸将唯恐皇帝再出意外,他们无法对天下人交待。各人心知情况复杂,却旁人却也不能完全放心,因此尽全是将自己的心腹亲兵留下。于是这府衙四周,除了沈拓自己的三百蒙古骑兵外,竟是留有过千甲兵,将这府邸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别想飞的进来。
沈拓看了心中暗笑,对赵构小子,他自然别有打算。只是现下他不会对赵构动手,赵构也不会傻到立刻对他动手。
张浚刚至府门,张俊却是迎上前来,向他道:“相公,官家要亲征之举,恐其中自有深意,请相公谨慎。”
“哦?”
“相公负川陕重任,财权人权皆有,况且手绾兵符,指挥提调数十万西军劲旅,如此责任,不可轻率而放弃。”
张浚摇头叹道:“我何尝不知陛下要亲征,其中亦有夺权之意。然而,我们做臣子的,难道能和陛下相抗?”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半响过后,张俊方道:“我与你相交莫逆,你以腹心待我,是以刚刚如此说话。其实若是陛下当真奋勇,克复山河指日可期,做臣子的还能有什么二心不成。”
张浚连连点头,却仍是愁道:“却不知道如何给扬州禀报,不论如何,天无二日,两位陛下如何相处,却愁死我了。”
“若是此处的陛下愿为太乙宫主,岂不更好?”
虽然白日当空,光线明亮,张俊此时的脸色,却是有些阴森。
“不可。陛下当日北狩,虽有处置不当失之柔弱之处,却仍然是太上嫡子,名正言顺。若是行此逆臣之事,天下人如何看咱们?扬州又如何以威德大义制御天下!如此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张俊不敢置答,半响过后,方道:“只是咱们……唉,我总觉此事有负扬州所托。”
张浚神色严峻,道:“二帝不相争,臣子皆效命,天下事还有希望。我看这里的意思,也不是要争,只是人皆善变,将来若有反复,方是咱们力争的时候。”
“对!若是官家待扬州不公,虽然他是嫡长,咱们也要力争。”
“正是此理。”
两人计较已定,却是回府各自修书,至于如何对赵构陈明此事,侧重的角度是否不同,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沈拓驾临陕西一事,瞬息间传遍天下。金人原本还欲遮掩此事,一面在河东河北加大搜索,一面派人在草原各部中大许好处,期望各部能与金兵一起进击乞颜部合不勒,以弄清沈拓是否还在蒙古部中。
只是合不勒得了沈拓十六字决,原本含糊不清的草原部落的骑兵游战法,竟立时变的层次分明,有章有法。十万各族联军深入草原,粮道漫长,屡被袭扰,想寻着合不勒主力决战,却是踪影不见。想烧杀抢掠一下,以损伤乞颜部的实力,却连一顶蒙古帐篷也没有见着。
如此一来,金兵被拖的苦不堪言,再加上要对宋朝用兵,种种器械人员俱有不足之处,没奈何,却只得由吴乞买主动低头,派了使者向合不勒宣诏,以示既往不咎。
合不勒已经得了诺大好处,继续和金人斗下去也有些吃力,当即便受诏领命,表示不再与上国对抗。
至于使者问起沈拓一事,合不勒却是光棍,直接道:“蒙古人没有出卖朋友的习惯。”
第二卷 身返故国(9)
他如此强项,金国上下虽恨的牙痒痒,却也是无计可设。正头疼间,却由陕西传来沈拓北狩归来消息,而且自张浚后,吴敏等朝中文官大员也到了泾州,亲自证实。
如此一来,金国上下立时颜面无光。原本就决定要对东南动手,却是立刻加快了脚步。
宗瀚原本年老多病,不欲多到南方受热,此时却也无法,在与蒙古人和约初定之时,便带了几万女真精锐南下。
他也不同兀术合兵一处,直接自山东南下,至准东,大破宋天长军,兵临扬州。江准制置使刘光世领大军前往迎敌,他却是中兴四将中最无能无用的一个,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刘部大军尚且没有与金兵交战,便已经全被溃败,刘光世只带了几百亲兵,狠狈逃回扬州。
前线如此溃败,扬州城内却仍然是歌舞升平。
宰相汪伯彦、黄潜善兀自带着高僧说法,前线军报频传,城内百姓四散而逃,凡有请示者,他们都只道:“不要怕,已有举措应对。”
官员如此,赵构却也是过得一天算一天。自传来兄长返回陕西一事,他便日日头疼,哪里顾得上前方战事如何。
这一夜多饮两杯,正自睡的香甜,凌晨时分,却被内待省押班康履推醒。
他极为恼怒,盯着康履叫骂道:“怎么了,连你也不当朕是皇帝了?”
康履额头大汗淋漓,知道皇帝最近心烦,因很多文武大臣并不等他同意,就到泾州参拜其兄而很是恼怒。
最近几天,已经有好多名内侍因为此事,被赵构下令杀死。
他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官家,臣怎么敢。是前去天长打探的内侍返回,金人已经破了天长,刘光世部大败,最迟到明天响午,金兵必至!”
此语一出,赵构只觉得浑身一冷,原本酒后燥热,身上发汗,此时冷热相逼,竟不由得打起寒战来。
“官家,官家!”
看着他懵懵懂懂,康履大急,不停摇晃推搡着赵构。却是一时不慎,将床边的一碗冷茶打翻,正浇在赵构小腹。
“啊……”
赵构被冷水一激,只觉小腹间一片冰冷,神智却是清醒的多了。连忙跳起身来,手忙脚乱的穿上衣袍甲胄。
再看看天色,不过是刚刚破晓。
虽说金兵离的尚远,他却急不可待,立刻下令传集卫士,连后妃也弃之不顾,身边簇拥了几个侍卫之后,便立刻下令出发。
他自南门而出,因为逃的尚早,道路并未阻塞,一路打马急行,一直到数十里外的扬子桥畔,方才驻马稍歇。
歇息好久之后,方才陆续有朝中的文臣武将赶到,汇集了几百人。
赵构叫过一名卫士,问道:“城中怎么样了?”
那卫士脸色又红又白,直筒筒的向赵构答道:“陛下逃走后,城中大乱。百姓口口相传,都说陛下弃万民不顾,金兵即将杀来,于是城内十数万人一起出逃,都往那南门去。加上文武官员,宫中后妃宫人,将士僧道,挤成一团。臣在城门时,被挤死踩死的老弱妇孺已过千人,尸体成泥,血水和肠子流了一地都是,其况,惨不可言。”
他说的如此凄惨,不但自己眼中泪流不止,就是其余众人,也都流泪。
赵构却是不管不顾,只颤抖着手,拿过缰绳,便要上马再逃。
那卫士终于忍耐不住,将他的马绳拉住,叫道:“陛下,攻破天长的金兵不到万人,而且从北方几千里下来,疲惫不堪,城中尚有数万守兵,足堪一战!陛下只要不走,将士必定用命,百姓必定相随,万余金兵,又有何惧?”
赵构急于逃命,却被他攀住马头,心中不由大怒,只是此时用人之际,却也不想责罚,只道:“松手,国家大事,你一个卫士知道什么。”
那卫士却是强项,只道:“听说靖康皇帝要回开封,陛下这么躲让,怎么对得起他?”
“你大胆!”
赵构这几日心头最惧怕的就是此事,哪里容得这卫士如此挑衅,当下勃然大怒,拔出佩剑,恶狠狠往那卫士心口刺去。
那卫士“呃”了一声,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构,胸口鲜血四溅,将赵构手中宝剑弄的血污一片。
赵构心中慌乱,也不理会,只道:“快走!”
他这一去,却是狼狈之极。耽搁了这么一会功夫,瓜洲渡口那边已经是人山人海,十几二十万的扬州市民涌到渡口,将所有的渡船抢的一空。而原本的船夫见不是事,早就一个个躲的老远,不敢摆渡。
这么乱的情形,赵构却也想象不到,一时间竟是慌了手脚。
没奈何,在长江边上四处寻找,总算寻得一条小船,重金许给船夫,那船夫却只不肯靠岸,只道:“岸边这么多人,我怎么敢靠近,一近前来,怕不就压沉了。”
赵构急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表露自己身份来压这船夫,急切间,连百姓的哭叫声,也仿佛是女真人就要杀将过来。当下将心一横,策马入江,自己拉着马缰绳泅渡,好在那小船离的不远,游上一会功夫,终成功爬到船上。
他此去之后,只身单人,手持一把宝剑,茫然四顾,竟是无可依靠。
一直到镇江知府钱伯言知道赵构在西津口登陆上岸,派出当地守兵四处寻找,将他迎入镇江府内居住,这才稍稍安定。
在镇江住了几天,收拢了一些残兵逃官后,赵构又逃到建康,再一路躲到杭州,这才稍稍安心。
在他逃后不久,傍晚时分,五百名金兵先头部队先到扬州,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第二天万余金兵骑兵主力追到瓜洲渡,十几万百姓尚且没有渡江,金兵大杀大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