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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拜祖宗神灵时,只有两种人下跪,一种是奴隶,一种是罪犯。
虽然被扶起来,赵允让却已是老泪纵横。
“老哥哥这是怎么了?”赵祯直起上身道。
“臣家出了不肖子,给老赵家丢人了、给官家丢人了。”赵允让一边流泪一边道:“臣恳请官家责罚,臣恳请国法处置!”
“什么不肖子?”赵祯一脸糊涂,对群臣道:“寡人的皇叔太激动了,先让他平复一下,众卿家有谁知情,不妨帮着讲讲。”
“回禀官家。”包拯自然出列道:“老王爷许是因为,昨日开封府抓了他家老十六的缘故。”
“啊,胡闹!”赵祯‘大吃一惊’道:“你怎能未经请示,就抓我的皇侄!该当何罪?”
“官家息怒,包龙图秉公执法,起先也不知道,是撞到了那孽畜的门上。究竟何罪之有?”赵允让摸干泪,为包拯解围道:“据说从他家里搜出来弓弩刀枪、还有一帮劣迹斑斑的匪人,可见抓得一点不冤!”
“哦?”赵祯这才坐稳了道:“包卿家,速速将来龙去脉讲来!”
“是。”包拯便从昨日的绑架案讲起,简略又精确的描述了整个案件,末了道:“根据昨晚的突击审讯,那帮匪人交代了几十起命案,只是尚需一一查证!”
“老哥哥,赵宗汉的所作所为,你之前不知道么?”赵祯眉头皱起道。
“老臣羞愧难当。我家里孩子太多,实在没有经历一一督促。加之不少人在成年后就搬离了王府,更是鞭长莫及。”赵允让黯然道:“过去,我一直把那孽畜当小孩子,以为他只是在外面瞎胡闹,谁知竟成了无恶不作的帮派头目……”
“皇叔说的是实情,孩子多了确实管不过来。”赵祯也不知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道:“再说,十六还小,多半是觉着好玩,一时瞎胡闹,做不得数。”
“官家宽仁才这么说,但养不教父之过,那孽畜的罪过,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必须连带承担。”赵允让却一脸沉痛道:“微臣请辞去知宗正寺职,请剥夺王爵及一切职务,请赔偿所有无辜遭难的家庭,请求从重处罚那畜生!”
这一连串‘请’,把满朝文武都镇住了,包括赵祯,也对这皇兄刮目相看……如此痛心疾首的反省,如此诚心诚意的赎罪,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包拯也暗暗心惊……他听说昨天晚上,赵允让曾经亲自去找韩琦来着,看来就是得了这样的一计。联想到入朝时,韩琦那些异常的举止,他哪能不明白,那家伙是在试探虚实,以确定计策该不该施行。
赵祯是个心软的官家,还很好面子。韩琦正是抓住这点做文章,让赵允让一上来,就抢先认错,对自己怎么狠怎么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他们无法指责他,更无法借题发挥。
反正以赵祯的脾气,总是会打折再打折的。到最后,差不多能不伤筋骨的度过这一关。
然而韩相公小小失算了——他用平时的官家,来推测赵祯此时的反应,显然把人看成了一成不变的,而忽略了情感、利害等各种因素,对人态度和决策的影响。
后世有句话说,人的情绪就像弹簧,你压得越紧,他就反弹的越猛。官家赵祯就是这种情况。别忘了,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是大半年的时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大臣们见了面便对他说,你没有儿子,你没有儿子,你没有儿子!
没你妹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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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一更求月票!)
'奇·书·网]更新时间:201210214:21:31本章字数:4717
大殿里鸦雀无声,臣子们都在等官家的下文,赵祯的两眼却望着虚空,思绪回到了昨天夜里……
垂拱殿御堂中,赵祯赤着脚、穿一身道袍,盘膝坐在蒲团上,最近他得了套道家的功法,据说按照此法调养生息一段时间,可以生精固元,大大增加生育的概率。这次宫里一下进来十名用古法挑选出来的女子,相貌都不重要,关键是宜男,现在就等着他的龙精虎猛,好为皇家播种新的希望了。
待赵祯调息完成,胡总管奉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一眼那瓷碗,官家叹了口气,便接过来,捏着鼻子饮了下去。待皇帝喝完,胡言兑又奉上茶水给他漱口。去除口中难闻的药味,赵祯才舒了口气,望向静静侍立在帘外的石全彬道:“有什么事?”
“回禀大官。”内侍省副都知、勾当皇城司公事石全彬,低声道:“包拯把赵宗汉的外宅抄了。”如果一个皇帝,连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还需等外臣来禀报的话,那他的龙头,就离搬家不远了。
石全彬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赵祯听,可比包拯说得详细多了,尤其是引起恩怨的几十万贯,包拯给赵允让留了面子,石全彬却不会。
“看来这笔钱,至少是曾经存在过。”赵祯目光变得冷冽道:“我那堂兄府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要这么些钱要作甚?”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石全彬道:“五十万贯,可以做很多事了。”
“嗯……”赵祯长长吐出口浊气,伸手从几案上,抽出一张夹在《道德经》中的信笺。上面触目惊心的文字,刺痛着他的眼和心:
‘……谈笑有重臣、往来皆权贵。可以拉帮派、结公卿。无御史之风闻,无大宋之君父。北魏仲达府、西汉王莽居。孟子云:‘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赵祯双手捏住那张纸,轻轻撕成了两片,再叠起来撕成了四片、八片、十六片,直到细小的在再也撕不动,才猛地一抛。纸屑如雪片般纷纷落下。
紧盯着那雪片,赵祯的声音阴得滴水道:“胡总管,其实早晨程修仪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姓程的修仪,乃官家所爱的女子,今日却被逐出宫去。起因是为官家梳头时,打散了发髻,看到赵祯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她心疼道:“大官可要保重龙体了。最近白发多了好多。”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赵祯望着镜中那张阴郁难散的面孔,叹口气道。
“大官说笑的吧。”程修仪用一把牛角篦子,从前往后替他轻轻地梳下来。然后一只手从脑后捋到发根一握,将长发提了上去,又拿篦子从后面往头顶梳理。梳上去后篦子便定在发根的稍上处,道:“大官是至尊,天下还有让你发愁的事?”
“怎么没有。”赵祯叹息一声道:“全天下都知道,寡人在为子嗣事发愁。”
“这没什么好愁的,官家先后诞有三位皇子、六位皇女,又不是不能生育,只是缘法不到罢了。”程修仪一手提着官家的长发,一手将一根发带在发根处绕过,拽着一端。用嘴咬着另一端,穿过去手一紧,然后双手将发带系好了结,道:“六十老翁当爹的也有的是,大官才四十多,有啥好愁的?”
尽管都是些妇人之见,但赵祯听了却极为受用。笑笑道:“想不到,满朝公卿还没有你个妇人晓事。”
“他们怎么说?”程修仪再取下篦于绕着束发盘旋,长发便拧成了一缕,打好了结,再用一根明黄色发带系上。随口问道。
“他们要寡人从宗室中过继一名宗室子。作为皇子教育,以使国民心有所系。”
“奴奴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国民的心应该系在官家身上,系在官家的儿子身上,系在个不相干的人算什么事?”那程修仪为官家插上一根玉簪道:“奴奴不懂大道理,也知道地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现在别人家的孩子,要来占咱们自家的地,官家可不能答应。”
“人家只是个预备罢了,等着有麟儿诞生,便把他送回去。”赵祯平日里,是不肯和女子谈论政务的,但这也是他的家事,所以没有避讳后妃道:“所以你们要争气啊。”
“奴奴说句不中听的,官家怕是上当了。”程修仪却幽幽道:“奴奴虽然在宫中,却也常见借住住成了房主,借用用成了物主的。人家哄你时说得轻巧,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了!人家会说,都是太宗皇帝的重孙,也有皇子的名分,亲生、过继有什么区别?做生不如做熟,国有长君……那是怎么说的来着?”
“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赵祯的脸上已经很难看了。这句话,据说他老老奶奶杜太后曾经说过,在官方的史书中,正是这一句,让太祖太宗兄终弟及,之后皇位再没有太祖一脉什么事儿。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鸠占鹊巢,是不可能再把巢穴还给小鹊的!如果自己再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肯定更是如此!
“你个妇人竟敢干政!”霍然起身,赵祯难得的迁怒于人,命人将程修仪逐出宫去,但她说的话,却整日萦绕在官家脑海中,以至于在陈家的喜宴上,才会看都不看赵宗实兄弟。
“她说得对,寡人还不到五十,这些人就如此急不可耐。过得二十年,寡人老了,他们要置我于何地?再过些年,寡人死了,他们更要置我的子孙于死地了!”赵祯终于压抑不住愤怒,对自己的亲信太监怒吼道。
“国之大事,老奴也不敢乱说,”胡言兑垂首道:“只是觉着,儿子,终归是自己养得才放心。而且官家才四十多岁,春秋鼎盛,现在又在多管齐下调养着圣体,指不定来年就能春华秋实、硕果累累呢,确实不急在这一时。”
“嗯。”赵祯点点头,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决定要借此机会,打消掉臣子们现在立储的想法。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叹息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俗语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可许多做父亲的偏偏愿意做马牛!”说着官家目光怜悯,又或许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看了一眼赵允让道:“我这老哥哥就是一头牛马啊。”
赵允让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祯是在同情自己,还是意有所指。只能低下头,不敢泄露半分情绪。
赵祯又望了望赵允让身边的青年道:“宗懿,扶你父亲坐下。”
“是。”赵宗懿上前去扶赵允让,赵允让却坚持道:“臣有罪,还是站着吧。”
“一码归一码,”赵祯摇摇头道:“坐下吧。儿大不由娘,同样也不由爹,没必代子受过,更没必要子债父偿。”
赵允让心下稍宽,暗道,看来这关是过去了。坐下后,赵祯接着又温声道:“老哥哥,你这身子可大不如前了,可要保重啊。”
“劳官家记挂,”赵允让感动道:“老臣这身子,实在太不争气了。”
“将养身子要紧,往后别操那么多心,宗正寺那边你就不用管了,让北海郡王担起来。”
官家的关切之语,落在赵允让耳中,却不啻于兜头一盆冷水,他不禁打了寒噤,心中暗叫道:‘这就夺了去了?’不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怎么有脸再作宗室之长?只能打落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谁知道这才是开始,只听官家悠悠道:“在家里歇着,有了时间,也能管教管教我那帮侄子。”
赵允让的心又紧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赵祯借题发挥!
“多子多女多冤家,这么说来,老哥哥的冤家,差不多是大宋最多了。”但谁能堵上皇帝的嘴不成?便听赵祯接着道:“这些年,寡人也间或听闻,我那帮侄子胡闹的消息,有玩女人的、有赌钱的、有强抢别人田产的、还有整天和一些文人拉帮结派,也不知干什么的……”
赵允让本来就有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