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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娱乐场所:电影院、酒吧、舞厅。半裸年轻女子艳妆站门外招徕,她们身后伴着高大强健的保镖,那样大块头却靠女人赚钱。
霓虹光管拼出各种图案,闪烁变化,男人像扑火飞蛾,纷纷围拢,造就热闹的夜市。
忍之看了看说:“毫无新意。”
子觉轻轻说:“色情行业,万变不离其宗。”
恕之说:“我们走吧。”
一个年轻女子窜出来拉住忍之,“进来,进来喝一杯。”
恕之忽然动怒,她伸双臂推开那半裸女子:“滚开!”
那女子穿着细跟拖鞋,站不稳,退后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一个彪形大汉立即出现拦路,“喂喂喂,小心小心,你是人,她也是人。”
子觉连忙往大汉手里塞钞票,“抱歉抱歉。”
立刻把他们兄妹扯离现场,拉上计程车。
到了家门子觉诧异说:“王太太生好大气。”
忍之讽刺说:“把手洗一洗,那些女人多肮脏,你当心染到细菌。”
恕之用手掩脸,走进卧室,第二天才出来。
与乡村不一样,都会一早已有烟霞及市声。
车声隐隐隆隆,间歇还有飞机引擎声,恕之站在露台,有点不习惯,她拉紧衣襟。
这时,在阳光下,恕之看到她毫无些色的双手,青筋毕露,而且,指甲发黑。
她有点警惕,可是相熟的安医生不在身边。
王子觉叫她:“起来了?”
恕之仍觉得疲倦,她揉揉面孔。
她问:“忍之呢?”
子觉微笑,“前日要把他丢下,今日又念念不忘他,这是什么缘故?”
恕之不出声。
“大家都长大了,你别管他太多。”
恕之答:“索性看不到他,什么也不用管。”
王子觉捧起妻子的面孔,不说话,只是微笑。
仆人拿早餐进来。
在收拾寝室的也是新佣人,全部生面孔,叫恕之放心,她不喜熟人,最会害人的,全是熟客,不是生人,生人不知如何下手。
稍后,恕之陪着王子觉出去见律师与医生。
子觉笑着同妻子说:“家父生前叮嘱我:一个人必须有两个好友:你的律师及你的医生。”
新医生与律师都年轻得出乎意料。
恕之在一些文件上签署,她不发一言,律师向她解释,她听不进去,耳边嗡嗡响。
子觉在医务所,怕妻子闷,叫司机陪太太购物。
恕之却命司机驶回家。
她一边脱外套一边叫:“忍之,忍之。”
一直找到楼下,看到忍之正窝在大红色沙发里喝咖啡。
他抬起头微笑,“这么快回来了。”
恕之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逸愉快的茉莉花香,她即时醒觉:公寓里还有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轻轻坐下。
那人还没有走,茶几上有两只咖啡杯。
恕之说:“叫她出来吧。”
忍之嘻笑:抬起头,扬声说:“叫你出来呢。”
书房门一开,一个少女满面笑容翩然露面。
恕之一看,心一直沉到底,头上似被人浇了一盘冰水。
那少女鹅蛋脸大眼睛,头发梳一条马尾巴,身穿矜贵蛋黄色套装薄毛衣,下身一条三个骨裤,平底鞋。
她带一副小小珍珠耳环,淡淡化妆,既雅致又漂亮,且不落俗套。
一看就知道出身好兼有学识,叫恕之自惭形秽。
她走到恕之面前,笑着说:“一定是恕之姐姐,姐夫还没回来吗?”
恕之呆呆看着她,这少女反客为主。
这时忍之把一杯咖啡递给恕之,“我来介绍,这是我朋友关家宝,在大学念建筑第二年。”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恕之。
恕之轻轻说声你好,她喝口咖啡定定神,然后问:“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
“家母不放心,陪着我一起来,照顾饮食起居。”
宠惯的孩子都浓眉大眼面无惧色一脸阳光。
只见关家宝笑容灿烂天真地说:“刚才忍之叫我躲起来给姐姐一个惊喜。”
口口声声姐姐,“你多大年纪?”恕之不甘心。
“我十九生日刚过。”
的确有资格叫姐姐,恕之不出声。
她又问:“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
“今日在图书馆。”
“你跟他回家?”恕之意外,“你不怕危险?”
“忍之与我都是德威大学学生,不必顾忌。”
恕之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是大学生?他给你看学生证?”
关家宝点头,“忍之在儿童心理系。”
恕之揶揄:“怪不得你们谈得来。”
忍之这时说:“小宝,我送你回家。”
“晚上接我出来看戏。”
“七时准到你家。”
关家宝握住他的手,双双出门。
剩下恕之一个人呆呆坐在红沙发上。
半响她听见王子觉叫她:“你在家吗?”
恕之忽然苦闷,她扬声:“傍晚可有飞机往巴黎?”
子觉诧异,“我看看酒店可有房间。”
恕之又厌倦说:“不去了,我们乘邮轮吧。”
子觉笑,“究竟想去何处?”
她又转变口气,“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你是我妻子。”
恕之低头叹口气,稍后她问:“医生怎么说?”
“情况稳定,定期检查。”
这可能是唯一好消息。
稍后王子觉对恕之说:“我问过了,明日启程的巴拿马运河邮轮尚有空位,可有兴趣,运河连接南北美洲,很有意思。”
恕之摇摇头。
子觉温和地说:“我走出了小天地,你怎么好似被困小世界?”
恕之答:“很多时候,我不愿离开屋子,外边多豺狼虎豹,吃了我们,到头来是我们不小心,活该,家里多安全。”
“有我保护你。”
恕之笑,她握着王子觉双手,“那你记住处处看护我。”
忍之回来换衣服,他身上有茉莉香氛。
恕之绕着双手,“儿童心理学学生?”
忍之反问:“新的开始,不是你最希望的事?”
“你仍在行骗。”
“那是我俩天性,你不能叫我停止呼吸。”
恕之抢过他外套,他耸耸肩,穿上另一件,头也不回地出门。
恕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
王子觉在书房看书,恕之有点羡慕,爱书的人最幸福,一书在手,其乐无穷,无论在屋里车上,咖啡店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
恕之走到子觉身后,无意抬起头,看到一面镜子里去。
恕之看到她脸色灰败,身形瘦削,即使在环境最差的时候,她看上去都不至如此苍白憔悴,她吓一跳,退后两步。
恕之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有信心,这十余年,她的大半生,都靠精致五官生存,陌生男女对她即时产生好感,都因为她长得楚楚可人。
今日镜中的人叫她害怕,相反,王子觉安详垂头阅读,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深恕之的精血像是叫王子觉吸尽。他不再是一个病人。
恕之用手掩住脸,悄悄退回房间。
手术后她逐渐枯萎,他欣欣向荣。
深恕之像是受到咒诅。她靠在沙发上,忽然剧咳,恕之用手掩嘴,气喘,闭上双目。
恕之忽然看到一座教堂,呵有人举行婚礼。
她推开教堂门走进去,染色玻璃窗下全是白色鲜花,宾客笑脸盈盈,牧师正主持婚礼,一对新人站在礼坛面前。
恕之走到前排坐下,看仔细了,大吃一惊。
新郎是忍之,穿着礼服的他好不英俊,新娘正是关家宝,他俩拥吻。
恕之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她身边一个女客问:“小姐你是男方还是女方亲友?”
恕之没有回答。
客人说:“男家没有亲人,他姐姐与姐夫上月因病辞世。”
恕之霍一声站起,“我正是他姐姐。”
有人拉她,“坐下,别吵。”
恕之转身,拉住她的人却是贞嫂。
她遍体生寒,“贞嫂,你怎么在这里?”
贞嫂笑笑答:“与你一样,来观礼呀。”
恕之轻轻说:“你已经不在人世她遍体生寒,“贞嫂,你怎么在这里。”
贞嫂像是听到最滑稽的事一般,她笑说:“恕之,你也是。”
恕之狂奔出教堂,摔在地上。
慌忙间好像有人扶起她。
她睁大双眼,看到子觉站在床前,她惊呼:“子觉,救我。”
王子觉替她擦汗,“不怕不怕,医生快来。”
恕之知道她做了噩梦,她喝一口子觉喂她的热茶,以往她时时这样照顾他,没想到今日身份会得对调。
医生上门来替恕之诊治,微笑地告诉他们不妨,她不过是风寒发烧,休息几日便没事。
恕之听见子觉不放心地说:“她咳嗽有血。”
医生说:“喉咙干燥缘故,室内放一只喷雾器好了,我会替她做化验。”
子觉仍不放心医生说:“喉咙干燥。
医生说:“你如果觉得有必要,可进医院做详细检查。”
“待我问过她本人。”
未待子觉开口,恕之已经摇头。
医生说:“王太太仿佛有点忧郁。”
“她有心事。”
“那么,我推荐心理医生。”
恕之又一直摇头摆手。
那医生微笑,“我处方几种药物给她。”
王子觉说:“最近她体重锐减。”
“女士们可以纤体,越瘦越好,有时稍微过分。”
王子觉送医生出门。
恕之又咳嗽起来,她注意雪白纸巾,却没有血丝,她略为放心。
子觉回到她身边,“你有心事,可以对我说。”
“我一瞌眼便做噩梦。”
“那是因为心神不宁,喝些红酒才睡,会有益处。”
恕之苦笑,“我做的亏心事太多,不管用。”
“许多做尽坏事的人每晚睡得不知多香。”
恕之想到忍之,从未听过他有失眠毛病。
子觉告诉恕之一个故事:“二次大战末期,美国派出战机伊诺拉姬号到广岛扔下原子弹,数十年后记者问当日飞机驾驶员可有辗转反侧,该名军人答:‘我每天憩睡如婴儿。”
恕之发呆。
服药后她沉沉睡熟,梦中黑影乱舞,但是不再有不想见的人出现。
半夜醒来,听见有轻俏的华尔滋圆舞音乐,谁,谁在跳舞?
恕之起来,她发觉乐声从楼下传来,忍之几时开始听音乐?奇怪。
她在楼梯看下去,只见关家宝在教忍之跳舞。
她穿着极薄的湖水绿软缎晚服,专心教忍之步法:“一二三,跟我走,二二三。”
那水绿色裙裾长度不一样,好像一束花瓣,那式样与恕之梦中所见婚纱一模一样。
恕之紧紧握住楼梯扶手。
有人用手搭住她肩膀,她转过头去,那是王子觉,他微笑,“忍之有女友。”
恕之不出声。
“他若有固定女友,心思就会定下,让这位小姐代为管束他。”
恕之问丈夫:“你会跳华尔滋吗?”
“学过几次,跳得不好,没想到忍之不会社交舞。”
“孤儿院里哪有社交。”
她站起来,子觉叫她吃粥,恕之毫无胃口。
“恐怕是水土不服,要是真不喜欢市区,我们可以搬到山上。”
恕之又摇头。
她专心看忍之跳舞。
他女伴关家宝是高手,体态轻盈,舞姿曼妙,在最出人意表的时间踢起裙裾,煞是好看。
忍之像是着迷,他努力讨好女伴,额角跳出汗,衬衫背脊印湿一大片,毫不介意。
子觉拉一拉妻子。
恕之默不作声,回到自己的地域。
书房里抽屉半掩,恕之又看到一把点二八口径的巴列泰手枪,她顺手取起秤一秤,有点坠手,子觉看到,过来把手枪轻轻自她手中取过,放回抽屉,然后收拾桌面上文件。
恕之回到寝室,楼下音乐到天亮未停。
清晨,恕之身边似还有碎碎乐声,她淋浴,哗。水声中还有钢琴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