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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虽然这防护不比一张餐巾纸结实多少。我多么渴望能够保护他,让他少受一点伤害。如果当时我在场,一定使出军训时学到的“军体拳”痛打该死的老板一顿,让他知道中国人民之不可侮。但现在我能做的只是把手插在他胳膊底下轻轻抱住他,让他感觉不再孤独。
然而水声唤醒了恶魔。看到流着血哭泣的泰雅,喜多川兽性大发,在浴室里又强暴了他。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泰雅被绑在床架上受尽折磨,喜多川完事后睡一会儿,醒来再折磨他,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暂时凝结的伤口一次次被撕裂,鲜血浸透床单,浸湿了床垫。喜多川终于满足了兽欲离开后,泰雅仍然被绑着,动弹不得。不仅是局部苦不堪言的疼痛,后来腹部的一阵阵绞痛更让他以为自己五脏六肺都被碾碎、撕裂,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是断肠而死,就是流血至死。
“老天,”我说,“你流了多少血?这样要送命的呀!你没去医院?”
“医院?你真幼稚,”泰雅说,“我怎么解释为什么会成这样?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到那个广告公司去?怎么解释我的身份?我马上会被当作非法移民送进监狱。”
“哦,糟糕!忘了这茬。”我真是幼稚,尽管年纪不小,总是带着正统教育的小眼神看待一切,哪里知道实际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还有。”
“什么?”
“你的手。”
我大惭。我忘记他不喜欢人家碰他了。显然我现在碰他碰得太过分。我连忙答应着“不好意思”,预备缩回手。
“啊呀,你烦不烦?动来动去的,痒死了。”他说着,把我的手拉向他身前,这下我的手肘插在他腋下,恰好象抱住他的姿势,“好了,别动了。瞧你这睡相。”
我带着欢欣的满足感,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感谢神让我从肉体上和心灵上这样和他贴近。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宁静、欢愉的感觉。也许得到神的喻示或教士许诺的拯救也不过如此吧。
有一阵子泰雅不再说话。但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屋里非常安静,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眨眼时轻微的空气振动。这正是夜最深的时候。“那你后来怎么办呢?真的就这么捱过去吗?”我小声问。
他并没有死。和他的预计相反,蔡老板是个和善的人。喜多川走后不久蔡老板回到房间里把他从床架上解下来,把衣服还给他,告诉他今天剩下的照片不用拍了。除了一个装钱的信封,另外还很周到地给了他一个卫生巾。他穿上衣服想走,可一站起来就眼前发黑晕倒在地。蔡老板收留了他,让他住了2天养伤,不仅为他带来干净的床单和没有迷幻药的食物,还给了他很多忠告,包括中国人无奈的老古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从他那里泰雅才知道喜多川的事务所是黑社会组织巨大而无形的网络的一个环节,这个网络掌握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单靠个人的力量要躲避是不可能的。躺在床上养伤时泰雅想了很多很多,他想到了雄一的死,想到了光次恐惧的眼睛,最终他决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可能再次回到平静的生活中。毕竟自己只有20多岁,机会还是会有的。
当他终于可以起床时,第一件事就是还掉第一期的欠款。他回宿舍时光次也在,看到他就象看到鬼一样,说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很酷地丢给光次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光次告诉他老板要他回来就去参加新一轮啤酒电视广告的面试,现在可能晚了一点。他只来得及匆匆地修饰了一下,看到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色和面试现场许多更有名气的演员和他们的经纪人,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希望,谁知导演一眼看中了他,说这次新出品的清淡口味的朝日啤酒就是以大海为主要形象概念,而他的眼睛使人想起大海,有生命的力量。
虽然连续1周泰雅都不能方便地坐下,还是咬牙坚持拍完了全套室内宣传照片。去外景地拍电视广告的前一天晚上喜多川又把他召去。那是在一个温泉浴场的包间里,老板舒适地靠着人造假山石泡在池水中,看到他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新照片拍得不错,进步很快也不偷懒了,今天请你洗澡,温泉可以祛病美容,说完大笑起来。泰雅顺从地脱了浴衣和木屐下池。泉水温暖可人,房间里熏香的香炉散发迷人的香气,老板这次也大发善心没有强暴他,只要他接吻抚摸,泰雅突然觉得一阵阵腹痛袭来。他强忍着等待老板满足后放他离开。
第二天在海湾里拍外景时他觉得自己很精神,能够忍耐痛苦,不也是成熟的一种吗?所谓难以忍受的痛苦习惯了也不是真的没法忍受,既然现在生活里只有可以忍受的痛苦,不就说明生活还不错吗?他甚至高兴起来。这次拍摄很顺利,很少有NG。导演最后让摄影师拍了几张落日下海滩上的照片,原来打算作为给啤酒公司备用,谁知公司企画部的人看了非常满意,后来这几张照片代替了室内拍摄的宣传照片成为主要宣传海报。
12。迷宫
泰雅的运气开始好转,朝日啤酒广告竟然使他有了一点名气,接连又拍了赛马会、冲浪用品的一系列广告,连带着“ATII”的电子舞曲风格的单曲唱片进了排行榜,最好时到过前20名。他的工资虽然仍然是负数,拍广告的外快使他有足够的钱付高额的利息。至于老板亢奋的情欲,习惯之后似乎也不成为一个问题。喜多川会想出无数令人疲惫不堪的花样,常常把他揉搓得要死,偶尔却宽容地只要他的抚摸。有时光次也被叫来参加这淫乱的“降神会”,喜多川扮做僧侣坐在坐垫上装做清心寡欲修行的样子,让泰雅和光次扮做诱惑的天使互相亲吻抚摸或伴着音乐交欢供其观赏。但是他完全无法完成主动的角色,所以都由光次主动。
“变态!”我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么变态!你怎么受得了?换了我准会吐出来。”
“又没人叫你去,”泰雅淡淡地说,“你激动什么?”
我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免伤害他,可是要我不说话肯定办不到。我接着问:“你觉得那时日子反而好过一些?”
“也许吧,我还长胖了。以前从来没有超过100斤,就那阵子长到110斤。”
“常和老板一起吃好吃的吧?”
“也不是,吃的差不多,就这么胖了。”
“你…后来…‘那个’的时候就不痛也不难受了?”
“习惯了就不痛。根本没什么感觉了。”他顿了一下,“当然不能算一点不难受。每次都会肚子痛。”
“怎么痛法?象刀割一样?针刺一样?还是隐隐约约痛?一阵阵痛还是一直痛?”
“一阵阵痛,痛得象什么我倒说不出来。”
“痛在哪里?”
“肚子上。”
“这我知道,具体在肚子上哪里?”
“就是肚脐下面,或者上面,什么地方都有。”
“怎样缓解?要吃什么药吗?”
“开始不厉害,也不用药。后来越来越厉害,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用药几乎捱不过去。但只要最后到了需要上厕所的地步,上了以后就会好。”
“和什么有关?”
“什么叫和‘什么有关’?别的医生从来不问这么怪的问题。”
“就是…和‘那个’有没有什么关系?”我追问不放。我想到了遥远的过去以前听说过的一些东西,所以决心要问个明白。见他不吭声,我接着一本正经、本能反射、背书似的说:“你知道吗?性交痛有很多原因,包括过于紧张,肌肉痉挛,位置不正,前列腺素过敏…”
“喂,你省省了吧。”他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粗声粗气地说,“还要问什么?问我有没有痛经?你是婚姻指导大师啊?说人家变态,自己才变态!”
“我…我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婚姻指导还是不是变态?我看你也够变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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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怎么…”
“刨根挖底也是变态!你说,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我只是想治好…”
“你有脑子没有?什么治好不治好的?你要把我治到多少好?让我再碰到猪趴在身上的时候会有快感?变态!”
我无言了。内外妇儿的教科书无一例外只告诉你什么疾病是什么症状,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应该怎样治疗,但是却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每一种疾病和症状一定要治疗,要治疗到什么程度才算合理。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只会按照书本的要求去分析所有病人应该得到的治疗,至于这种治疗是否适合病人的社会情况,却全然不关心。所以我们常常做这样的事:详细按照最适治疗的原则维持一个植物人的循环和呼吸,让他的家庭受累,让他不能体面安详地离开却不问为什么一定要维持。或是告诉一个有糖尿病、心肌梗塞和高血脂的下岗工人为了让他5年之内再次心肌梗塞的机会降低50%,每天至少需要花费40元药费,如果他表示可能不能承受并且问有没有其他方法,就把他丢在一边让他自己去伤透脑筋,而懒于告诉他机会只是从5%减少到2。5%。我现在才发现刚才自己说的话多么荒谬多么可笑,简直是对泰雅的侮辱。尽管我受了那么多年的正规教育,其实还是非常无知。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明腹痛是涉及多个器官多个系统多种疾病的普遍症状,详细了解其发病时的情况和伴发症状有利于明确诊断,而有效的治疗和预后的正确判断必需以明确诊断为基础。目前泰雅的腹痛属于诊断不清,治疗不规则,将来会怎样则完全不知道的混乱状态。如果不能尽心尽力尽到自己的职责,我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泰雅静静地听着,最后大概终于被我说服,告诉我开始只有被凌辱时会腹痛,但后来劳累、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也会有,只是程度轻得多。在日本也看过专科医生,开始被怀疑为慢性痢疾,做过细菌培养又说不是,甚至做过一次肠镜,也没发现什么。我注意到做肠镜并不诱发他的腹痛。
我非常想知道的还有一个问题,肯定也会再次撕裂他的旧伤,流出新鲜的血,但也许有助于治愈他的腹痛。犹豫许久,终于问出口:“那你在‘那个’的时候还有什么感觉?会想些什么?”
“你翻个身好不好?一直往这边睡脖子都歪掉。”
“啊,什么?嗯,那好吧。”我翻过身,接着感觉泰雅也翻过来,他先是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后来又放在我背后,似乎很难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最后采用了和我刚才一样的姿势。现在轮到他抱着我了。然而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忍耐了一会儿,我按奈不住,开口又欲止,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泰雅?”
“知道了。你这么变态我也只好跟着你变态。”又停了几十秒钟,他终于再次开口,“我把他当作猪。”
“猪?为什么?因为他很胖?”
“不全是。”
“那又是为什么?”
“有一次在他一处公寓的床上,你知道,就是那种天花板和床架上带镜子的。”
“哦。”
“‘哦’什么?你见识过这种床?”
“没有啊。”
“那你‘哦’什么?”
“我只是说我能想象得出来。”
“你没事就想象这种东西?你也蛮会瞎想的嘛。”
“不是你说有那么一张床吗?不要回避好不好?刚才说到一半,说下去,说下去呀。”
“呐,那天我躺着,正好看到镜子里他在我身上拱来拱去的样子,非常象猪,以后我就把他当作猪。想到一头猪在铺着绣花亚麻床单的床上拱来拱去,结果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