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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陈潜降下车窗,看着她。
她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开车了吗?”
她点头。
陈潜也点头,然后挥挥手打算道别。
车窗升上去,子默忽然伸出双手去阻拦,车窗又降下来,陈潜错愕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你还是那么想吗?”
“?”
“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你,你也会选择原谅她?”
一瞬间,陈潜的眼神有点闪烁,他垂下眼睛,抿了抿嘴,轻声说:“嗯……”
子默低下头,放开车窗,直直地站着。八月的午后,阳光照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她说,“不耽误你了……再见。”
“再见。”陈潜升起车窗,没有看她,飞快地开走了。
她看着那个背影,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好像这个世界不再是她所认识的世界。
原来,她改变的同时,世界也在改变。
丁城做模特的钟表广告终于完成了,刊登在各种时尚类的杂志上,还专门做了几个特辑。
子默去桌球房找子生,他叼着烟,独自在他专用的球桌上打球。跟以往不同的是,周围零星地围着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子生用力击打白色母球,可是却打偏了一点,最后剩下的那颗黑球在袋口弹了几下,停下来。
周围爆发出一阵极其惋惜的叹息声,他直起身,烦躁地瞪了瞪围观的人,立刻引来一阵尖叫。
子默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面带微笑。子生也看到了她,干脆放下球杆,甩了甩头,示意她跟他进里面的房间。
兄妹两人走进子生的“办公室”,里面一阵烟雾缭绕,子默忍不住打开窗,又把空调调整到最大风力,才捂着鼻子在沙发上坐下。
“来干吗,该不会又要借我的地方……”子生坐在书桌后的老板椅上,翘着腿,点起一支烟。
“哥,”她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里的生意变好了?”
子生吐出烟圈,然后挑了挑眉:“本来就不错,只不过最近忽然多了一些莫明其妙的人。”
“莫明其妙?”
子生不耐烦地弹掉烟灰:“你刚才也看到了不是吗,那群女人……”
子默忍住笑,从背包里拿出几本杂志,翻了翻,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杂志上刊登的是丁城的钟表广告,只不过在这位都市型男的背后,还有一个阴暗、颓废的身影,那就是子生。
“这是什么?”子生错愕。
“我要求厂商把你的名字和场地都打上去,你这里很快就会出名的。”
“你这家伙……”他瞪了她一眼,“干吗自作主张。”
子默木讷地笑,然后说出自己的来意:“哥,你能收留我一阵吗?”
“什么意思?”他灭了烟,直直地看着她。
“我想去你那里住一阵……”
子生还是看着她,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问:“为什么?”
“……”她抿着嘴,不回答。
“租期到了?”
她摇头。
“没钱付房租?”
她摇头。
“房子闹鬼?”他的声音有点尖刻。
她还是摇头。
“……那就是跟臭小子吵架了。”说完,他又点了一支烟。
子默抓了抓头发,沉默不语。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在玩什么,嗯?”
“……”
“你要是受欺负了,就跟我说,”子生忽然幽幽地说,口吻像极了黑社会老大,“我去帮你摆平他。”
子默摇头,说:“你要是真的肯帮我,就让我搬到你那里去。”
子生想了想,终于点头:“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
“不准带男人回来。”说这话时,他的口吻跟爸爸一样。
“……施子生!”子默咬牙切齿。
那个周末,她知道项屿又出去比赛,就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搬去子生那里。子生的房子就在桌球室附近,但他却不常在家,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球室里,也很少在家过夜。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已经很坚决地表明了自己分手的决心,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许多能够做的事情,如果他还是认为她在“闹别扭”,那只能说,他根本不了解她。
周日的晚上,她去找蒋柏烈,他依旧在摆弄那只新买的冰箱,而且还有点欲罢不能的意思。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用手指抚着下巴,表情虚幻。
子默低下头,看到那只小冰箱的把手被人涂上了银色的漆,漆身上还有红色火焰的花纹,很……俗气。
“是不是很酷?”蒋柏烈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
“呃……嗯。”她只得点头。
“你真的决定离开他?”
子默苦笑,对于蒋医生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真的。”
“那么,”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恭喜你,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你希望我离开他吗?”她反问。
“当然!”蒋柏烈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矿泉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抬头微笑:“那是你的人生、你的决定不是吗?我没有权利叫你离开谁、爱上谁,任何人也没有这种权利。”
子默坦然地在黑色地皮椅上坐下,说:“那么医生我想问你,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你,你会原谅她吗?”
蒋柏烈侧着头考虑了几秒,说:“不会,绝对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她隐讳地说了顾君仪和陈潜的事,只说妻子声称还爱着丈夫,却在外面有外遇,等等等等。她有点害怕别人知道那是谁,害怕幸福的景象被破坏——尽管破坏这一切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她。
蒋柏烈吹了一声口哨,拿出那本让人恨得牙齿发痒的书,认真地问:“我们的男主角是什么星座?”
子默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想起陈潜的生日聚会就在一个月之前:“7月初。”
“啊,”他翻起来,“那么是一位巨蟹座的老兄。”
“……”
“巨蟹座是非常需要爱与安定的星座。爱猜疑的个性,使他们在人生旅途上处处显得缺乏安全感。但是带着母爱光辉的巨蟹,为了所爱倒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这样说起来,我认为你的直觉也许是对的,这位先生或许真的知道太太有外遇的事。”
“……”她皱起眉头,隐约地担心着。
“巨蟹座的人天生具有旺盛的精力和敏锐的感觉,道德意识很强烈,对欲望的追求也总能适度的停止。有精辟的洞察能力,自尊心也很强,同时也生性慷慨、感情丰富,喜欢被需要与被保护的感觉。
“大部份巨蟹座的人都比较内向、羞怯,虽然他们常用一种很表面的夸张方式来表达,虽然对新的事物都很感兴趣,但真实却是很传统、恋旧的,似乎看来有些双重个性;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对情绪的感受力特别强。
“巨蟹座是十二星座中最具有母性的星座,男性亦然。和善、体贴、宽容不记仇,对家人与好朋友非常忠诚。记忆力很好,求知欲很强,顺从性强,想象力也极丰富。他们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并且从不放弃他所要的东西。
“感情上,他们会如慈母般照顾对方,同样也需要情人呵护、疼爱的行动与保证。他们需要一个安全温暖的窝,和一双坚强的臂膀,还必须让他们有被爱的感觉。”
“如果为了保护一个家,就可以原谅对方的背叛吗?”子默不禁问。
“你错了,”蒋柏烈摇头,“也许他要保护的并不是家。”
“?”
“而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他有千万个理由去原谅、去释怀,只要他自己认为那些理由对他来说比忍受痛苦更重要。”
“……”
“如果我和项屿一起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一个?一秒之内回答。”
“……他。”她觉得自己就快咬到舌头。
蒋柏烈撇了撇嘴,表情有点不悦。
“但我也会救你的!”她忍不住辩解。
“如果只能救一个呢,救了他我就必须死呢?”他满脸认真。
“我……我……”她说不出话来,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蒋柏烈忽然笑起来,原本严肃的脸上此时笑容可掬:“我这么问,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放弃一样东西固然心痛,但是却能保全另一样东西——这也是爱,是爱的一种。对我来说,爱的品格和尊严更加重要,但对那位先生来说,也许能够跟太太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这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而已。不过,你放心……”
“?”
“如果你问我,冰箱和你同时掉进水里,我会救哪一个,我的回答一定是……冰箱。所以你不用内疚,我们互不相欠。”
“……”子默忽然很想看这冰箱被丢到水里去的场景。
“咦……”蒋柏烈翻着书,喃喃地说,“书上说,双鱼和巨蟹是很相配的星座呢……”
“!”那么……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和谁了?
他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睛:“所以俗语说得好,千万不要得罪心理医生……”
子默看着蒋柏烈,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个很妙的人,只不过……
她哭笑不得地想:真的有这样一句俗语吗?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项屿有一种错觉,好像“狮子”会忽然穿着夹脚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来,露出木讷的笑容,僵硬地说:“啊……你回来了……”
他很喜欢看这样的她,好像不管经过多少时间,她仍然是那个羞涩的十七岁少女,总是用着迷的目光看他,让他觉得安心。
“哦,你回来了……”
他应声望去,看到的却是项峰。
“你怎么会在这里?”项屿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这样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别。
项峰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是一把长长的刀,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刚从菜市场回来,可是项屿知道,他只是在切西瓜罢了。
“子默叫我把钥匙还你,我想就顺便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项屿把行李箱放在餐桌旁,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她叫你什么?”
“把钥匙还你,”说完,项峰指了指冰箱上那把系着塑胶狮子的银色钥匙。
项屿憋着一股气,打开门走出去,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出子默的那一把,打开她的公寓门。
所有东西都整齐地放着,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她的卧室,拉开衣柜,不禁错愕地皱起眉头——是空的!她去了哪里?!
“放心,”项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围裙放下西瓜刀,双手抱胸倚在门口,“她还在上海,只是暂时搬走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他抓了抓头发,不想在项峰面前表现得很烦躁,就关上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晚上想吃什么?”项峰问。
“随便。”项屿开始脱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然后重重地关上门,把那烦人的声音——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关在门外。
他双手撑在墙上,热水冲击在他的背脊上,有一种忘乎所以的快感。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者说,试图让自己冷静。他想起子默说分手的那个夜晚,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是……意料之中。
他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她会想要离开他,因为她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爱。
也许他们应该分开,那么谁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他把浴巾裹在腰上,头发湿漉漉地走出去,项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碗面,热气腾腾地放在餐桌上。
“快来吃吧。”项峰说。
他应了一声,回房间穿了一条运动裤,就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