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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了。”教士把手伸进了衣裾,拿出了几页折得很小的纸。律师当即无动
于衷地将它读了一遍。他看完之后,抬起了头;拉尔夫神父没想到在他的眼睛中看
到了错综复杂的表情:羡慕、愤怒、某种蔑视的神态。
“唔,神父,恭喜恭喜!你终究得到这笔财产了。”他不是天主教徒,可以讲
这样的话。
“请相信我,哈里,我看到它的时候,比你还要吃惊。”
“这就是唯一的一份吗?”
“据我所知,是的。”
“而她迟至昨天夜里才交给你吗?”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它毁掉,以保证可怜的老帕迪能得到他有充分权利应该
得到的东西?教会根本没有权利得到玛丽·卡森的财产。”
教士那双漂亮的眼睛毫不为之所动。“啊,但是这事现在已成定局了,哈里,
对吗?这是玛丽的财产,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要建议帕迪起诉。”
“我想,你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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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他们就分手了。等到大家在早晨赶去观看玛丽·卡森的葬礼时,整
个基兰博及所有附近的地区都会知道这笔钱属于谁了。死者长已矣。一切皆无可挽
回。
当拉尔夫神父穿过最后一道门进入家内圈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时了;因为他
并不急于开车返回来。一路上,他希望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愿意让自己思
考。既不想帕迪、菲或梅吉,也不想那具他们已经放进棺材里(他虔诚地希望如此)
的恶臭、臃肿的东西。相反,他让自己的双眼和脑子去看、去想这夜色。那孤零零
地挺立在闪着微光的草地上的死树,幽灵般地闪着银白色。他要去看、去想那一堆
堆的木材投下的黑色的阴影。和那在天空中浮动着的、缥缈的一轮满月。有一次,
他把汽车停下一走了下来,走到了一段铁丝栅栏旁,靠在绷紧的铁丝上,在桉树和
野花的醉人芳香中呼吸着。这片土地如此美丽,如此纯洁,对擅自控制它的人们的
命运是如此的冷漠。他们也许能攫取它,但是在漫漫的岁月中却是它控制了他们。
除非他们能够呼风唤雨,否则,总是这片大地统治他们。
他把汽车停在房后稍远的地方,慢慢地向房子走去。第一扇窗子都是灯火通明,
在女管家的房间里,他隐隐约约听到史密斯太太正在指挥着玫瑰园里的两个女仆。
紫藤架的黑影里有个人影在走动着;他蓦地站住了,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这个老
蜘蛛变着法缠着他。然而,那不过是梅吉,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他回来。她穿着马裤
和靴子,显得生气勃勃。
“你吓了我一跳。”他猛地说道。
“对不起,神父,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我不想和爹、还有那些小子们呆在
里面。妈还带着婴儿呆在家里呢。我想,我应该和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一起祈
祷,可是我不情愿为她祈祷。这是一种罪孽,对吗?”
他没有情绪勾起对玛丽·卡森的回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罪孽,梅吉,这
反倒是一种虚伪,我也不愿意为她祈祷。她不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脸上闪
过一丝笑意。“所以,假如你觉得这样讲是有罪的话,那我也有罪,而且罪孽更深
重。我被想象成是爱一切人的,你却没有这种负担。”
“你没事吧,神父?”
“对,我很好。”他抬头望着这幢房子,叹了口气。“我不想呆在这里面,就
是这么回事。在她呆过的地方没有光明,黑暗之魔没被驱走之前,我不想呆在她呆
过的地方。如果我跃上马背,你愿意陪我骑到黎明吗?”
她的手碰了一下他的黑袖子,又放了下去。“我也不愿进里面去。”
“等一下,我把法衣放到汽车里去。”
“我到马厩去。”
她第一次试图从他的立场,他那成年人的立场出发去和他相会;他清晰地感觉
到了她身上的这种这化,就像清晰地嗅到了玛丽·卡森那美丽的花园中的玫瑰花香
一样。玫瑰花啊。苍白的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处处开遍了玫瑰花。草原上的
片片花瓣哟,夏日的玫瑰,红的、白的、黄的。玫瑰的芬芳波郁,甜美地飘荡在夜
空中。粉红色的玫瑰,深深的月光将它冲淡成了苍白的颜色。苍白的玫瑰哟,苍白
的玫瑰。我的梅吉,我已经把你抛弃了。可是,难道你不明白,你已经变成一种威
胁了吗?因此,我已经把你的在我抱负的鞋跟下碾碎了,你对我不过是草原上的一
朵被跟碎的玫瑰罢了。玫瑰的芳香。玛丽。卡森散发出的气味、玫瑰和苍白色,苍
白的玫瑰。
“苍白的玫瑰。”他说着,翻身下马。“让我们像月亮那样远离这玫瑰的芳香
吧。明天,这幢房子里将飘满玫瑰花香。”
他踢了一下那匹栗色牝马,赶到了梅吉的前面,顺着通往小河的道路慢慢跑去。
他想哭一哭才好,在他嗅到玛丽·卡森那进一步装饰起来的棺材的气味之前,这种
气味作为一个即将面临的事实未使他思绪如麻的头脑受到实际的冲击。他会很快就
离去的。思如潮,情如潮一样澎湃难遏。在得知了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遗嘱的条款
之后,他在基里是无法摆脱这种状态的,这如潮思绪使他想马上到悉尼去。马上!
他要逃脱这种折磨,好象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是。这种痛苦却紧追不舍;他
无能为力。并不是一件说不清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事,而是马上就要临头的事,他
几乎都能扯到帕迪的面几了:充满了嫌恶,掉头而去。此后,在德罗海达他不会受
到欢迎了,再也不会见到梅吉了。
随后,惩罚就开始了。蹄声得得,令人觉得像飞一样。这样好些,这样好些,
这样好些。疾驰,疾驰了是的,安安稳稳地躲进大主教邸宅的一间小屋中,这样感
情上的打击肯定会越来越小,直到这种精神上的痛苦终于消逝。这样要好一些。这
样总比留在基里,眼巴巴地看着她长成一个大姑娘,然后有朝一日嫁给一个未知的
男人要好一些。眼不见为净,心不想不烦。
那儿,眼睛他和她做些什么好呢?驰过小河远处的那片黄杨树和橡胶树林吗?
他似乎无法去想为什么了;只是感到痛苦。这并不是背叛的痛苦,已经没有感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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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痛苦的余地了。他只是为了将要离开她而痛苦万分。
“神父!神父!我跟不上你了!慢点儿,神父,求求你!”
这叫声唤起了他的责任感,使他回到了现实中。就像个姿势迟钝的人一样,他
猛地勒住了马头。那牝马原地打转,直到它兴奋地跳了个够,他才松开缰绳。等待
着梅吉赶上他,这正是令人苦恼的事。梅吉正在追赶着他。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台钻孔机在隆隆作响。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冒着蒸汽
的池塘,散发着硫磺味,一根象轮船上的送风管一样的管子从它的深处钻出了沸腾
的水。这热气腾腾的池塘的四围,就像是从轮载中伸出的轮辐。那钻孔机喷出的水,
涓涓流过平埋的、毛茸茸的、宛若绿宝石般的草地。池塘的岸边几乎全是灰色的烂
泥,烂泥中有一种叫做“亚比斯”的淡水鳌虾。
拉尔夫神父笑了起来。“梅吉,这味道像地狱的味,是吗?就在她的产业中,
在她的后院中,有硫磺和硫磺石。当她装饰着玫瑰花到地狱里去的时候,她应该闻
到达种味儿的,对吧?哦,梅吉……”
这些马受过驯练,不拉着缰绳它们也会站着不动。附近没有栅栏,半英里之内
也没有树木。便是,池塘边上,离钻孔机不远的地方有一根圆木,那里的水要凉一
些,这是供冬浴的人擦脚擦腿时的座位。
拉尔夫神父坐了下来,梅吉和他拉开一点儿距离坐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他。
“怎么了,神父?”
这是她常向他提问的一句话,但这次听起来有些特别。他微微一笑。“我把你
出卖了,我的梅吉,以一千三百银币把你卖掉了。”
“把我卖掉了?”
“这是夸张的说法。别怕,来,坐得离我近些。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交
谈了。”
“你是说,在为姑妈服丧期间吗?”她在圆木上扭了扭身子,坐近了他的身边。
“服丧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梅吉。”
“你的意思是。我长大了,人们会背后说我们的闲话吗?”
“不完全是这样。我是说,我要走了。”
见面徒增烦恼,又要吞下一个苦果。她既没有大哭,没有啜泣,更没有激烈的
反对。只是身体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好像被一副担子压偏了,负重不均使她无法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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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承受它。她吐了口气,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