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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是休息吗?”他“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又说了声:“那就算了。”便挂了电话。我看了看那块双铃马蹄表,觉得该上韩起科那儿去了,便赶紧推出那辆破自行车,向高地上跑去。但没跑几步,想到上高地,骑自行车不合适,又把车子推回屋里,锁上,撒开了步子,大步流星地往高地赶去。
但等我赶到,却见两名小分队的女队员在韩起科的屋子里等着我。她们告诉我,她们是奉“韩分队长”的命令在这儿等我的。我忙问:“起科呢?”她们说:“在那边安电话哩。”我忙问:“那边?哪边?”她们笑笑,说:“您就放心大胆跟我们走吧。”然后她俩带我向屋后的高地上走去。这是个大漫坡。而且是颇有些起伏的大漫坡。两个起伏中间,形成一些倒马鞍状的地形,当地人俗称“槽子沟”。很快,我们就沿着一个这样的“槽子沟”,向高地纵深走去。走了十来分钟,未见尽头,而脚下的雪却越来越深。“槽子沟”也越来越开阔。两边形成越发平缓浑厚的高坡。只是天黑,只凭雪光,看不太清楚坡的那边还有什么坡。我开始起喘。而那两个女孩却一切都照旧似的,互相手拉着手,依然走得飞快。我只得大口地喘着,笑着叫喊道:“孙二娘哎,你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才下手?要杀要剐,就近吧。别费那劲儿了。我已经不行了。”她俩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很困惑地问:“您嘟嘟囔囔地在跟谁嚷嚷呢?孙二娘?孙二娘是谁?”我知道她们没读过《水浒》,也就作罢了,忙说:“没事没事。走吧。快走吧。只是求你们稍稍慢一点儿。”
控制住遥远的冈古拉
又走了十来分钟,黑暗中,我觉得她俩把我引进了一个居民区。有树,有房子。但在这“居民区”里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儿所有屋子的窗户子都没灯光,黑灯瞎火的,挺有些人。再仔细一瞧,这些屋子居然没一间是完整的,断壁残垣,四下里甚至连一条野狗都没有,仿佛走进了阴曹地府。(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是一处由于耕地严重次生盐渍化而被迫放弃了的居民点。)我左顾右盼,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走上了这“居民区”后头的一片高地。这高地缓缓隆起,同样被厚厚的雪复盖着。并在这高地的最高处,居然出现了一点灯光,还隐约出现了几个在雪地上忙碌的身影。这让我的心顿时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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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所在,是一个大地窝子。那两个女队员刚把我领进这地窝子,韩起科带着几个小分队队员就迎了上来,说道:“您先暖和暖和。一会儿就能通话了。”我打量这地窝子,足有二十来米长,七八米宽。前身很可能是个大菜窖。两根立柱上分别挂着两盏马灯。地窝子当间放着一张矮腿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这机子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用零部件拼装起来的。外壳居然使用了一部老式真空管收音机的外壳。另外还有一个附件跟它相连。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附件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它就是所谓的载波装置。联上它,就能给通话加密,别人再也窃听不到你通话的内容了。在那个年代,它也应该算是一个“高科技”装置了吧。矮腿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老式的木壳座钟。硕大的镀铜钟摆在昏暗的灯光里,喑哑地响动着。我看时针的指向,两个小时的约定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始通话呢?还在等什么?另外,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部外线电话?它得到高场长批准了吗?我心里正暗自嘀咕,韩起科走过来告诉我,他派了些人去架线,也就是说架起一段线路,把地窝子里的这部电话机跟一条直通哈拉努里镇的电话线相连接上。这段线路大约有三公里左右。他安排了三个小组,分段去架。现在,其他两组的线路都已经架起,只剩赵光带领的那一组还没消息。“不会出啥事吧?这小子手脚挺麻利的。这么点儿活儿,早该完事了。”张建国担心地问。他是第一组的负责人,回来都好大一会儿工夫了。“要不,我带些人去找找?”范东问道。他是第二组负责人,回来也有一会儿了。见韩起科只是不表态,一个女队员悄悄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赵光这小子最近情绪挺反常的。他不会带人跑了,去干别的什么了?”“你说他能带人跑哪了?他还能干啥去了?”张建国平日跟赵光关系最好,所以最听不得小分队里有人数落赵光。“不过,都这时候了,他们真该回来了。起科,我带人去瞧瞧吧。”范东再次请求道。韩起科迟疑了一下,说道:“别急。再等等。”韩起科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比谁都紧张。晚饭前确定由建国、范东和赵光各带一组人马去架线,这三个组刚出动,他就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派赵光去当这组长的。赵光这小子这阶段的确有些反常。这小子跟他那个老爸赵大疤,都有点像泥鳅,浑身滑溜溜的,让人抓捏不住。韩起科被撤职后,他基本上就不怎么再跟韩起科来往了,今天说起架线安电话的事,不知道又动了他哪根筋,突然显得十分的积极。他这“积极”里,会隐藏着什么名堂呢?韩起科忐忑……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雪原上匆匆响来。还有马的嘶叫声。地窝子里的人忙迎出去。刚走到地窝子门口,就遇见赵光那组的副组长王连宝带着几个组员匆匆走进了地窝子。仔细一看,连宝等人脸上都带着新落下的伤痕。衣服也有撕扯的痕迹。建国范东忙把他们带到起科跟前询问。连宝把脚扣和电工工具包重重地往地上一扔,诉说道,赵光这小子带着他们,到了线路工地上,半天也不下令开工,然后就跟组里的这几个队员说:“偷架电话,是高场长最烦心、最痛恨的事。也不知道起科到底是咋想的。他自己被撤了职,还硬拽着大家伙这么蛮干。这样下去,谁都没好下场……”连宝问他:“你刚才在起科跟前咋说得那么好听,一背过身到这儿,咋又说这些胡球日鬼的话。你是啥人嘛。”赵光说:“在韩起科跟前,你们这一大帮子没头脑的东西都跟着瞎起哄,我能说啥?反正这种事,我们不能干。”说着,招呼组里那两个跟他最要好的哥儿们就要走。连宝扑上去劝阻。双方各不相让,后来就狠狠地打了一架……“他人呢?”韩起科听完连宝的叙述,忙问。
“走了。”连宝恨恨地答道。
“上哪了?”韩起科再问。
“可能上高场长那儿告状去了吧。瞧着像是朝那个方向走的。”组里另一个队员答道。
韩起科不作声了。赵光去高场长那儿告状去了!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很难收拾了。高福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有人背着他偷偷地安装外线电话的。不管这人是谁。多年来,高福海很明白,要想控制住遥远的冈古拉,就必须控制好这个“外线电话”
因此,如果他知道了韩起科偷架外线电话,绝对不会轻饶了他的。但这会儿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哦……”韩起科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又问:“线架上了?”
来得及做的最后一件事
“架上了。要不是那小子搅和,这点活儿,咱们早干完了。”连宝从桌上撕下一块旧报纸,擦了擦额角淌下的鲜血。两个女队员忙从一旁的搁板上,取下一只救急包,为他做紧急处理。“你们咋打得恁狠哩?”一个女队员心疼地问。一个脸上同样被打伤了的男队员咬着牙说道:“你可不知道,赵光那狗日的真打啊,抄起一把铁锨就往连宝头上砍哩。不过,那小子耍耍小聪明,动动嘴皮子还行,抄家伙打架,还差点劲咧!再说,他那边的人也没我们这边的人多啊!这不是自找吗?!”说着,在场的队员们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韩起科的脸色却阴沉得更厉害了,下令让所有在场的人赶快收拾起东西撤。包括我。他对我说:“顾校长,您也快撤。”我问:“不打电话了?”他说:“恐怕来不及了……”我忙问:“什么叫‘恐怕来不及了’?”他说:“没时间跟您解释了。你赶紧撤。快撤。”看样子,他是想留下自己一个人,用电话跟上边报告情况。即使让高福海发现了,也不会连累别人。他这么安排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话音没落,高福海亲自带着一卡车的武装值班民兵,赶来包围了这个大地窝子。韩起科来得及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连宝和参与打架的几个男队员藏进了大地窝子最尽头的一个小间里。那里最早是存放时令鲜菜细菜的地方。他来得及跟在场的队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电话的事和打架的事,谁问你们什么,你们就死咬住一个不知道就行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我身上。听明白了?!”高福海这一回是真生气了。他冲进地窝子,抓起那个附带有载波功能的电话机,二话不说,就朝韩起科头上砸去。韩起科没有躲。他知道这时不能躲。越躲,高福海越生气。机壳里装有一块好几公斤重的磁铁。它就带着这几公斤重的家伙,在空中飞出一个并不典型更不优美的抛物线,直直地砸到了韩起科的脑袋上,让他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后退中的身体踉跄着被土壁挡住,他怎么也会被砸倒在地的。额角立马裂开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口子。口子里立马汩汩地涌出了鲜红的血浆。几个女队员都忍不住地捂着嘴,一下惊叫了起来。
“你真能耐啊?!在这儿给自己安电话?!你是什么干部?县团级?地师级?省军级?还是中央特派大员?啊?!退伍军人妄想违规安电话你还腆着个脸,代表我去处理他们。现在你自己在这儿偷着安电话……你还是个人吗?”高福海紫胀着脸,大声吼道。
“高场长,事情不是这样的……”闻讯匆匆赶来的马桂花忙插嘴解释。
高福海一下转过身来指着马桂花的鼻子吼道:“你给我闭嘴!我没迷糊哩!”他一边说,一边冲过去,从地上捡起沾着韩起科血迹的那部电话机,在马桂花眼前用力晃动着。马桂花怕他再用电话机砸她,便稍稍地往一边闪了一下,然后又赶紧站直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作声了。
额角上的鲜血流淌下来,已经把韩起科右边那只眼睑糊住了。但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怒不可遏的高福海。“你还有啥事瞒着我?说!你还背着我干了些啥?说!你这喝狼奶长大的野种!说啊!!”高福海再次冲到韩起科面前,大声吼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恨不能把各自的心都逼停跳了,害怕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进一步激怒高福海,让他再次挥动起手中的那部电话机,向韩起科的脑袋上砸去。
“我没瞒您。我没再背着您干过啥。”韩起科低声说道。他这个回答让在场所有人感到意外。大伙知道,高福海最痛恨的就是有人背着他欺骗他。犯了这样的事,惯例是不管高福海怎么批评责备詈骂,你都别作声,只是低头站着,默默承受就是了。只有这样,才能缩短这种让任何人都会感到难堪的境遇。韩起科曾多次跟小分队的成员交代过这个“注意事项”。他自己从来也是这么执行的。今天他怎么破例了?他怎么还嘴了呢?他想干啥咧?想跟高福海破罐子破摔了?大伙越发地紧张起来。
“没再瞒过我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