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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难以维持长久,必须尽快疏通被堵的道路,让队伍走动起来,才能解决人群的焦躁和焦虑,才能防止由这种焦躁和焦虑可能引发的任何“爆炸局面”。
要疏通道路,就得改善道路泥泞的现状。改变泥泞的现状,通常的办法用砂石料垫路。但砂石料垫路,得用车辆去拉运。这会儿上哪儿找那么些卡车?就算能找来这么些车,这样的耗费,也不是高福海承担得起的。因为,从目前的情况看,至少要垫七八公里路面。而一卡车的砂石料卸下来,只能垫一两米两三米的路面。七八公里这得多少车砂石料?!!!这得花多少钱多少时间啊!!!但是,路必须垫起。这是一点都不能含糊的事情。这时,高福海想到了麦草。麦草不用化钱买,是自家现成的东西。麦草轻,是人都能抱得动。可以发动全场干部职工,甚至发动这些知青,去抱,去背,去驮,去搂,甚至还可以一面铺路,一面往前走。只要铺出这个七八公里,再往前去,那儿的路就有戈壁石在打底,基本不用再担心发生陷车陷马等让人恼火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高福海十分兴奋,立即在高音喇叭里向全场下达了搬运麦草垫路的命令。但命令下达不到一个小时,有人慌急慌忙地赶来报告说,有人在煽动老职工,反对动用这些麦草铺路。十几辆运麦草的车已经被他们拦截在大路上。双方嚷嚷着,几乎都要抄家伙打架了。
“是谁在捣乱?啊?是哪个混蛋东西?”高福海吼叫道。
“是……是……”来报告情况的人吞吞吐吐地,不敢明说。
“嚼烂你舌头了?”高福海焦急地催促道。
“是……是韩分队长……”那人说道。
“韩起科?!”是的,韩起科反对动用麦草。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说,这点麦草是冈古拉畜群过冬的命根子,无论如何也动不得。尤其是到开春时分,越冬饲草基本吃光了,那时又正值母羊产羔的关键时刻,如果再遭遇一场倒春寒,补不上饲料,不仅母羊小羊要死,其他牲口也会大批大批地因冻饿而倒毙。而农场的经济收入主要来自畜牧业。畜群死亡,对于农场来说,就等于银行倒闭,就等于给全场干部发不了工资,等于场部卫生队没法进药,冈古拉的老人小孩生了病就没法抢救。而冈古拉已经有一年多没给大伙发工资了。再这么拖欠下去,怎么面对全场的干部职工?老话常说,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人哄牲口一时,牲口得哄人三年。这就是说,农业生产遭受重创,搞得好,一年后便可恢复元气,而畜牧业遭受重创,至少也得花三四年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起元气。而冈古拉又是一个经常发生倒春寒的地方。在这儿,一旦发生倒春寒,人们都用什么来给牲口补饲,来挽救畜群的性命呢?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麦草。高福海立即让人把韩起科这狗屁孩子叫到他家。“你想干啥?”他指着韩起科的鼻子问。
“场长……”韩起科刚想解释,高福海跳起来吼道:“现在要救这些知青的命!你知道不?
“”我们的畜群咋办?“韩起科问。”你狗日的怎么那么混?是人重要,还是牲口重要?“
“冈古拉的人算不算人?”韩起科再问。“这些知青支边青年也是冈古拉和哈拉努里的人嘛!”高福海大声说道。“他们现在不是了。他们要走了。他们要离开冈古拉,离开哈拉努里了。他们不愿做这儿的老百姓了。他们心里没有我们冈古拉,我们为什么要用冈古拉老百姓的命去换这样一群死活也闹着要离开这儿的人的命?为什么?”韩起科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为什么?这是命令!”高福海再次大声吼叫。
“命令?这些下命令的人太可笑了……”韩起科苍白起脸色,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说谁可笑?”
“我说这命令可笑!”
“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这命令太可笑了!”
严重的“伤害知青事故”
“啪”地一声巨响,高福海胀红了脸,用尽全力,抡起胳膊,狠狠地抽了韩起科一个大嘴巴子。所有在场的人——马桂花,范东,张建国、孟在军,还有通信班的两个小战士,全愣怔住了。韩起科似乎已经料想会有这结局的,只是略略地摇晃了一下,木木地看了看高福海,甚至都没有去摸一下立刻肿起的脸颊,然后……然后,就转过身,慢慢地向大门外走去了。他不想说任何话了。他知道,说也无用。
“韩起科!”高福海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了一声。
“……”他站住了。一动不动。但只是用背对着高福海。
“你咋回事?啊?”高福海大步走到他面前,问。“到底咋回事?啊?中央和省委的命令。
一万两千条人命。你想啥呢?你脑袋瓜里是进虫子了,还是进水了?“
“……”韩起科不作声。
这时,高福海突然抓住韩起科的胳膊,用力一拉,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而后对他低声说道:“他们要走,是因为我们没把冈古拉搞好,是我们没本事……明白吗?别再跟人置这个气了。他们本来就不属于冈古拉。让他们走吧!明白不?千万别再截留拉运麦草的车子了。啊?”
听到从来不会低头认错的高福海,居然说出这样近似恳求的话来,韩起科心里一下涌起一股酸热,抬起头认真地看了高福海一眼,脸一下胀得通红,整个人都发愣了似的呆站了一会儿,而后突然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大步走出高福海大屋。高福海以为自己已经把他说服了,还真松下了一口气。因为他太清楚了,这狗屁孩子要真犯起倔来,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大约只过了几十分钟,又有人冲也似的跑过来,大声报告道,不好了,韩分队长把麦草点着了,大火烧起来了……高福海脑袋一蒙,也一惊,忙问:“谁……谁点着了麦草?”
那人刷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韩分队长啊。真不知道他到底咋弄的。他还往麦草上洒煤油。洒……洒……洒了煤油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急得双脚直跳,两行眼泪同时便哗哗地直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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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韩起科走出高福海家门后,就去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刚铺起的麦草路。他听完高福海的解释,确实点了一下头。但他的这个“点头”,并不表明他赞同高福海的观点。其实那会儿,他似听非听着,一边在听高福海说,一边却在跟自己的内心商量着什么。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要做一个最后的判断,下一个最后的决心。这个“点头”,其实是在跟自己点头。
表明他的思考结束了,可以产生一个最后的判断了。这个最后的判断,滋生了一种最后的绝望。这个最后的绝望产生了一个最后的决心。这个绝望,这个决心,催成一个最后的行动:他要烧掉这条麦草路。走出高家后,他在雪地上默默地站了会儿。这时候气温已经开始下降,风势也逐渐转大。他觉得浑身燥热,解开最后几粒大衣扣子,上库房里找出一大桶煤油,向铺路的人群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刚铺起来的那七八百米麦草路上洒煤油。大伙起先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后来见他点火烧着了这条路,都傻呆着了。他又往好几辆驮运麦草的大车上洒了煤油,然后,用一卷同样蘸过煤油的旧报纸,把大车上的麦草引燃。火势借着风势,风势和火势又催赶着惊吓了的马匹;马匹们拉着着了火的大车,在几千名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狂奔乱跑,就像十几个在人群中正在连锁爆炸,又在迅速游走移动的火药桶。这样燃起的一场大火,引发的一场混乱,没法不产生巨大的祸害。事后统计,一共烧坏、踩坏、摔坏三十七人。其中有十九名是各单位来的知青。八男,十一女。还有两个知青的娃娃;其余为本场职工家属娃娃,伤势也都比较严重,造成了一起当时全国最严重的“伤害知青事故”。
当天,这事故就报到了北京。最高方面立即下达了三点指示:一、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特别是要确保受伤的知青和他们的孩子一个不死。二、查清事故原因和责任者。从快从重惩办肇事人。
三、此事不得见报。
荒唐而又“残忍”的事情
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韩起科就被捕了。捕前,他失踪了几小时。没人知道,这几小时里他到底去了哪儿,又去干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天他到底为什么要烧这样一把火,造成那么大的祸害……我再次见到他,已是多年后的某一天了。也就是说,是他刑满释放后的某一天……
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我不在现场。我早已从那个大地窝子里回到了学校。大地窝子里发生的那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我。我一直睡不着。高福海和韩起科这两个人的面容一直在我脑海里闪烁,回旋。我自以为已经开始熟悉这二人了,在经历了大地窝子那一幕以后,我才觉出,这二人对我来说仍然是个谜。自己依然不了解他们。跟他们依然隔着好几层。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诧异,忐忑,惊骇,又好奇……后来就恍惚地听到了那大火的啸叫,那燃烧中的树木在噼噼啪啪地开裂,倾倒;还听到了慌乱中的人呼马嘶。等我赶到火场,天色已经微微转蓝,火也早已熄灭。整个火场在灰白色的曙光里,冒着一绺绺浅淡的青烟。没受伤的知青正慌忙地抬起受伤的知青,往场部卫生队送。路旁地头林带空地间,到处都遗落着鞋子帽子背包水壶大衣之类的东西。还有烧残的大车排子和撞坏的架子车轱辘。事故发生的第二天,韩起科就被捕了。捕前,他失踪了几小时。没人知道,这几小时里他到底去了哪儿,又去干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天他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居然会干出如此荒唐而又“残忍”的事情。失踪前,他好像来找过我。当时,我睡着了。
在火场上忙了整整一天,接着又开了大半宿的事故分析总结会,人整个儿都累劈了。回到宿舍,脑袋刚挨着枕头,就呼呼地睡死过去了。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敲门。但我实在睁不开眼,手脚也酥软得一点都动弹不成。第二天,我悄悄地问小分队的人,昨晚你们谁来敲过我门了。他们全说没有。这样,我认定,敲门的就是韩起科。我想,这时间他来找我,一定感到自己走投无路了,一定是有什么“后事”要托付。也许还会告诉我一些平日里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事情。我怎么偏偏就在这时间睡死了呢?假如没睡得那么死,韩起科一敲门,我就醒了。在他最需要人帮他一把的时候,我能接待他一下,给他一点心理的安慰,或别的支持,后来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像现实中发生的那样让人痛心了。多少年来,我真的非常怨恨自己,也非常后悔…………立即逮捕韩起科的命令最早是传达给朱副场长的。(事情发生后,高福海完全病倒了。
也可以说,精神上完全垮了。上头便责成朱副场长暂时代理他的职务,主持冈古拉的全面工作。)朱副场长担心小分队的人裹乱,在执行逮捕令前,派人先把小分队的人全都看管了起来。(考虑到那两个基干武装民兵连的人跟韩起科和小分队都比较熟识,他都没敢使用他们,而是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