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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菊挣开刘连仲,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刘连仲茫然地看着她:“你,你笑啥?”
四菊说:“俺笑你也学会了空手套白狼。告诉你,傻小子,俺不是娇小姐。俺们劳动人民从不考虑嫁人是多么神圣,也就很少有嫁不出去的麻烦。俺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俺很实际,俺能随随便便地还俗嫁人的。”
刘连仲咧咧嘴说:“俺明白了,你想嫁个趁钱的。俺刘连仲在老蟹湾不算大款,也是个小款吧?”
四菊摇摇头:“你呀,继续努力,还差老鼻子呢!”
刘连仲如数家珍地说:“俺家有汽车、有房子、有养殖场、有存款,你还要啥?”
四菊用手点了他脑门一下,一字一句地说:“你这儿穷!”
刘连仲摸着后脑勺愣着:“别开玩笑!俺都糊涂啦!”
四菊念念有词地说:“你不是笨人。天下事情凡涉及到自己,咋就啥都模糊了,这叫当事者迷!”
这时赵老巩喊:“四菊,连仲,快到你们的养殖场看看吧,天儿不好,八成是狗日的捂着风暴潮呢!”
四菊和刘连仲答应着往外走。
赵老巩又盯着小乐吼:“你也去,帮着四菊干点活儿!”
赵小乐颠颠地跟着他们走了。
在去海边的路上,四菊听见小乐在和刘连仲悄悄地嘀咕着什么,有几句她是听清了,小乐还在为朱朱迟婚的事耿耿于怀。他是在和刘连仲商量,想先弄清勾走朱朱魂魄的小白脸是谁,然后再想个招子治治那个家伙。四菊装着没有听见,心里盘算着养殖场该怎样抗过风暴潮的事。
走到海滩养殖场的时候,早晨的海雾还没有散去,帆和船的影子都很模糊,潮音和海鸟的叫声也模糊着,凉飕飕的海风充斥着湿腥气的海滩。海面上有些骚动不安。四菊指挥着小乐和刘连仲将孵化室里的仪器装进大包里,又将三只舢板船抬到岸上。因为是早春,孵化场还没有孵化虾苗和蟹苗,要是秋天闹起风暴潮,怎样准备都避免不了损失。
四菊让小乐和刘连仲都回去了,自己准备做些善后事情。她蹲在大堤上,饶有兴味地听滩涂上鬼蟹拱泥打挺儿的噗噗声,她并不知道海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她嗅到了一种很浓郁的海腥气,不由吃了一惊。狂风将她的喘息声一同吹向了远处,一人高的浪头铺天盖地地袭来。
发天啦!八级强台风卷起的风暴潮,席卷着扑向老蟹湾。
第二章
谁也不会想到,老蟹湾的一场风暴潮,会迅猛地掀开北龙市的政治帷幕,紧跟着一场令人震惊的廉政风暴。
风暴潮的第二天上午,北龙市委市政府接到了两份灾情报告:盐化县蟹湾乡和北龙港工地受到风暴潮袭击,新建跨海大桥坍塌,防潮坝冲毁。蟹湾乡有一千六百亩虾池被淹,盐场七十垛原盐被浸泡,九个自然村房屋进水,死亡四人,失踪三人。直接经济损失达七千三百五十万元。北龙港工地的一号二号港池被冲毁,两艘挖泥船受损,无人员伤亡。这份灾情报告将同时上报省委省政府。
灾情传到远在省城的北龙市市委书记高焕章和市长胡勇那里的时候,这两个北龙的一二把手,早已从盐化县委书记柴德发的电话里得知了。他们俩没有一点思想准备,陷入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忧虑和恐慌之中。高焕章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大红请帖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揉成了一个纸团。他进出了满身的冷汗,沉痛地说:“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哪!走,不能再见省委潘书记和傅省长了啦!回去处理善后吧!”
胡市长惶惶地没了主意,点头说:“那就赶紧走吧,省得潘书记知道我们在这儿,他会大发雷霆的。”
果然就给胡勇猜着了,省委潘书记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内情,派秘书张立新把他们两人叫到办公室。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潘书记并没有火气十足,而是语态里充满焦虑和埋怨:“前两天,气象部门没有风暴潮的预报吗?”
高焕章说:“没有,要是有,我们也就不到省城来请领导们啦!潘书记,不管怎么说,我这一把手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潘书记神色威严地说:“现在不是查责任的时候。我要问一句,跨海大桥,不能抵御八级风暴潮吗?”
胡勇把目光集中在高焕章的脸上:“能,设计施工是能防御十级的。高书记,难道是施工质量有问题?”
潘书记想了想说:“你们先回去,搞好救灾工作,力争把损失压到最低限度。同时,要派一个调查组,给省委上报一个详细的灾情报告。我和沈秘书长随后到你们北龙的灾区去!”
高焕章和胡勇心里鼓鼓涌涌地走了,潘书记望着他们的背影很沉地叹了口气。
阳光出奇地耀眼,反映到潘书记的眼睛里却是出奇地严峻。潘书记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好久好久,他才抓起电话:“喂,组织部吗?赵振涛去中央党校报到没有?”
“没有,他是下个星期报到。”
潘书记胸有成竹地放下电话,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省委常委会会议室走去。
省委常委会决定由赵振涛出任北龙市代市长的时候,赵振涛和妻子孟瑶刚刚从岳父那里回来。赵振涛已经从这个当省人大主任的岳父嘴里讨到了一些底。岳父刚见到他时还板着脸诈他,问他上告信里的两条主要罪状是否属实?赵振涛红头涨脸地申辩说:“爸爸,这纯属是诬告!外商斯皮诺克先生到老栈岭上打猎,是省长点头的,公安厅还派了人保护,我压根儿就没有参与;还有,我帮着北龙市的高书记他们跑北龙港的事,孟瑶知道,我是叫花子走五更,尽是穷忙活啦!您说,北龙是我的家乡,我能收人家的好处吗?在这大事大非问题上,我赵振涛是有根的!”
孟瑶瞅着他认真而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说:“爸,您还不知道北龙的那个大老高吗?。这老家伙就会巧使人,每回来,半夜三更就把振涛提溜走,交给我的就是他们老家的那点土特产:麻糖啊、老酒哇、板栗呀、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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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微笑着点点头,说:“就得这样。我说过了,你要想发财,就下海做生意;你要想在官场上干出点名堂,就得耐得住清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还年轻,我是不愿意看见你们栽跟头的!”
赵振涛很诚恳地点点头。看着他这副样子,老岳父终于跟他交了底。岳父告诉他,这封诬告信在潘书记和傅省长那里压根儿就没有起作用,省领导心里有一本账。这次省里让他到中央党校学习,是想重用他。
赵振涛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两口子走到华联商场时,孟瑶拉着赵振涛要往里走。赵振涛就怕跟老婆逛商场,连连退着身子说:“别去了,我还要去看几个朋友,跟他们打个招呼。”
孟瑶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有逛商店的瘾啊?我是想给你买几件替换的衣服。”
赵振涛说:“我到的是北京,北京什么买不着哇?你以为我是去乡下扶贫啊?”
两口子正一句一句地争执着,赵振涛的手机响了,是省委组织部耿副部长打来的。耿副部长的声音很急:“振涛同志,情况有很大的变化,你不要去中央党校报到了,潘书记要找你谈话。”赵振涛无奈地瞪了孟瑶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在潘书记的办公室里,赵振涛接受了一项重要任命,他将被派往北龙市,出任北龙市市委副书记和代市长。此时,他还不知道北龙闹了灾,不知道北龙港经受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也就没有料到这次任命是这样的急迫,这样的突然。潘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小赵啊,本来应该先派人找你征求一下意见,可是没有这个时间啦。我刚才用电话跟高焕章书记打过招呼了,他是非常欢迎你的!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赵振涛激动地说:“潘书记,我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怕要辜负了您的厚望啊!”
潘书记笑着说:“大胆地干吧,省委是了解你的,也一定支持你!你知道,在这个时候走马上任,是受命于危难之际。省委是这样考虑的,你是北龙人,对北龙有着很深的感情,另外,我是从那封诬告信中了解到你这两年,一直参与着北龙港的事情。省委机关大院都传说,你赵振涛成了北龙驻省城的办事处啦,哈哈哈!这很好嘛!你在开放办干了三年,当然知道我们省的环渤海的对外开放战略:海陆空齐头并进!现代化战争是立体战争,是要海陆空配合作战的,我们这个经济建设的主战场,也要有自己的‘海陆空’。你看,位于旅游胜地的秦岛港,是一个百年老港,它的海运能力已经超负荷啦,而且距离西半省太远。可是西面的黄连港呢,目前刚刚勘查立项,所以眼下最为关键的就是北龙港啦。口岸少不仅已使省内企业深感头痛,国外大客户也因此望而却步。没有足够的对外开放口岸,改革开放的进展就步履维艰啊。所以省委提出,海陆空口岸架金桥!你的北龙港担子不轻啊!”
赵振涛郑重地点点头说:“潘书记,我懂了,我懂了。”
潘书记又说:“今天下午,我和沈秘书长就把你送到北龙!”2远海苍灰,看不真切。风暴潮退去的那一刻,赵老巩像个怪物,摇摇晃晃爬上了河堤。这时的太阳已经钻出云层,在悠悠不绝的拢船号子声里,懒懒的在远滩上一滚一滚的,便在遥远悠长的钝喉声里恹恹跌落下去了。灰灰的海流子像脐带似的在老人眼前飘飘悠悠忽隐忽现,使老人感到大海的原始和神秘。这是迄今为止,老人惟一一次看到过的这样的海景。有人说,灾难临头的那一刻,海是最美的,出奇地好看。老人还看见一位姑娘站在空旷辽阔的滩涂上画画儿。
“赵师傅,您没事儿吧?”徒弟小全喊他。赵老巩扭过头来,瞅见小全浑身血糊糊地走来。
赵老巩吃了一惊:“哎呀,这是咋搞的?咋还受伤啦?”
小全哆嗦着说:“不好啦,出大事儿啦!肖贵录,肖大哥他——”
赵老巩慌了:“贵录他,他咋啦?”
小全哭了:“新建的跨海大桥塌了,肖大哥他,他给砸死啦!嗯嗯嗯——”
赵老巩身子一软:“天哪,天哪!”他的老泪也下来了。小全和肖贵录都是赵老巩的徒弟。
风暴潮袭来的时候,乡党委书记齐少武来了,他是带着乡里的所有干部赶来抢险的。村长当时带着齐书记到村里村外找人,找到造船厂时,葛老太太不在,代理厂长老三也不在,赵老巩就私自做主让两个徒弟去抢险了。他还有一个徒弟左海明,恰巧家里媳妇有病,没来上班。
齐少武见了原来的老岳父,很想说上几句好听的,可情况紧急,他只是朝老人笑笑,就急匆匆地走了。赵老巩知道这个齐少武正逼着海英找赵振涛给他跑官,眼下碰上了风暴潮,他表现一下子的机会来了。果然给赵老巩猜着了,齐少武带着几百人马直奔北龙港的工地去了,绕开了遭受风暴袭击的乡冷冻厂、盐厂和造纸机械厂。他对抢险的人们说,眼下考验蟹湾人的时候到了,咱们不能盯着小家而不顾大家,北龙港是咱省的重点工程,我们要和工人弟兄一起保卫北龙港,我们要与北龙港共存亡!乡里人有意见,可也说不出口,齐书记说得完全在理。
在港池前,齐少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