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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天……”我突然发现有两个男人站在几码外的烤肠摊位后面向我们这儿张望。他们在那儿可能有几分钟了,我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仅神情一点不休闲,打扮也过于考究,都扎着领带,穿着干净挺拔的风衣或外套。我们的视线相遇了,他们立即把脸转向一边,嘴里说着什么,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该死,一定是早上的事传到马可耳朵里了。我暗自思忖,他叫人来就是为弄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在摆地摊。哈,没错,那又怎样?只要我能从中获益——卖掉我从中国带出来的、我最好的东西。
“在看什么?”索尼娅顺着我的视线扫过去,什么都没有,于是接着说,“我妈有一箱子银器,因为擦拭起来麻烦,很少用,我可以偷一套来卖。那你呢,再想想你家还有什么?马上就到圣诞节了,我们总得挣点零花钱吧。”
整个旧货市场里大概只有我们是在卖自己的宝贝,不管人家摊位上的银器、铜盆、版画多金贵,都是家里的闲置品,可我们就快要卖血了。到中午时分,收入突破十五万里拉,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索尼娅姐姐的大批衣服以每件两千至五千块的跳楼价脱手,剩下的全当了附赠品。如果她生得不是又矮又肥,至少我们也能挑两件穿穿。
回家的路上,索尼亚继续给我做工作。“你想好没有啊?把你的水晶雕刻贡献出来吧,还有你墙上那块印度手工挂毯。既然律师先生都不在了,还保留这些东西干吗?它们拿到市场上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如果你能把你母亲的家当偷出来,我家的东西随你挑着卖!”我回敬道。
第二天上午不到十一点,我们便超额完成计划,售出商品有:两套银质餐具,最后一对刺绣枕套,两张人物素描( 我现场完成的 ),一柄铜质的老式烟袋锅( 索尼娅爷爷留下的 )。
虽然每人分到几十万里拉,但是粗算一下,这两个周末我已经损失了几件我最好的东西——保存了三年的一套手工刺绣真丝睡衣、出国时朋友送的景泰蓝笔筒、美院同学为我量身制作的头部木雕……如果我在意大利买一套像样的真丝睡衣不止几十万,要是再加上手工刺绣还得翻一番。不过我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乐观一点,毕竟发现了一条谋生之路。
分手时和索尼娅约定下午一起去逛街,晚上大吃一顿。快到家了,我兴高采烈地抡着空空的邮递包,沿着石板斜坡一阵急跑。因为是周末,街道两旁那些老字号的餐馆、咖啡屋都坐满了人,大家悠闲地小酌着。我已经看见有人冲我招手。依往常,我肯定会跑过去跟老人们斗斗嘴,顺便蹭点什么东西下肚,不过现在我只想回家洗去一头一脸的灰垢,再小睡片刻,为下午的活动保存体力。我已经想好怎么消费我“卖血”的钱了:一双栗色的齐膝长靴;一件上星期刚挂入橱窗的短裙,它是用钩针编制的,色彩非常漂亮。穿上它们,我就可以参加公司的圣诞舞会了。
“嗨,”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说,“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满载而归吗?”
我转过身来刚好看到马可从停在路口的保时捷里钻出来。已经十二月了,他居然没穿外套,上身只有一件紧身的黑色V领运动衫,下身着白色休闲裤子,脚上踏一双轻便的软羊皮运动鞋,似乎刚从运动场上下来。他径直来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结实的身体好像要从上衣里迸发出来。
《风月无界》第六章(5)
他也上下打量我,看得非常仔细,特别是对于我抡在肩上的那只特号邮递包。虽然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但昨天在市场监视我的两个家伙一出现,我就预感到他出差回来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收摊回家的路上遇到他。我此时的打扮就像个村妇,尽管我竭力表现出愉快而镇静的样子。
“嘿,你真的去卖破烂了?你们那些东西谁要啊?”
我看出他想大笑,虽然他努力克制,嘴角却翘着。我觉得血往脸上冲,燥热一片。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这样做,因为我喜欢!”我用愤恨而自嘲的口吻大声说道。
他哗一下子笑出来。我气蒙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就跑。
“喂,不跟我去吃中餐吗?”他在我身后喊。我跑得更快了。“顺便告诉你一下,圣诞节我去法国,明年回来……”
3
公司的圣诞舞会上,我出尽风头,那些邀我跳舞的男同事几乎无一例外地提起我初进公司的模样——有帽兜的驼绒套头衫、牛仔裤、双肩背包。我羞愧得满脸通红。可他们说见惯了打扮得一丝不苟的office女郎,倒是我的样子可爱得好像邻家妹妹。舞会后我和几个同事出去喝酒,我回答了他们关于我个人的很多问题,那种机智和应变能力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似乎我从没经历过一场痛不欲生的恋爱。总之,舞会、同事、还有我整晚的表现都非常令人愉快。
午夜回到家,发现卧室门口停着一只有封角的老式帆布箱,箱把手上挂着发黄的航空标签并写有城堡的地址,新封条上却是我的名字。
我的大脑飞快地旋转,却难以理清跳跃出来的各种猜测。我转身冲下楼。睡梦中的艾达被我吵醒。“不,不是他,他根本没有露面。只来了两个速递公司的年轻人……”迷蒙中老太太的记忆没出任何问题,她的答案冷酷而无情。
打开皮箱,所有我放他那儿的东西都在。我生命中很美好的晚上转瞬变成最糟糕的,我真想钻进地缝里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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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来临了,接着是新年。
房东太太去伦巴第区看望儿女,索尼娅去佛罗伦萨照顾姐姐,剩下我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听圣诞礼炮声,午夜时分孤独地踯躅在街头看漫天的烟花……
这种孤独和被人冷落的日子我早已习惯了。
什么是孤独,就是没人理解你,没人关心你心里所想的,包括你的父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十二岁就懂了。家中三个大人,三个孩子,总是矛盾重重,起源于母亲和奶奶,继而扩大到姐姐和我。两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坚决捍卫着自己拥戴的一方,这导致我们姐妹对立;母亲讨厌我;奶奶不喜欢姐姐;再加上父亲动辄暴跳如雷……十二岁生日那天,家中再次爆发战事,我哭着跑出来,站在路边看秋风中的夕阳一点点隐去,顿觉无限凄楚……
我提前去市场驮回一篮子食物,然后翻出厨房里最大的锅,炖了满满一锅海鲈鱼,又用电饭煲蒸出足够吃一个星期的大米饭,每次开饭前再用橄榄油和沙拉醋调拌一碗蔬菜沙拉。这道食谱我吃足三天,到第四天我宁愿饿肚子也吃不下去了。晚上艾达打来电话,我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哭泣起来。这是几天来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我已经不知道如何从孤独的黑暗中摸索到出口了。
我吃上了房东太太特为我留在冰柜里的烤牛肉、掺有香肠和乳酪的番茄酱以及用碎辣椒跟盐腌制的乌贼、海螺肉。她似乎对我的情况早有预见。这道菜我又连吃数顿,才终于接到第二个电话,索尼娅从佛罗伦萨回来了。
“今天我请客,吃完饭我们去喝酒、跳舞,不醉不归。”我拼命克制着心中的激动说。一个在孤独中呆久了的人突然有了朋友,就像生死边缘遇见救星。
我已经无比痛恨节日,直至终于开始上班,我才松了一口气。
圣诞和新年的漫长假期里,我用绘画完成了一种心理上的宣泄,一幅身披睡袍的自画像,一幅铅笔勾勒的配以柔和色彩的众圣母像的临摹品( 这类壁画在意大利的教堂和宫殿比比皆是 )。它们是我画过的最好的两幅画。
《风月无界》第六章(6)
首席设计师的婚纱作品获得评比大奖,公司为此举行宣传活动,主任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面的两个橱窗交给我布置。他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你能行,要有信心!设计了几种方案之后,最后我选定将我的两幅油画分别裱进背景墙。自画像部分我用了大量炫目的金色和铜色,这个橱窗布置复古系列的头饰和一袭中东风格的婚纱;第二幅临摹品因为运用了透视法,圣母们均以一袭轻纱围绕,我就给模特披上拖地白纱,配以淡绿、淡粉色的光,简直天人合一,使壁画和模特都有了活的灵魂似的。
我的设计才华由此得到认可,一家摄影杂志拍了我的橱窗照片做插页,这使我无可争议地成为撒丁岛上最幸福的女孩。连执行总裁看见我也会问一句,“你就是那个会画画的中国女孩?继续努力啊!”
索尼娅蹦蹦跳跳地来我办公室表示祝贺,这之前我因为听了太多赞誉把脸上的肌肉都笑疼了。不过她接下来说出的事情兜头给了我一盆冷水。
“露西娜正在抱怨呢,说一个毫无专业经验的小助手居然去设计橱窗,简直是拿公司的声誉开玩笑。她要向上面写报告,她不能容忍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再度发生。”索尼娅的眉头拧成一团,好像她跟我正一起面对某种悲惨的情形似的。“还是因为情人节那件事,你把她彻底得罪了。”
“是,我当然知道。”我也有点垂头丧气。
从去年发生那条绿裙子事件之后,露西娜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这不奇怪,我进公司的第二天,就强烈地意识到了她对我的不屑。那天她挎一只充满法兰西文化的爱马仕皮包,身穿钉满亮片的斜纹紧身裙,看上去耀眼极了,可惜她肥厚的身体将裙腰挤出一圈赘肉。我当时的装扮更糟糕,棉布长裙,平跟鞋,松紧口的夹克衫,朴素得简直有点寒酸。“你好。”我向迎面走来的露西娜打招呼,她目不斜视地擦肩而去。我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露西娜是公司第三大持股人的远亲,进公司伊始即担任推广部的高级助理,不久便迅速超越副主管,被提升到正职上。去年部门经理调去米兰总部,所以未来她极有可能填补这个虚位已久的职务。而一般情况下完成三至五年的助理工作是进入初级管理层的基础。我不知道露西娜何以就具备了担当主管的能力。
上月情人节,速递公司为我送来九十九朵红玫瑰。我在卡片里找到一行龙飞凤舞的签名,可整个办公室没人能看懂,后来我用汉字的角度去理解,才断定是“马可”这两个蹩脚的汉字。那天整个上午我一直听见对面推广部里笑声不断。
午餐时间我刚走进楼道,索尼娅就从屋里蹿出来,把我往里拽。“快看呦,我们开花店了。”一脸粉刺后遗症的露西娜正在花丛里笑,她的办公桌和窗台上插着几大瓶鲜花。
“很漂亮。”我由衷地说道。我没注意到露西娜转向我的面孔首次是和颜悦色的,因为我发现几个来自其他部门的女孩正伸着牛奶般白净的手指在采摘花瓣,然后放入各自捧的杯里。
“摘花瓣泡茶吧,玫瑰精油能美容。”索尼娅像个推销员,似乎拥有鲜花的殊荣属于她。
“这没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去看看我的?”我大大咧咧地道。“你简直想象不出来它们有多么漂亮,比这再多的人摘也足够。”
索尼娅跑进设计室,立刻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上帝啊,你们谁收到过那么多的玫瑰吗?我打赌……”
两个女人的矛盾从裂痕扩大到深渊,我断定露西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