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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是‘把兄弟’吗?”小康咧了咧嘴巴。
“不一样。”明棋有点急,“‘朋友’是书上写的。”
“那就是‘伙计’。”小康总结道。
明棋只好点点头。“差不多。”
两个孩子静默一下,明棋又问:“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康侧过脸,看着远方,摇了摇头。明棋很受打击,嘟着嘴,脸庞红了,脑袋垂下来。“为啥?”他咕哝着问。
“我什么都没有。”小康淡漠地说。
明棋仰起脸。“你说啥?”
“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小康仍然望着天边,目光悠远沉静。雪越下越大,视野里一片迷离的白色。
“胡球乱讲!”明棋跳起来。这时他发现猛标正拄着铁锨看着他们,于是对猛标嚷,“二傻子,你看啥?我们拜朋友哩!”
猛标望着他们,大雪纷飞中,看不清猛标的神情。
“走吧,”小康说。“快去学校。”
明棋这才想起来,他们耽误得太久了,急忙穿好鞋。在雪地上跑了一阵,他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
“小康,脚上舒服没有?”他问。
“嗯。”小康加快步伐。
“村长家还有一种纸,我看见过,那骚娘们往裤裆里塞。”明棋压低嗓门。
小康一怔,随即摇摇头。
“你不信?”明棋急了,“那纸是一包一包的,我日,跟棉花一样。我在村长家的茅厕也看见过——”明棋伏在小康的耳朵边,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那骚娘们尿血,纸上红红的一片。”
趁小康楞神的工夫,明棋猛地推了小康一下,怪笑着跑了。小康打个趔趄,追了上去。
………………
小学校在村子西南角,低矮的教室首尾相连,前后两排,约有七、八间,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都来这里念书。学生流失严重,老师也不稳定,很多教室没有坐满。
穿过月亮门,小康越发紧张起来。后面操场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夹杂着隐约的读书声。
雪花在这片空间很安静,飘飘洒洒,剑麻和松树上落满蓬松的积雪。
明棋在前面带路。刚转过一幢房屋,小康差点与一个男孩撞上。小康敏捷地停住脚步,抬头去看,那男孩也正看着他。
“叶克飞,你咋不上课?”明棋忙走过来,指手划脚,显示他在学校混得很有地位。
叶克飞没理他,继续打量小康。
“哎,你耳朵聋了!”明棋很伤面子,推了叶克飞一下。
叶克飞笑一笑。
“这是我兄弟。”明棋拉着小康的胳膊,“哪天比一比,我兄弟跑步,狗都追不上。”
“那就让他和狗赛跑吧。”叶克飞低声说。他的声音轻柔、懒散。
明棋瞪着眼睛,似乎想教训一下叶克飞,握着的拳头却松开了。
“滚开,”明棋说道,“好狗不挡道。”
叶克飞没动。“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小康。
明棋抢过话头。“狗日的,关你屁事!”
叶克飞瞄了明棋一眼。明棋在学校属于那种欠揍的学生,但他是个机灵鬼,懂得见风使舵,跟谁都能搭上关系,所以也没怎么挨揍。
“我问他的名字,又没问你。”叶克飞说。
明棋挺起胸脯,横在小康身前,俨然是律师兼经纪人的角色。“小康是我兄弟,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
话一出口,叶克飞笑了,小康也笑了。明棋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把名字说了出来。
三个人都笑起来,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势。
“我是小康。”
“我是叶克飞。”
这才算正式打过招呼。
“我是明棋!”明棋急不可待地插了一嘴,这场豪华盛宴,他可不想错过。
但现场好像没人对他的名字感兴趣。
叶克飞的个头与小康差不多,身体比小康强壮,他住在相邻的叶霍村。小康这次见到他,印象很深,不仅因为叶克飞和他一样有一副挺直的鼻梁,还因为他的眼神。
叶克飞懒散的眼神底下,有一道深沉的光束。
后来明棋在西凉市与人喝酒,谈到学校的一幕,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以后,叶克飞成了啸聚一方的大哥。
当年的人、当年的事,谁又能猜得到呢?
只知道大雪纷飞的午后,一次邂逅,两个男孩偶然相遇。沉默片刻,似乎无话可谈,于是叶克飞侧过身,让开了。小康慢慢走过去。
他走过去之后,听到一间教室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声音在雪中飘荡良久。尽管小康听不懂那首诗的全部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竟流出了眼泪。
第六章 少年暴徒(1)
宋先生看到小康眼角的一滴泪,亮晶晶的,凝结成一道闪光。
宋先生倒了杯茶水,递给小康。
小康双手捧住。茶杯是墨绿色,斑斑驳驳,像老屋的墙壁,杯沿积着茶垢,捂在手里很暖和。小康嗅着茶叶的气味,手指微微哆嗦,这是他第一次喝茶,虽然是粗制的砖茶。
“娃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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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他们念书。”小康低着头。
宋先生凝神听了听。窗外的读书声还在飘荡,学生们反反复复诵读那首诗。
“你喜欢听诗。”宋先生亲切地笑了。
“我……听不懂。”
“那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写的诗,题目就是《草》。你喜欢哪一句?”宋先生问。
小康窘迫地耸起肩膀,腰弯下去,几乎贴到膝盖上。
宋先生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小康谨慎地喝了口茶水,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头,他又喝了一口,适应了那种感觉,不禁咂了咂嘴巴。
小康偷眼打量办公室。房屋很旧,紧闭的窗户上只有一半玻璃,另一半糊着报纸,报纸已经泛黄,透进微弱的光亮。墙上贴着几张奖状,边角绽裂。屋子中间放着一只炉子,烟囱从门框伸出去,四周仍有逼人的寒气。一墙之隔,便是茫茫雪地,从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
宋先生停下笔,把那张纸递给小康。“拿着吧。”
小康接过来,纸上写着四句话,他猜得到,这就是宋先生说的那首诗。他看了看宋先生,又低头审视良久,然后指着“一岁一枯荣”,说道:“这是‘一’字。”
“哦?你识字?”宋先生有些惊喜。
小康害羞地笑了,耳垂变成了半透明的红色。“我在教室外面听过。”
“嗯,好好。”宋先生拍了拍小康的胳膊,“你还认得哪个字?”
小康指着“春风吹又生”,说道:“这是‘生’字。”
“好好,”宋先生使劲点着头。“一,生——这两个字很重要。”宋先生有些激动了。他从小康手里取回那张纸,在背面写下“一生”,然后在旁边加了个字。
“这是什么字?”宋先生问。
“人。”
“对,对对。”宋先生扶了扶黑框眼镜,“人的一生,和这首诗里说的一样,有起有落,有艰难、有幸福。就像荒原的野草,现在遇到冬天,下着大雪,可它们在坚持,只要坚持到春天,就有新生命。”宋先生望着小康,“你懂了吗?”
小康全神贯注地听着。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现在跟我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小康慢慢念着,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耳边只有脉搏的轰鸣。他的眼泪又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宋先生把那张纸叠好,递给小康。“给你的。”
小康接过来,揣进怀里。
宋先生喝了口茶。“小康,以后你就来听课吧。我跟校长说了一下,反正教室里空位子多,你坐在里面……”
小康猛地站起身,宋先生惊讶地闭住嘴巴。
“干爸不会让我来的。”小康木然地说。
“这事由不得他,”宋先生很严肃,“不能再耽误了。”
“我要放羊。”小康说,“干爸不会让我来的。”
“哎?你这娃子,”宋先生沉着脸。“你不是在教室外面听过课吗?”
“不放羊的时候,我跑到学校听一听。”小康喃喃地说,“干爸不知道,我没让他知道。”
宋先生沉默良久,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那好吧,你想来的时候,随时来。来了以后,直接进教室吧。”
小康起身告辞。他拉开门,风雪汹涌着扑进来。
“小康,”宋先生喊住他,“你知道荒原上的草为什么能坚持到春天?”
小康转过脸,茫然地望着宋先生。
“因为草根不死。”宋先生最后说道。
………………
校园落了厚厚一层雪,几个小孩在操场打雪仗。西北角的墙上,几块土坯被雪压塌,滚落下来。小康从月亮门出来,大步踩过积雪,脚上裹了卫生纸,感觉舒服了许多。他朝一排教室望了望,知道明棋在最后面那座教室。
小康从房子后面绕过去,到了窗户下面,踮起脚尖往里看。透过雾蒙蒙的窗户,发现了明棋,正托着腮,呆望着黑板,黑板上写了几个数字。
明棋感觉窗外有人,转过头,朝小康扮了个鬼脸。老师的粉笔立刻飞过去,打在明棋的脑门上。孩子们哄堂大笑,教室气氛活跃起来。
小康急忙跑开了。他在雪里滑了一跤,啃了一嘴雪泥,正要爬起来,突然听到学校门口传来嘈杂声,然后是小孩子的尖声怪叫。
小康浑身绷紧,从雪里一跃而起。霸气书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 少年暴徒(2)
小康跑到一排冬青后面,停下脚步。不远处的操场涌来一些人,年龄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最前面跌跌撞撞跑着一个人,剃着板寸头,身上有伤。
操场突然变得一片死寂,风也停了,原先喊叫的小学生吓得没了踪影。
板寸头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快跑不动了。后面的人沉默地追逐,手里拎着刀子。那是乡村常见的切草刀,约五指宽,一尺多长,刀背锈迹斑斑,刀刃上还有豁口。
沉默地围捕持续了五分钟,板寸头被扑倒。他们无声地翻滚着,板寸头被一个精壮少年提起来,接着一个矮胖少年赶上来,一砖头砸下去。
小康浑身一震,仿佛那一砖砸在自己脑袋上,轰鸣的回响持续很久。
板寸头闷哼一声,软软倒在雪地里。
精壮少年又将他提起来,一刀扎过去。隔着棉袄,少年的刀没刺进去,手上打滑,刀刃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身旁一个蓝衫少年撞开他,一把撕开板寸头的棉袄,刀子捅了过去。一刹那,时间仿佛停顿了。
蓝衫少年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嘴角扭曲成麻木的笑意。他拔出刀子,又捅了一下,胳膊抖动着,似乎在转动刀柄,然后猛地抽出刀子,热血喷洒而出,溅在雪地上,昏蒙的天光下变成暗褐色。
板寸头跪在地上,半张的嘴里喷出白气,越来越急促。
被惊动的老师和学生涌到月亮门附近。老师喊了几声,那群少年呼啸着冲出了校门。
雪地上只留下板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