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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意地望着我们三个人,回忆休如何按下了照相机上的延时快门。我们坐在沙发上,把迪伊夹在我俩中间,她睡意蒙眬的小脸蛋儿卡在我们的下巴颏上。拍摄那张照片的同一天晚上,我们在迪伊出生后第一次同房。我们应该等待六个星期才能行房事。然而,我们提早了两天。我走过育婴室,看见休正俯身在迪伊的婴儿床上。虽然迪伊已经睡熟了,他仍然轻声地哼唱着。一盏夜灯放射出的昏黄光线,散布在天花板上,然后,像一层薄薄的尘埃似的洒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股热流传遍了我的全身,强烈而性感。正是休身上的柔情,让我感到如此的震撼——他默默地疼爱女儿的情景。
我突然着魔似的渴望得到我们创造她时的亲昵举动,我们在隔壁房间里的云雨之情造就了她的血肉。我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我感到他朝我转过身来。他的两只手在我的身体上缓缓地画着圆形。他低声说:“我们还得等两天。”当我对他说,我等不及了,他就把我抱起来,抱到了床上。爱他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更加放纵,更加深刻,更具有感官之乐。这好像跟迪伊有关,我和休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了,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令我如痴如醉。过后,当我们横躺在床上,迪伊哭了起来。在我给迪伊喂奶的时候,休架起了照相机。我穿着一件桃色的家居服,纽扣还没有完全扣好,然而,休——你应该看一看照片中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满足、开心和神秘。那张照片总能在我的心中搅起一种秘密的感觉,然后,一小抹幸福感就会像一把奇异的纸扇子似的,在我的胸口舒展开来。我站在那里,等待着这种感觉的出现。那好像是发生在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像装在瓶子里的一艘辉煌的船舰。我不知道它怎么进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把它拿出来。我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喂。”休说道,他的声音传过来,犹如我脚底下坚实的土地。“是我。”我说。“我正在想你哪。你没事吧?我昨天晚上打过电话给你们。你们都不在。”噢,好极了,我必须去买一台“咖啡先生”,还有一个电话答录机。“我们在修道院,”我说,我发现母亲正在那里掩埋她的手指。”“你的意思是说,在地上挖一个洞把它埋起来吗?”“我正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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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美人鱼椅子(22)
一阵长长的沉默。我认为,这实际上可能是一个好迹象,起码暂时如此。”他说,这可能意味着,她安定下来了,可以说她的强迫观念正在走入地下。”我抬了抬眉毛,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几乎感到了希望。你这样认为吗?”“可能是这样,”他说,“但是,杰茜,她仍然需要专业医务人员的帮助。她应该住进精神病科。时间一久,病症可能又会出现。”我把电话拉到餐桌旁,坐下来。你是说,她可能会切断另一根手指?”“哦,是的,也可能是某个完全不同的部位。这种强迫观念是自我矛盾的,都是随意思维。”一声轻微的敲击声,我知道他正站在浴室里的水池旁,一边用无绳电话讲话,一边剃胡须。“但是,我觉得她切断自己的手指并不是随意的。我实在觉得这跟某件具体事情有关。”我说。“噢,我不这样认为。”他说道,否决了这想法,否决了我。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今天会跟她聊一聊,看看——”“我想你不妨试试,但我正在考虑……我这个周末会到岛上来。你不应该自己处理这件事。”他打断了我的话。“不,我不认为你到岛上来是一个好主意,”我说,“我想,她可能会更容易——”“杰茜,这情况太复杂了,你自己处理不了。”当然很复杂。这就好像让我坐下来,解一道两英尺长的数学题;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谜,深奥的令人感到悲哀。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跟他说:好 ,好,你来处理吧。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对劲。部分原因是,我感到自己——家中的非精神病医生——比他更能帮上母亲。我自己可能更容易琢磨出一个门道来。也有可能,我就是不想让休到这里来。我想自己待一段时间,独自一人——这难道那么糟糕吗?我对自己说,这跟那位修士无关,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无关。我的意思是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不,这一次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一件事情。虽然,我后来会对这一点产生怀疑。我的动机真的那么纯洁吗?我站起身来。“我说过了,我要自己来处理。我不想让你来。”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气愤。“天哪,”他说,你不必朝我喊呀。”我回头朝母亲的卧室望了一眼,希望自己没有把她吵醒。“或许,我就是想喊。”我说。我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找茬儿吵架。“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只想帮帮忙。你出什么毛病了?”“没有,”我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毛病都没出。”“哼,你显然有。”他说道,提高了嗓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就是出毛病了。”“你真荒唐,”他说道,语气尖刻刺人,你听到了吗?你真荒唐。”我把电话挂断了。二话没说就挂断了。我又倒了一杯咖啡,双手捧着杯子坐在那里。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等着电话铃响,等着他打回来。他没有打回来,我变得焦虑起来,内心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忐忑不安,仿佛你被冲到了一个小小的孤岛上,你不知道自己如何生存下去。过了一会儿,我弯下腰去,查看桌子下面。耶稣受难十字架仍然钉在桌子下面。暴风雨帐篷”里的耶稣。
10
那天早晨,当我给母亲的手换绷带的时候,我不止一次不得不把眼睛从伤口上移开。母亲坐在她梳妆台旁的棕色柳条椅子上,我先用过氧化氢清理她伤口缝合处四周的皮肤,然后,把抗菌素药膏涂在一个消毒纱布垫上。伤口就在她总称作“指指”的指关节下面。我不断地想,用切肉刀把骨头斩断,这需要一股多么强烈的爆发能量啊。当我把纱布垫放在她柔嫩、肿胀的断指上时,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我瞥了一眼我父亲的照片,不知道他对母亲的现状会有何感想,母亲在他去世之后完全变了。他对母亲切断自己的手指会怎样想。母亲也转过头来望着照片。“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对你来说似乎很疯狂。”她是在跟他说话呢,还是在跟我说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她用手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相框上的玻璃,房间里响起一阵喀哒喀哒的声音。这张照片是在他的租船生意开业那天拍摄的。”我当时五岁。我不记得他曾经是一个捕虾人,我只记得他是“杰茜海号”的船长。在他自己买船之前,他为舍姆·沃特金斯干活,“省吃俭用去捕虾,”他这样说。他驾驶舍姆的一艘拖网渔船,每次出海一周,满载四千磅重的虾归航。但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就是经营自己的生意,做自己的老板,凭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出海,什么时候回来同家人在一起。他想出了一个近海租船钓鱼的主意,攒钱买下了一艘克里斯·克拉夫牌游船。四年之后,游船炸成了碎片。他说,他的宗教就是大海。大海是他的家庭。他给我和迈克讲述了许多关于一个海底王国的故事,王国被一群残酷无情的泥螺统治着,而勇敢无畏的锁眼帽贝们奋力推翻他们的统治。他的想象力很奇特。他教我们用黄貂鱼的尖刺制作魔术棍,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挥动,就会让海浪唱出《南部军军歌》虽然未见灵验,我们却以此消磨了无数的时光。他还说,如果我们梦到一只漂亮的白鹭,第二天醒来时就会在枕头下面找到它的羽毛。我不止一次睡醒后,在自己的床上发现白色羽毛,但我从来不记得梦到过白鹭。当然,在他所有的故事当中,最精彩的莫过于美人鱼的故事了——黎明时分,他看到一整群美人鱼朝他的船游过来。我从来不记得他参加过弥撒,但是,他是第一个带我去修道院看美人鱼椅子的人,并且给我讲述了关于椅子的故事。我想,他只是假装自己是一个堕落的人。他虽然拒绝接受母亲的信仰,但是,他似乎对宗教颇为崇敬。那时候,她对宗教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病态的虔诚。我有时想,他娶她可能就是因为她对信仰无穷无尽的接受能力,她可以接受每一个教条、信义以及教会的故事。或许,她对教会的信念,对他来说是一种弥补。我的母亲和父亲是特别的一对——华尔特·惠特曼和圣女贞德——但是,他们的婚姻很幸福。他们彼此相爱。这一点我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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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美人鱼椅子(23)
母亲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等着我把她手上的绷带缠好。她穿着蓝色的丝线浴袍,没有腰带。她把浴袍领子竖起来,然后,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到了那个装满宗教杂物的抽屉上。她用手指抚摸着抽屉的把手。我很想知道,关于他死讯的剪报是不是还在里面。我为什么要送给他那个烟斗呢?父亲和我有一天在啾啾日用杂货店里看到了那个烟斗,他非常喜欢。他把它拿起来,假装吸了一口烟。“我一直想做那种会抽烟斗的男人。”他说。我用卖招潮蟹一分一分赚来的钱,给他买了那个烟斗,作为父亲节的礼物。母亲跟我说不要买,她不想让他抽烟斗。但我还是买了。关于烟斗是游船起火的原因,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起一个字。我撕下一块胶带,把绷带头黏在她的手腕上。她刚想站起来,但是,我在她的椅子前面跪下来,把两只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我已经把事情揽下来了。我把休赶跑了,现在,就看我的了。我跪在那里,感到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的信心开始动摇。母亲直视着我的眼睛。她的下眼皮耷拉着,垂成一个弯弯的弧形,露出里面一小块粉色嫩肉。她看上去千古不朽,比她的实际年龄苍老许多。我说:昨天晚上在花园里,你提到了多米尼克,记得吗?”她摇了摇头。她的那只好手放在腿上,我把它握在自己的手里,抚摸着她的指甲尖。“我问你为什么伤自己的手指,你提起父亲,然后又提起多米尼克神父。他跟你切断自己的手指有关吗?”她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他是不是让你觉得,你应该以某种苦行来赎罪,诸如此类的东西?”
她脸上的茫然变成了愤怒。没有,当然没有。”“但是,把你的手指切断就是赎罪的表现,不是吗?”她的目光迅速地从我的脸上移开了。“求求你,母亲。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她把牙齿咬在下嘴唇上,好像在考虑我的请求。我望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想她的头发多么枯黄啊。“我不能谈论多米尼克。”她终于说道。“为什么不能?”“我不能,就是不能。”她拿起一个药瓶,走到门口。“我该吃止痛药了。”她说道,消失在走廊里,我仍然跪在她的梳妆台旁边。
11
我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进行大清扫,决心让自己派上用场。我换了母亲的床单,洗了衣服,擦洗了多年来未被碰过的地方: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