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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泡泡-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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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愤怒地盯着,真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多尖刻,像曾经沧海了一般。
  张红是一个奇怪的女孩。这点,在我们初相识时,我便有所感受。但当时的感觉只是她过于执著,过于拼命,近乎自虐。
  如今和她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我发觉她不仅过于拼命,而且过于敏感,对许多事情都持怀疑态度。她很少赞同别人,冷言冷语是她的语言特色。人们都说“刀子嘴,豆腐心”,可我看不到她的心,除了工作、学习,我对她个人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我深信,她一定有过不同寻常的过去。“尖刻”与“怀疑”应当是被现实所逼,而不是天性。
  她动不动就失眠,一旦失眠,便跟我嘟囔考研的事。她越来越爱问我,如果考不上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我总是无所谓地回答她,怎么拌?凉拌呗!我希望能用漫不经心的回答来减弱考研在她心中的分量。我总觉得,她把考研看得太重、太重了,几乎中了蛊。
  但她从来没有受过我的感染,总是一再说,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不然,她就完了。
  “为什么完了?”有时,我不解地问。
  她总是不理,沉默不语,满腔心事的样子。
  有一夜,她从梦魇中惊醒,嘴里一直在叫着一个名字,是用家乡话叫的,我听不懂。当我扑上去按住她时,她泪流满面,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哆哆嗦嗦地嚷,满脸恐惧。
  在我眼中,她像是一颗没长熟便掉到地上的毛栗子,浑身长满吓人的刺。当你用大铁锤用力砸开坚硬的壳,你会发现,里面的心,脆弱无比,苦涩无比。
  我和张红冷战了两天,很快便和好如初。毕竟都是女孩,毕竟都同病相怜。
  冷战后,我对张红解释,自己根本不会和那个男人联系,充其量发封E…mail了事。自己只是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张红则告诉我,她其实也是害怕我走上蓝湄的道路才这样尖刻的。提起蓝湄,我们都怔了一下。那个曾经和我们像姐妹一样相处过的女孩,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周末,我和张红结伴去看望蓝湄。虽然张红一直做出很勉强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对蓝湄的惦念比我还多。
  唉,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啊!
  蓝湄住在三里屯。张红从来没有来过,我也仅仅是跟方卓——哦,算了,不提这个名字也罢!
  白天的三里屯一点儿也没有夜里的风采,像卸了妆的小姐,像脱光衣服的肉体——惨不忍睹。
  蓝湄站在三里屯街口等我们。
  春意已经很浓了,她穿一件白色无袖高领毛衣,下身是条浅黄竖条及膝A字裙,双腿极为熨帖地套双短靴,华丽的披肩发梳成独辫,十分内敛地搭在胸前。
  远远望去,她就像四月里的报春花,可有谁想像得到这位含蓄女子背后的故事?
  一看到我们,蓝湄惊喜地小步跑来,“真不敢相信你们会来看我!”
  “为什么不?”
  “唉!”她摇头笑。其实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这时,我突然发现,她曾经明净的额头上长了些皱纹,细细的,浅浅的,像吹皱的春水。


  蓝湄住在靠近使馆区的一条幽深胡同里。老式公寓楼,上了年纪的红砖,楼前有密密匝匝的柿子树,遮天蔽日。
  有点儿蔚秀园的味道。想到此,我心又疼了。
  “我们住顶层,比较安静,否则会被这楼里的鬼佬通宵吵死。”她说着,掏出串钥匙。
  “我们?”
  “一个台湾人,暂时的。”
  这是一套老式两居室,收拾得颇为雅致。白色枫木地板,白色IKEA帆布沙发,白色四方茶几,银白色的电器。唯有落地窗帘,浓烈的粉红,撒满大朵、大朵的玫瑰,十分炫目。
  我信步走过去,拎起窗帘,竟然是重重的天鹅绒。
  “不是你的风格哦!”我笑了。
  “是他的。本来是紫色的,但他说我把房间布置成灵堂了,所以非得换下来。”蓝湄一边给我们倒饮料,一边说。
  “嗬嗬,倒还挺讲究的。”
  “什么讲究,是恶俗!”
  “有点儿。”说完,我们都笑了。
  好久没见面了,如今突然坐在一起,而且是个这样的地方,一时间,我们的对话竟然有点儿沉闷。大部分时候,都是蓝湄问我们,我们不太敢随便开口。
  茶几下有一个心形的小篮子,细细的竹条编织而成,十分精致。我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把弄,信手打开,竟然是满满一篮子香烟。
  “咦,你抽烟了?”张红奇怪地问。
  蓝湄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拎出一支,叼在口中,点燃。然后,徐徐地吐出个烟圈,霎时间,一个风尘女子的味道淋漓尽致。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她享受地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不太敢问。”我实话实说。
  “有什么不敢的?”蓝湄笑了,笑容十分疲倦,“看都敢来看了,还不敢问?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
  “那你,还,还做吗?”张红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做,不过有点儿不一样。以前是‘职业女性’,现在是‘家庭主妇’了。”
  “什么?”我们都有点儿听不懂。
  “嗬嗬……”蓝湄笑了,拎着打火机反复打火。火光中,她额头上的皱纹更明显了。
  “就是说,以前是服侍一群,现在是固定服侍一个。换个字,就是‘包’。”
  “为什么要这样?”
  “唉,生意不好做。现在公安查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儿进去。再说现在五花八门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索性保个平安吧。”
  “那,你还打算出国吗?”
  “当然了。”说到出国,蓝湄的脸刹那间亮了,略有些得意,“我也正是因为出国才和这家伙混的,要不然,谁肯?!我们签了一个合同,他包我一年,一年后,一次性付清我二十万,我们两不相欠。”
  “你这么相信他的合同?”
  “应该还行。做生意的人,不讲良心,讲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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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人怎么样?对你还好吗?”
  “禽兽!”蓝湄皱着眉头,好像硬吞下一口浓痰,想想,又笑了,“属于比较低等的禽兽。”
  “那他现在呢?”
  “回台湾了,要到今天夜里才回来。”
  中午时分,我们一起去市场买了些菜。虽然台湾佬留给她足够的家用,但她花钱十分节省,一毛两毛的也和别人争论不休,似乎想从牙缝里再省些出来。真是个不容易的女子。
  路过超市时,蓝湄还坚持买了些红酒,她说难得团圆一次,一定要庆贺一番。回到房间,张红掌勺,我俩打下手。或许厨房是个容易放松的地方,也或许女人天性便属于厨房,我们三个嘻嘻哈哈,像不经事的孩子。
  张红的手艺很不错,做了几个拿手的家乡菜。有辣子田螺、酸笋鸡丁、腰果牛肉、木耳鸡毛菜,还有芦荟粥。为了好看,蓝湄还把屋里的玫瑰花瓣扯下来,垫在盘子上,益发显得菜肴青碧鲜润,画儿一样。
  最后,当我们三个围在白色的餐桌边欣赏时,真有点儿不忍下箸。
  “来,我们先干一杯吧!”蓝湄搂着我们的肩,举起酒杯,“真高兴你们来看我。”她说着,眼中有盈盈泪花。
  我和张红赶紧举起杯子。说实话,对于她,我们都有点儿难过。以前,不管怎样,毕竟我们三个可以朝夕相处,可如今,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真成了一只“囚鸟”……
  正准备碰杯时,门突然开了。
  一个老鼠样的男人从门边冒出。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
  男人很黑很小,典型的热带风貌,牙齿暴得可怕,不知嚼了槟榔还是吃了女人的口红,牙床“血迹”斑斑。
  “哇、哇、哇——”还是男人先反应过来,狒狒似的冲我们张开双臂,尖叫,“DINNER PARTY!”
  “你不是夜里才回来的吗?”蓝湄皱着眉头问。
  “DARLING,我想你了,早些回来不更好吗?”男人口气淫荡,紧紧抱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蓝湄,得意洋洋,“你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吗?我就是喜欢突然袭击。”
  蓝湄厌恶地甩开他,躲到角落,冷冷地问:“你袭击到什么了?”
  “没什么,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啊?!”一听此言,我差点儿吐了出来,扭脸看张红,她脸色也十分难看。
  蓝湄躲着他,径直走到我们面前,拉起我们的手说:“走,我们走!”
  “什么?”男人惊讶地托托镜片,“还没吃饭,怎么就走?”
  “不用吃,早就饱了。”她讥讽道,引我们走出房间。
  蓝湄一直低着头陪我们走着。阳光很好,但我们都很闷,好像吃了只苍蝇。
  “蓝湄,这样的人,你不会……恶心?”我艰难地问。
  她麻木地摇摇头,“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已经刀枪不入了。”
  “干吗要那么委屈自己?和我们一起住吧!”一直沉默的张红突然说。
  蓝湄微笑着摇摇头,“我都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想半途而废。你们不也一样?”
  是的,我们都一样,都是为了梦想,肝脑涂地。我们再无话可说,只有低头继续前行。
  三里屯尽头处有一个卡通照相游戏机,中午时分,生意冷冷清清。
  “要不,来张合影吧!”蓝湄指着游戏机,提议。


  我们相视而笑。的确,我们是应该来上一张。
  跟孩子似的,我们吵吵嚷嚷地躲在黑色机箱里,冲着闪烁的镜头做出各种鬼脸。在这一刻,我们忘却一切,这真是一个美丽的瞬间。
  两分钟后,我们每人手中都握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三个女孩头,挤挤挨挨、调皮开心得令人嫉妒。好像……好像尽享了天底下一切春光灿烂一般。
  日子一天天向前过,时光从我们指头缝里无声无息地流逝,几乎是眨眼工夫,天热了。
  夏天,地下室的日子十分难过。房间密不透风,空气又不流通,可我们却不得不时时开着四十瓦的电灯泡照明。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就像在电炉上旋转的挂炉烤鸭,油渍渍、汗嗒嗒。
  我们再也没去看过蓝湄。她是一个高傲的女孩,不喜欢把疮疤示人,我们也一样。
  那个“白发魔男”十分遵守诺言,再也没来找过我。当然,我亦不会联系他。我曾经给他发过几篇小文章,每次都能得到他很精辟的回复。他的话不多,但字字珠玑,总是短短数行能让我咀嚼一整天。显然,是个非常有思想的家伙。
  但由于没有电脑,我给他发邮件非常麻烦,尽管心中喜欢与他的对话,但邮件却是越发越少。他曾经在邮件中问过我,为什么?我随口告诉他,没有电脑。哪想到,他第二天就安排快递公司送来一款SONY笔记本电脑。我吓了一大跳,无功不受禄,我死活不接受,硬逼着快递公司把电脑还了过去。
  打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送过我东西。
  日子过得平淡至极。张红忙着复习功课,我忙着写东西。她不理解我为什么浪费时间,我则不理解她为什么考研书都能倒背如流了,还在孜孜不倦、提心吊胆地啃?有时,我打趣她说,她都可以去开考研辅导班了。她则反击我,没有志气,每天都做白日梦。
  我是活在梦境中吗?
  我爱思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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