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说着话呢,我们已经快到人大西门了。看到人大附近一幢幢熟悉的建筑,一时间,我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啊,景致依昔,但我,却不是昨日的那个我了。
雨已经停了,老罗将车停到我们楼前,下车,帮我拉开车门。可能是这辆宝马过于显眼,也可能是老罗的风度太不一般,总之,我感到许多束异样的眼光剑似的朝我刺来,其中,最令我感觉生硬的便是张红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如此尴尬的场合下与她碰面。
此时的她,披着件粗糙刺眼的运动服,头发凌乱,满脸疲惫,手中拎着个大红色的塑料簸箕,神色憔悴得好像一个麻木的中年家庭主妇。
“张红!”我兴奋地走上前,正要介绍她和老罗认识,哪想到她脸一背快步走开。
“你等着我。”我对老罗说,然后三步并两步追上去。
“张红——”我伸手想接过她的簸箕,她生硬地将身子一闪,我几乎扑了个趔趄。
我尴尬地笑,对她反复多变的个性习以为常。于是便问:“你现在怎么不去上班?”
“哼哼,上班?”张红冷笑,“哪有班给我上?我哪有你那么好命?”
我不接她的冷言冷语,奇怪地问:“怎么啦?”
“还不是你那宝贝方卓?他那河东狮吼的老婆今天一大早又不依不饶地闹到餐厅来,头儿二话没说把咱俩炒了。”
我倒抽一口气,真TMD无耻!
不过还好,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张红,别在意,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份工作!”
张红一把甩掉我的手,好像我的手沾满了病菌,说:“那是你!可我在乎,我不像你那么命好。”
说着,我们下了楼,走进阴暗的地下室,她掏出钥匙,用力捅开略有些生锈的铁锁。
天哪,不知为什么,整个地下室已经变成深及脚踝的水塘!水汪汪的,无数只蟑螂在水中拼命挣扎,看得我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喃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水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张红把裤腿一挽,抄起扫帚便往簸箕里扫水,然后将簸箕中的水倒入水桶中。
原来,刚才她是下楼买簸箕的。
这时,我发现我们这个半地下室正好对着地面上的下水道。雨这么大,下水道来不及渗入的水便堂而皇之地顺着我们窗户浇下来,似乎我们小屋便是另一个下水道。
“TMD!这房东太缺德了!”我骂,一把扯过张红手中的簸箕,用力掷到同样是水汪汪的走廊里,愤愤不平地说,“张红,别管它,淹了它才好!我们不住了。”
“那我们住哪里?”
“紫玉山庄,住别墅去。”不可否认,我当时的神色肯定有点儿洋洋得意。
“别墅?谁的别墅?”
“就是上次在餐厅见到的那个家伙,长白头发那个——”
“哦,想起来了。”张红恍然大悟了,讥笑道,“蓝湄住上了公寓,你住上了别墅,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张红,你——”
“怎么,又嫌我说话难听不是?”她“咯咯”地笑,笑声阴冷恐怖,“这年头真怪了,女孩子的脸皮一个比一个薄,但做事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够了,你什么都不懂!!”我气愤地一跺脚,立刻,污水溅到我们身上。
哪知,张红笑得更厉害了,“我不懂?两年前蓝湄也这样对我说,‘你什么都不懂!’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只懂得老实工作、用功念书、努力考研,别的什么都不懂。你们懂什么——懂得为了钱什么的,半途而废、出卖色相、不顾廉耻,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你们懂得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我皱着眉头听,待她气咻咻地发泄完,耐心跟她解释:“你误会了,我和蓝湄不一样。我们是种纯粹的朋友、父女关系,他女儿……”
“吓!住嘴吧,别脏我的耳朵了!”张红嚷嚷着,捂住耳朵,“干吗要冠冕堂皇?做了婊子还立个牌坊?不觉得更令人恶心吗?”
我羞红脸,冷冷地看着她,觉得她真的不可理喻。
我不想再搭理她。既然我的好心被她当作驴肝肺,那么,我们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我于是蹚着水,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可想到我们曾经住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心又疼了。
“张红,这世界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我轻轻地说。
“可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它的坏处,你还没有领教过?”
“可,我们总不能因为某些坏处就愤世嫉俗,否定一切吧!”
“哼哼,多长几个心眼总是应该吧!”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长心眼?”
“我看不到,相信别人也看不到。我们看到的是缺心眼,而且越来越缺!嗬嗬,住别墅、开宝马,反倒说是什么父女、朋友?这话估计也就你和你那位‘父亲’相信吧!”
我一时语塞。是的,住别墅、开宝马,这在别人看起来是多么不正常!有谁会相信一个患地中海贫血症女孩的故事?有谁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块冰晶玉洁的地方?这个残酷的世界啊,早已经把人心最后一点儿善意摧残殆尽了。
想到冰儿那纯净空灵的笑脸,我觉得四周有着无可救药的肮脏。
“跟我走,哪怕就是去看一看,我确定你会改变自己的看法。”我背上背包,拉起张红的手。
“免了吧,只要自己开心,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张红冷淡地抽出手。
“我可以不在乎旁人的,可在乎某几个人的。”我动情地说,眼泪几乎流下来,于是从钱包中掏出庄一同给我写的纸条,压到她书桌上,“这是我的住址和联系方式,我等着你随时去找我。”
张红看都不看一眼,低头继续扫水。
我定定地看着她,她瘦小的身影在水泊中显得格外单薄却硬若磐石,像几乎风化的花岗岩,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与风雨对峙。这个执著的傻女孩啊……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令你这么——这么灰色?”在跨出门口的一刹那,我终于向她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她不理,依然在沉默地扫着水,“哗哗”的声音刺耳而苍凉。
我扭头,大踏步走出去。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无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她到底在扫些什么呢?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我很吃惊,几乎没费什么困难便融入了这种全新的生活。这里的人、狗、物乃至空气中的味道都让我觉得非常亲近,好像前世便来过许多次一样。
庄一同在外面有生意,具体什么生意我不得而知,但感觉他对自己的生意淡淡的,甚至有点儿漫不经心,一点儿也没有电视中生意场上那种全力以赴、肝脑涂地的样子。他的办公室在中粮广场,天气好时会开车去那里转转,但也仅仅是转转而已。不到半天工夫,他又一准会回到家中,喝喝茶,然后钻进自己的书房中,一待便是大半天。
他没有太多社交,甚至连电话都很少。可能因为腿疾的原因,他亦很少出差。但感觉他的工作需要大量出差,我经常听到他在家中给职员打电话安排他们出差,有时,听上去似乎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无可否认,他非常信任自己的员工,非常信任身边的人。
我从来没有过问过庄一同的生意,我想冰儿在世时估计也不喜欢问。我们,甚至包括庄一同本人都和“商人”不太沾边。在我看来,他更像学者,只是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把他推向“商人”角色,但他扮演得并不好,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儒商”。
但他不缺钱,这是显而易见的。在北京,能住得起紫玉山庄,开得起奔驰、宝马的怎么也得算上层阶层了。他给了我一张信用卡,里面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想到去查看,因为我根本不怎么消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中看书、写字。大家都不是物欲非常强的人。
李姐和老罗是单纯的老好人,虽然身处佣人地位,但从来不妄自菲薄,唯唯诺诺。同时,他们也不因为自己在这个家中无可替代的作用而居功自傲。对我这个外来者他们出自内心地欢迎,好像我的到来对于他们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由于庄一同曾经在冰儿“走”时辞掉所有的佣人。所以在这幢别墅中,李姐几乎一人肩负起了所有的工作。她特别忙碌,从采购、做饭、洗刷乃至清洁,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忙碌。如今又添我一个吃白饭的,她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小姐”,相信冰儿也没有这样过。我总是尽量帮助李姐,帮她采购、做家务。可能因为大家相濡以沫的原因,这幢别墅中没有太明显的尊卑,大家地位平等。每个人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连庄一同,也在需要时,变成家具修理工、电工,甚至会在顺路的情况下,帮我们从超市采购来大量用品。
这是一个奇怪的家庭模式,说不清我们是主仆关系多点儿,还是亲人关系更浓些,总之,我们每个人在这种模式下,心安而自得。
我一直不喜欢荒凉的感觉。这别墅里的颓败、荒芜、简陋让我觉得每一天都好像是应付一样。我敢肯定如果冰儿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会心酸。我想替冰儿做点儿事。
搬进来的第二周,我让老罗带我到花木市场。那时正好是夏初,花木市场的花草繁多,我选了栀子、夜来香、野蔷薇、刺玫等泼辣的开花植物,还买了柿子树和樱桃树。虽然老罗一直告诫我说,现在种树活不了,可我不在乎。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明媚的天气,树木竟然活不了,我不信这个邪。
回到家里,我们翻出尘封已久的花木工具,锄了花园中已至膝深的杂草,翻了土,洒上水,并用肥壮的花肥好好地把泥土捂了半日,然后种上各种花草,并把两棵树一左一右像卫士一般栽在秋千旁。看我们忙得不亦乐乎,物业人员也凑过来帮忙。他们拿来装修废弃的木条,帮我们重新树起一圈整整齐齐的栅栏,并用白色油漆均匀地上色,立刻,一个颇有情趣的小花园出现了。
为了让栅栏显得更漂亮,我还在栅栏边种了一排刺玫,这植物生命力最强,连水都不需要太多,不多久便会爬满整个栅栏,并开满星星点点的小粉花。
也许许久没有做过这么有情趣的事了吧,也许人天生就应该和泥土亲近,虽然我们忙了整整一天,但情绪始终高涨。就连扎勒,也兴奋地加入其中,一会儿帮我们叼来只铲子,一会儿又帮我们叼来株植物。
傍晚,当庄一同打开后花园的门时,我正拎着桶白油漆往冰儿的秋千上刷。秋千锈得太厉害,我只能用砂纸打磨,然后刷漆来遮盖。至于秋千座,我则裁了一大块废旧的沙发海绵,上面铺块漂亮的粗布,然后用吊鱼线把它们密密地缝在一起。
“来,快来试试我们的秋千舒不舒服!”看到庄一同,我拍着秋千,兴奋地冲他嚷嚷。
隔着老远的距离,我看得到他的嘴角有些抽动。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更是一个性情中人,亦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感动。
有人说“花园是别墅的灵魂”。
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但有时,当你目睹一片生机勃勃的花草,你会不自觉地兴奋、朝气蓬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