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要以为人长得漂亮就不必念书,到头来还是个脑袋空空的傻瓜。”最爱把粉笔丢进发呆同学嘴巴里的自然老师,曾在课堂上公开这么讽刺她。
佳勤哭着找姐姐,姐姐像个小大人似的到老师办公室去,请他们“原谅”妹妹,又传为佳话。这个佳话赞美的是贺佳慧,嘲笑的是贺佳勤。
贺佳勤天生自觉是个笑话,爱面子的爸妈对她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总告诉她:“你哥哥姐姐
就没你这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哥哥和她岁数差得多,客串她家教时,常骂她:“你是白痴啊!真不晓得我们家怎么有这么笨的基因?”
除了美术老师外,人人都觉得她笨。美术老师总赞美她用色大胆,线条细腻,创意卓著,但这些鼓励没办法挽回她对学校的失望。她很早就熟知逃学的伎俩。她常和贺佳慧一起走进校门,又从后校园垃圾堆的围墙跳出来,一个人逃到仙迹岩上一间久无人居的破落别墅里发呆。尽管会换来母亲一阵歇斯底里的毒打,她还是宁愿逃走。
贺佳勤一个人藏在破别墅里画画儿,画山上的笔筒树、爬墙虎、玉羊齿或芒草。有时,她也会画想像中的海洋和没有边际的水色,用让她觉得透不过气的深蓝色水彩。很小的时候,他们全家曾随父亲调职在苏澳海边住了一年,那是她最美的回忆之一。
人也是她喜欢的题材,但她从不画家人。她画的是电视里的明星和歌仔戏演员,为她们穿上一件一件她设计的戏服和漂亮的礼服,她就觉得心满意足。她把水彩和蜡笔藏在一个扣着的破花盆里,把画过的图用塑胶袋包着,放进厨房生锈的柜子里。那间破别墅惟一还算完整、不太漏水的地方就是厨房。贺佳勤把小厨房打扫得很干净,还做了一把门锁,把全世界都锁在外头。
她常因为莫名其妙地掉了东西而默默挨打。事实上,她是个心细的人,掉的东西,其实都被她好好安顿在她的小画室里。直到有一天,一辆怪手彻底摧毁了那栋房子,她的财产才算真正丢掉。她含着泪站在雨中看工人大声吆喝、怪手轰隆轰隆地响,感到自己像秋天稻田里被放火烧掉的茅草堆。
一直在放牛班念到初三的贺佳勤开始谈恋爱了。她认识一个同校男生,他成绩优异,每一个月会写一封信给她,可是她很自卑,不敢有任何回应。那时,大她一岁的佳慧已经念了北一女,对她较无监视与管束的能力。处于青春期的佳勤,身体开始发育,智力在她父母看来并没有什么进展,回家像个哑巴,与父母更是壁垒分明。
她的第一块卫生棉是佳慧递给她的,第一个胸罩也是佳慧的。母亲彻底放弃她,只因她让母亲觉得愧对祖宗。“趁着年轻漂亮,找个人嫁了算了,我看她,呆头呆脑、脾气又怪,没啥指望。”看着女儿逐渐发育成亭亭少女的身体,贺太太不止一次这么对来访的亲友说。有人来访,贺佳勤总是谁也不理,头一扭,就到自己的房间去,把门紧紧锁起来,绝不肯和任何人同桌吃饭。惟有佳慧不骂她,处处忍着、护着她。她那一大沓情书被父亲发现时,父亲罚她跪三个小时,骂她无耻,也是佳慧为她求的情。
贺佳勤曾把佳慧对她的包容看做一种虚伪,她曾经恨过无论怎样也不会生气的姐姐,背地里批评她“假好人”。
没考上高中的贺佳勤,被父母送进有铁血训练营之称的补习班。该补习班在招生时已与父母订下协议:只要不伤及性命,不留下永久痕迹,该班可进行“人性”的体罚,学生也需住在规定的宿舍里——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贺佳勤的日子之苦,可想而知。急于想“逃狱”的她遇上了家境富裕、也不爱读书的张霞芳,成为莫逆之交。
张霞芳比她能混,很早就有了“男朋友”。有一天,张霞芳约佳勤“逃狱”,说出去以后找她男朋友就没问题,佳勤想都没想就立即答应了,她人生中最不堪的回忆也因而揭幕了。
“这是小陆。”张霞芳牵着她的手,向她介绍自己的男友,十六岁少女贺佳勤这时吓得全身发抖。他和她想像的不一样,不是文艺片中翩翩风度、细皮嫩肉的男主角,而是一个身材矮小、随口会说“他妈的×”的三十岁“老”人。
以她当时的年纪来看,足足有她两倍年纪的“小”陆确实很老了。
当晚,张霞芳就和小陆睡同一个房间。小陆问张霞芳:“要不要一起来?”
张霞芳瞪了小陆一眼:“你可不要打她歪主意!”
“才不是呢!”小陆眯着眼说,“我是一番好心,怕你的客人在外面睡沙发不好意思,所以……”
“我睡沙发,没关系的。”贺佳勤赶快说。
当晚贺佳勤整夜都睁着眼睛,半因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半因隔壁房间传来一阵一阵间杂着喘息与叫嚷的声音。十六岁的她对男女之间的事一知半解,心里除了罪恶感还有恐惧。小陆是不是在欺负张霞芳?她该去报警,还是应该自己逃走?
心思像风车一样来来回回转着,贺佳勤始终拿不定主意。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房间里的声音
才完全平息。在一小段的沉默之后,她听见小陆说:
“快不快活?是不是很想念我……”
“你小声点行不行?”霞芳说,“有人在外面呢!”
原来她是多虑了。那一夜她没有逃走,因为害怕看到爸妈彻底绝望的脸,只有继续待在小陆的住处。小陆有好些朋友,全都跟他一个样,油里油气,不是嚼槟榔,就是抽烟抽得一口黄牙,脸色不是蜡黄得像马粪纸,就是白得像石灰。小陆叫张霞芳把她介绍给其中一个年轻瘦高的自称是阿B的人,贺佳勤死也不肯。张霞芳也有几分义气,看了贺佳勤的脸色就把这件事挡了下来,说:“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哦,可是我这只蛤蟆就吃到了天鹅肉呀!”小陆笑嘻嘻地看了看张霞芳。日子久了,贺佳勤渐渐习惯了他们的打情骂俏,也习惯了两人在摔东西大发脾气后又关在房里喘喘吁吁。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这样叫不叫爱情,只知道她心目中的爱情不是这样。
跟小陆和张霞芳大概住了三个月,贺佳勤每天就到附近的租书店看小说和漫画,在路边吃东西过日子,也没理张霞芳和小陆在做什么。等口袋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她才想到,这样过日子也不是办法。怎么办呢?她既不想回家,也不想这样过日子……
5。发呆也是一种幸福
她的最后决定不是自己做的,是被逼出来的。
有一天回去后,小陆和张霞芳不在,只有小陆的两个朋友懒洋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她
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被叫住了:
“你是阿芳的朋友?”
“嗯。”
“叫什么名字?”
她不愿回答。
“小女孩*%,说不定是没见过世面的。”另一个说,说完,两个呵呵笑得很开心。贺佳勤没有搭理,往后头走,忽然被拉住了。拉住她的人用力甚猛,使她猛然跌坐在沙发里。
“阿芳的朋友,是不是都和她一样骚?”那人欺了上来。
说着,另一只手就袭了过来,往她的胸部擒去。另外那个人在旁坐着看,轻声说:“你不怕小陆回来海你?”
“才不会,我们是他的财神爷,他没必要为一个骚货断了自己的财路。小陆这个人最上道……”
贺佳勤拼了命挣扎,那人还是像只猛禽一样,伸出他的利爪想剥她的衣服。她气得大叫:“放开我!”使劲咬了他的手。那人痛得大叫,甩了她一巴掌。她躲开,顺势逃出去,在街头狂奔。那人没敢再追来,因为窄巷两旁都有人家。
走到大街上的感觉很奇怪,大概是晚上九点多,街上的车子仍然很多,她一边喘气一边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穿鞋子,粗糙的柏油磨着她的脚板,脚心一片冰凉。她发现自己已经很安全了以后才停下来,索性坐在红砖道上看车灯川流而成的河,幻想那是无数的萤火虫,在深秋的夜里结伴寻找更适合的家,圆圆的月亮正好升到她可以仰望的地方。
她竟以为自己也是一只萤火虫,张开手像张开翅膀一样,随着队伍向前飞去。尖锐的煞车声使她的意识陷入昏迷,清醒时她已经在医院里,病床前坐着她神色严肃的父母。
“你没事了。”贺佳慧捏捏她的脸颊说。
“什么没事?”她的母亲说,“你害我们丢够了脸!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要警察到处找你!你到底有没有想到我们?”
“别说了!”她的父亲以严峻的语气吓阻了母亲,却把恐吓的话接下去讲,“你可要知道,我们也很关心你……你一个女孩子,不知道社会上人心险恶,到处都是坏人。他们专门拐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卖到私娼寮去,到死了都出不来……”
“你别吓她,”她的母亲不服气地瞪了父亲一眼,倒是又默契十足地把话接住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如果给人家怎么样,一辈子都完了……”
如果那时的她还愿意承认自己有亲人的话,那惟一的亲人,非佳慧莫属。至少,佳慧从未在她沮丧的时候说过一句伤她的话。她发现她对姐姐的恨其实是嫉妒,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智商品行都差她那么多。
这大概是从她出生以来最大的教训,让她发现自己还没大到足够在社会上单独闯荡,也使她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爱她的人——姐姐,不必太悲观。尽管有时处于成长期的她会感到绝望,她还是可以在漫漫黑夜中看到一盏微弱的烛火,或者是,一只亮着光的萤火虫。
补习班拒绝回收她这个逃学的坏学生。母亲骂她:“去做女工算了,不要说你是我们贺家的孩子!”而贺佳慧努力挽回贺佳勤对自己的信任,佳慧写信到伦敦给远嫁英国的小阿姨,问她有没有方法可想?小阿姨和英国丈夫从不打算生孩子,还有余力照料一个少女,于是要佳慧请爸妈送佳勤到英国,她也许可以不要扛升学压力。
佳勤的父母很快地答应了,毕竟,花钱送一个孩子留学,比送孩子去重考好听。佳勤在家和家教老师念英文念了半年,就到英国念语文学校。她的父母每月只愿提供八百英镑做学费及生活费,言明多出的必须由佳勤自己想办法。佳勤觉得这种慷慨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她宁愿自力更生,也不愿意再沿着父母画好的轨道行进。
念英文的半年时间,她的生活过得很是驯良平稳,除了张霞芳来找她的那一天以外。报纸上说,小陆因贩毒被抓了,同伙还有三四个人。贺佳勤没看到小芳的名字,心知张霞芳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被一网捕获,被当成一丘之貉,暗自为她庆幸,也为她担心。她去哪儿了?回家去了吗?过得还好吗?
夏天热得像个闷番薯的火炉。成天把自己关在冷气房里念英文的贺佳勤,接到了张霞芳的电话。“我可以去找你吗?”张霞芳的声音仿如迷失在街头的小猫。“你来吧,我爸妈目前不在,你可以来一下。”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四个月不见,张霞芳的改变令贺佳勤无比惊异。从前是肤色比水蜜桃还讨喜的圆脸少女,如今眼睛像镶在凹洞里的玻璃球。她的手抽搐着,像快从树上落下的叶子。
“小陆被抓了,我现在和他的朋友阿B在一起……”阿B?本来小陆想介绍给自己的那个阿B?霞芳说,阿B对她没有小陆对她好,还叫她去工作赚钱给他用,本来还够用,后来她和阿B一起“打针”后就不够用了。阿B本来有个工作,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