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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你有心机。”沈云涛反唇相讥。
苏茵端咖啡进来,余墨墨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跟苏茵道了谢,自顾喝起咖啡来。
“把凌筱的地址给我。”她说。
“干什么?”沈云涛戒备地问。
余墨墨讥讽地勾了勾唇,“那家伙太不负责任了,被老师训斥一顿后就不告而别。她没心肝儿,可她的老师还惦记着她,在国外的一个小型宴会上偶遇后,他还跟我问起凌筱。”
“你说林慕平?”
“难道她有几个老师?”
沈云涛沉吟了几秒钟,又问:“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告诉你。凌筱这些年都没有摸过画笔,她过得很消沉,我不知道她当初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
“自诩为天才的人都是受不住打击的。”余墨墨刻薄地接话,“怪只怪她被林慕平看重,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你要是想来跟我说这些,还是趁早走吧,凌筱的地址我不会给你。”
余墨墨轻轻放下咖啡杯,对他恼怒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凌筱就是有你们这些人护着、纵容着,才经受不起一点打击。你们试着让她自生自灭一个月试试看,她保证只能死给你们看。今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林慕平。也奉劝你一声,凌筱还要继续画画,她就得承受争议声,你可以不许我出声儿,往后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么?”
她的话虽然残忍而刻薄,却也不无道理。沈云涛深知当局者迷,余墨墨这个离他们圈子最近的局外人,大概也是把情形了解得最透彻的,于是只默默听着,没有吭气。
“你不用太顾虑,林慕平找她也只是想了解了解学生的近况。毕竟他当年可是爱惜着这个学生呢。况且,师生间当年究竟有过怎样的间隙,我们外人不得而知,你替她隐瞒着,未必是凌筱期望的。”
沈云涛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走到办公桌前,“刷刷”在便笺纸上写下凌筱的地址。
“我希望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她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听说了赵言诚的事,”余墨墨接过纸条,沉吟一下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就祝他们好运吧!”
收到老师的邀请函,凌筱在楼下坐了一个钟头,最后一寸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寒冷的风刮痛她的脸庞时,她的身体才微微动了动,却发现手脚都已经冻僵了。
她进了电梯,开门,把信压在枕头底下,像是要刻意遗忘一般地卷起袖子,立即到厨房淘米洗菜。可她脸上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脑子里纷乱杂杳地想起一些事情——可是大脑由不得她控制。很快,她的思绪又凝聚在那封邀请函上,自从六七年前她被林慕平放弃后,就再没有联系过,她知道他迟早会来这个城市举办画展的,她也一定会去看,只是没想到收到了他亲笔写的邀请函。
然而,最令她迷惑不解的是附在邀请函里的那封长信。初看到那封信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想什么想那么起劲?米都快被你搓掉一层皮了。”赵言诚在她身后问。
凌筱冷不丁儿地被吓了一吓,低头把淘米水滤掉,掩饰不自然的神色。
“没什么,走了一下神儿。”她说,“一个人做家务真够无聊的。”
赵言诚可没信她的话,凝视着她的侧脸说:“只是走神儿?我看你明明在胡思乱想。”
“那是你闲得很,如果你那嘴什么时候也能闲一下,我就谢天谢地了。”凌筱白了他一眼,“我问你,你和云涛做了什么事?”
“我们做了什么?”赵言诚故作不知地问。
“今天我回来时,听见有人议论,前几天住在十三楼的一个人因为嫖妓被民警带走了,原本是缴了罚款就不用拘留的,昨天就可以放出来,结果今天雇佣他的公司又报案,怀疑他挪用公款。那天对我动手,侮辱妈妈的妇女就住在十三楼,那个倒霉鬼就是她的儿子吧?”
赵言诚的语气有些闪烁其辞:“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可是猜得到。她不是说自己的儿子善良嘛,所以,你就让所有人、包括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蹩脚货。不,这不是你做的,你可能去放火烧他们家,却想不出这种阴险又万无一失的招术,所以,云涛一定帮忙了。”
“这个——”赵言诚支支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凌筱猜对了一半,的确是他蓄意报复,可这个主意却不是云涛想出来的,云涛正忙着研究相关工伤纠纷的法律法规,对此事并不知情,所以,替他办成这件事的是苏茵。
他害怕凌筱再追问下去,只得转身往书房去,边走边说:“我们又没有恶意诬陷谁,只是让那老太婆知道,做人须得给别人留余地,否则迟早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凌筱看着他的背影,只摇了摇头,赵言诚睚眦必报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多说无益,何必扫他的兴。何况,现在的她也无心深究这些使人烦扰的事。
II
吃完饭后,凌筱让赵言诚先去了医院陪母亲,她洗了碗,把厨房整理干净后,又走进卧室,把枕头底下的那封信翻出来。
以前她总是赞叹这字体是那般地隽秀洒脱,如今再映入眼帘,却令她的心又产生一阵遽痛,然而,她还是捺着心痛把信重头看了一遍:
亲爱的朋友:
如果你不首先去看信尾的落款,是否还能猜出来这封信出自谁人之手?距离我们上一个分手的冬天已经七年了吧?真是如白驹过隙,而我们真正成长起来,恐怕也是在这段溜得飞快的时光里。
我知道你恨着我,可我却很想念你,尤其是近两年,我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你。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给我的友谊也是人生当中最可贵的一笔财富,可悲的是,直到最近我才省悟到。所以,从很久以前我就计划着,有些事,即使你已经不想去弄清了,我还是要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写信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在国外求学的日子里,我与沈云涛见面的机会甚少。听我们共同熟识的同学说,他只专注于学习上,追求他的人依然不少,如同在国内一样,他从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在无用的事情上。
一到假期,我便会去找他,他会勉强应付我,与我一同吃饭,或是在图书室消磨时光。我明白,他对我另眼相待全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希望没有怠慢你,凌筱也应该希望我照顾好她的朋友。”他总是这样说。
我们的话题离不开你,因为只有在说起你时,他才会有聊天的兴致。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你朋友的身份接近沈云涛再卑鄙不过,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放弃他比放弃学业还要令我难受啊。放弃他了,也许我就再找不到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然而,他始终与我保持着几米开外的距离。散步也别想与他肩并着肩,吃饭他总是坐在我的对面,在他的宿舍逗留的时间稍晚一些,他就变着法地催促我离开。
那天下午,我们本来约好了见面。我在约定的公园长椅上等他,他是个守时的人,那天却迟到了。不,准确地说,是失约了。我从约定的下午两点钟等到天黑,始终没有等来他的身影。他的电话打不通,我留了言未回。最后,我饿着肚子去他的宿舍,敲了很久的门。终于,他开门了,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没有发出来,因为他的脸色竟然那样苍白,神情更是沮丧痛苦得像是天要塌了一般。我焦急地去扶住他的胳膊,却被扯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这样写是故意刺激你,这是不得不写的细节。)
他在我的脖子边急促地喘着粗气,浑身无力得几乎是依附着我,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刚从深渊里爬出来。
他抱着我很久,我听见他发出很低很低的细语——
“没法后悔了,没法子了。”
他低语完后又沉默地靠着我很久,仿佛忘了他是倚在我身上,或者说,他以为他是倚着一堵墙,尽情地沉醉在伤痛的情绪里。
我快要支撑不住他了,脚轻轻地挪了挪,他才察觉到,站直身体,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凝视着我的脸半晌,问:“你喜欢我?”
我点点头。
“那我们试试看吧,试试看我能不能爱上你。”
你简直不知道有多荒谬,他对我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居然是一种诀别的神情。
他在跟谁诀别,你可想而知。
后来,他向我求婚时,脸上依然是这种诀别的神情。他却没办法爱上我,也没办法真正地跟他的过去诀别。
他的书房办公桌上永远摆着你的那副画,当中的两个男人都是我喜欢的,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喜欢过赵言诚,可那却是事实。朋友,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挫折,我喜欢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能爱我的,他们却都死心塌地地爱着你。
我对你产生过恨意。当沈云涛眼神充满冷漠地望着我,或者迳自沉入到回忆里时,我就会遏制不住地写信去刺激你,我知道你不可能忘了他,就像他不能忘了你一样,即使你身边已经有了赵言诚,你依然会为沈云涛有了伴侣而嫉妒抓狂,你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你可想得到我的心在承受怎样的折磨?
我们的婚姻关系冷淡得如同一杯冰水,幸好我还有学业和工作可忙,我难以想像,如果我全身心地爱着沈云涛,以我的性格,是否会采取毁灭他灵魂的方式来使他彻底忘记你。
当我的大脑冒出这个念头时,我被自己的疯狂吓到了。我站在书房的门外,透过门缝望着正在专心看书的沈云涛,我想,他其实并没有对不起我,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他对我的态度都是非常温和的,无论我多么任性,他没有恶言相向,他从不勉强我做家务,纪念日和节日他也总不会忘了送我礼物——只是,他从不跟我亲密。
如果我再多点耐心的话,也许,我们不会离婚。
然而,我心里的魔鬼已经开始怂恿我去独占他的爱情,不计一切代价。我拖不下去了,那个早上,他又一次从书房(而不是我们的卧室)走出来,坐到餐桌对面,我把滚烫的咖啡泼到他身上。你相信吗?他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对我发火,而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出来。
“让我们冷静地谈一次。”他坐到沙发上说。
“去你的冷静!”我被他那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全无形象地大骂,“我跟你冷静多少年了,今天我偏要冲动!”
他一声不吭地听我骂,直到我骂够了,他才抬起头来。我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软地坐回椅子上,跟个孩子一样嘤嘤呜呜地哭起来。
接着,我把我如何利用你接近她,又如何写信刺激你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以后,他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去上班了。
连续三天,他没有回家。
第四天早上,他在我上班之前回到家,我洗漱完毕后,他说:“离婚吧。”
“我伤害了你,同时又让你伤害了她。”他皱着眉,愧疚地望着我,“你还来得及再找个好归宿。我却有心无力了,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国家,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要回国?”我被他的最后一句话震惊了,全然忽略了他要离婚的事。
“我们都追求过事业和金钱,到现在应该明白,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除了生命,无外乎是时间,而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也没有获得爱情和幸福,该省悟了。我要回去,有她的地方,才有我的爱情。”
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是这句话让我醒过来了。从高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