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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转过来问我。
我一下站起来,向前倾身,伸着胳膊,夹了一片离我最远的菜。夹菜的同时我不忘颇有些腼腆地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余光中,吴局的手,抬起来,僵在那里。
有那么一刹那,我感到屋内的氛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改变。但是大家都没有表现出来,该吃的吃,该喝得喝,有人机智地讲话头接了过去。吴局更是不漏丝毫痕迹,抬起来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了下去,说话声音依旧平稳。
我忍不住用眼神向雷强求助。
他与我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替我解围,向吴局举杯:“来!吴局,今日难得一见,我再敬你一杯!”
“瞧你这话说的,你老雷哪次请客我没有赏脸,”吴局端着酒杯,不碰也不喝,半笑道, “这话让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我真摆官架子。倒是我还担心你们事务所,吸收太多外国营养,反而不适应中国本土文化了。”
“哪里哪里,怎敢在吴局面前造次。”雷强再次举杯。
“哈哈,你这老雷啊……”吴局大笑两声,酒杯清脆一碰,“我就喜欢你这性格,做人就是放得开!要是你们事务所都你这样,项目刷刷都批给你们!”
“有您这话,我做梦都得乐醒!”雷强打个哈哈,二两白酒一饮而尽。
坐下的时候,雷强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机灵点。
吴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杯白酒半点犹豫都没有。吴局来之前,我们喝的是红酒,雷强也喝了点,不多,但红酒后劲大,这会儿喝了点白酒,雷强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劲儿了,红得跟猪肝似的。
吴局却依旧停着个啤酒肚,红光满面地跟桌上的人一来我往,一点醉意都没有。
Jeff和吴局并不熟悉,雷强是主力,碍于情面,Jeff被连带着也跟着喝了几杯。到最后,我看到Jeff每次放下杯子,都轻轻皱一下眉。
两轮下来,每个人都喝了不少。我暗自庆幸吴局的注意力终于从我折利率移开,可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桌下有一只手,缓缓地伸向我的大腿。
那只手又肥又老,手背上汗毛长而密,根根可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夸张的亮闪闪的黄金戒指,与黑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这只手的主人,表面上却与桌上的人依旧谈笑自若。
我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我佯装镇定,心中其实又怕又急,可又不能大声呼救。眼看那只爪子就要落在我的腿上,我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筷子一松。
“哎呀!”吴局大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慌忙起身,诚恳道歉,自责不已:“刚刚筷子没夹稳,烫到您了!您没事儿吧?”
屋内的目光瞬间凝聚过来。
吴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铁青着一张脸,用湿毛巾擦去刚从沸腾的汤锅里夹出来的一抓青菜。
我一脸歉意继续自责:“真没想到这青菜把您手烫着了,我以为它会落在我的大腿上。”
在场人的神情变得多样起来。这里除了我,哪个不是人精,刚才的情形虽未言破,但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有人暗笑有人看戏。雷强默不作声,Jeff却暗中为我做了个大拇指。
离开时,吴局脸色阴沉,连来时带的酒杯都没有拿。
走出包房的时候,我感到一种深深的脱力感。
这顿饭吃得我心惊胆战高度戒备,当我看到大厅宽敞的空间、明亮的灯光时,情不自禁地大松一口气,就好像从黑暗一路跋涉终于走到了光明,有种重获新生的莫名激动。
雷强的步子有点飘,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JEFF在一旁参扶着,我默默地跟在后面。
大家在大厅告别后,有车的就先开车走了,没车的也打的走了。雷强本是开车带我来的,但这会儿,显然是不能再开车回去了。
JEFF皱着眉头看了眼雷强,颇有些无奈:“不能喝还逞什么能。”
雷强扶额摇头苦笑,看了下手表,然后拨了个电话。
——老程吗?我是Michael。
——我在金堂,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好的,我在大厅等你。
雷强和Jeff都住在光华路,而我要回学校,虽不是顺路,但他俩决定先绕路把我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沙发上等待时,我才知道,Jeff是美裔华人,和雷强在美国相识,同在盖里的工作室都干过一段时间。
“您为什么要取Jeff这名呢?”我问。
刚学英语那会儿,老师就告诉我们,外国人是很直接的,他们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性别。比如女生可以叫Sara、Betty、Carol……男生可以叫Mike,Jim,Bruce……这是文化里的一种约定俗成。如果有男的叫Jennifer,就好像中国男人取名叫芙蓉姐姐。
可没想到,到了大学,我还真认识了一位女士,名叫Jeff。
“这个嘛……”Jeff 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而我又是个女权主义者,所以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矛盾和斗争,为了找到一个平衡点,我干脆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我表示不理解。
“这样,在你们的世界中,看我是个男人,有男人的领导能力和强硬作风;而在我的世界中,男人即是女人,达到了一个完美的统一。”
我被她奇怪新颖的逻辑搞得有点晕,余光瞄了一眼雷强,却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Jeff,”我有点担心地道,“今天我让吴局有点难堪,雷老板会不会也给我脸色看。”
“NO,”Jeff笑道,“Michael是一位很有原则的人,从不会迁怒于别人。而且今天晚上你非常勇敢机智,我很欣赏。”
“谢谢,”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会揍他一拳。”
“真巧!”Jeff拍手道,“我要是你,肯定不揍他一拳。”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笑。可笑容还没有散去,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JEFF冲着刚从走廊里出来的一个人热情地扬了扬手:“KEN!”
真巧,我心里对Jeff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苦逼得从上午10点开会到6点。。。哎。昨天是周日啊!
☆、17
上世纪6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有个著名的心里学家提出了“六度分割”(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的理论。简单来说,“六度分割”就是在这个社会里,任何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最多需要六个人(包括这两个人在内),无论这两个人是否认识,生活在地球上任何偏僻的地方,他们之间只有六度分割。
我想,我和顾长熙的分割,肯定小于六度。
看样子,顾长熙刚刚也是从一个饭局出来。他看见Jeff,便停了脚步,跟同出来的人打了个招呼,大步走了过来。
我自欺欺人努力把自己缩到最小,别过脸去,窝在沙发的角落。
但事实证明世界是物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假装自得其乐地哼哼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曲调,陶醉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可还是听见顾长熙的声音:“程宁?”
“嘿嘿,”被发现,我堆起一脸的笑,“顾老师,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他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格子衬衣,下面配了条深蓝色的经典款牛仔裤,比起在学校少了份书卷气,多了份——好吧,我不情愿的承认——成熟英俊。
“你们认识?”Jeff插话。
“她是我学生。”
“不是吧!”Jeff睁大的眼睛,“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当了老师?”
“是啊,”顾长熙笑道,“有什么不可么?”
“可是可以,就是,啧啧——” Jeff摇头,“有点可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干得可是大事业。”顾长熙幽默地说。
“好吧,阿KEN,我承认你的脑子和我们不一样。”
顾长熙笑。
原来顾长熙的英文名字叫KEN。
他的眼神扫过我,目光又落在正在酣睡的雷强身上,疑惑:“Michael这是——”
居然他们三人都认识。
“你们那个吴局,简直太厉害了,”JEFF可怜地解释道,“你看Michael都这样了,我们正等人来接呢。”
“吴局,哪个吴局?”顾长熙微微皱眉,又转向我,“程宁怎么在这里?”
我举手做投降无辜状:“顾老师,我在雷老板的事务所实习,今晚被拉过来当壮丁。”
顾长熙不置一词。
“小宁很不错的,” Jeff亲切地过来搂着我的肩,“跟吴局斗智斗勇,我很欣赏。”
我心里大叫不好。Jeff啊,你干嘛跟顾魔头说这个?你难道英文里有个词叫“white lie(善意的谎言)”吗?
Jeff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绘声绘色地跟顾长熙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果然,顾长熙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样,”顾长熙沉吟少许,像家长一下帮我做了决定,“我正好要回学校,程宁跟我一起。”
“那就太好了!” Jeff一把将我推向顾长熙,“我和雷强也不用绕道送小宁了。对了小宁,这是我电话,以后有空常联系。”
我木然地和Jeff互换了电话。
我在酒店门口等顾长熙去取车,站在前坪的时候,我看到顾长熙走向了一辆非常拉风的宝马越野车。
我记得他的车是一辆标志像是卫生十字的车,白白告诉我这是雪佛莱。没想到,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他居然开了辆宝马越野车。
他站在车前,低头摆弄钥匙,车应声而响,然后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室,可半天却没有坐进去。正当我疑惑时,旁边一辆小车的车灯亮了两下。
——原来宝马旁边那辆才是他的。
他在车里朝我招手,我有些失望地跑过去。
“顾老师,”我系好安全带,“我还以为刚刚那辆宝马是上您的呢。”
他启动汽车,开玩笑地道,“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
“哪有哪有,”我二指指天呈发誓状,“您的车虽不是宝马,却是我做过的最舒服、最安全的车。”
“你还坐过哪些车?”他问。
“……公交车。”
他的嘴角翘了翘。
“对了,”他想起刚才那事,“你在雷强的事务所实习?”
“嗯。”
“怎么找到他哪里的?”
“雷一楠介绍的。”
“雷一楠?”
“哦,他是我同学,是雷老板的亲侄子。”
“怪不得。”
“怎么?”我觉得他话中有话。
“没什么,”他话锋一转,“不过老雷怎么带你这个实习生来这种地方?”
顾老师,您终于说了点体己的人话了。我在心里默念,不由嘴上也带了点哀怨:“事务所的女性都临时不在,我是被迫滥竽充数的。”
“喝酒了?”
“……喝了点。”
这个时候,红灯亮起,车缓缓停在停止线前。
借这个时机,顾长熙转头打量眼我,“一点点?”
“……大概四杯。”我不由向后了下脖子,比划了一下一杯的多少。
“呵,好酒量嘛,”他挑眉半笑,“看不出来啊——程宁。”
“嘿嘿,”我有点自豪,“从小练出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小的时候,父亲爱喝酒,而且是白酒。我妈说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饭后二两酒,我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看久了,我爸就用筷子尖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