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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过来。我说,你不是为我,而是为你自己上帕勐山对不对?
他点点头说,也可以这样说吧。你会看到,那里是我父亲最辉煌的人生纪念地,他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在战场上终于成就自己最后的事业。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毁灭的到来,就像流星,最耀眼灿烂之际也就是化为灰烬之时。
我看见这个坚强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我说你父亲究竟怎样失踪的?他又不是一般人,而是金三角赫赫有名的汉人指挥官,难道就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摇摇头,把脸转向车窗外面。
汽车来到一处地名叫做勐兰的山上,钱大宇让司机小董停车,说这里有道人间风景,让你开开眼界。我紧随他后面,沿着山间小道走了不多时,面前出现一面山坡,山坡上种着旱谷山芋之类庄稼。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些正在劳动的当地人,她们都是女人,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令我吃惊的是,她们也许根本不是人,而是像人或者什么稀有灵长类动物,要不就是外星人!
开始我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看花眼,外星人都在劳动,看见我们走过来就停下手中的活儿,友好地打量我们。这时我看清她们有着跟我们一样的脸,一样的手和脚,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表情和笑容。不同的是,在灿烂的阳光下面,她们却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长脖子,比我们人类的脖子至少长两三倍。
天,她们真是人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们明明在劳动,马克思说劳动创造人,动物不会劳动,不会种庄稼,可以肯定她们都是人,是我们的同类。但是人类怎么可以长出如此之长的脖子,跟长颈鹿差不多呢?她们是异类,还是生命奇迹?我疑惑地望着钱大宇,他却蹲在地上,见怪不怪地抽起烟来,故意把脸转向一边。
那些奇怪的人向我们围过来,她们说一种在我听来很奇怪的语言,也许像印地安语,或者爱斯基摩语火星语之类,反正我听不懂。钱大宇这才慢腾腾地说,告诉你,这是金三角特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长脖子族。
我争辩说这个地球上,举凡人类灵长类都是短脖子,为什么偏偏她们会有一个长脖子?钱大宇努努嘴,说你去向她们提问吧,只给你十分钟寻找答案,因为我们还要赶路。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很快弄明白,她们长脖子发光的原因是因为脖子上箍了一匝密密麻麻的金属项圈,这些金属项圈坚硬地支撑起她们的脖子,使得她们的动作看上去个个都很古怪、僵硬和不协调。我让钱大宇告诉她们,能否取下项圈让我看看里面的秘密?她们一齐笑起来,叽里呱拉说一阵,钱大宇翻译说,她们说项圈取下来她们就会死。我惊讶地说有这么严重?钱大宇代替她们回答,是的,她们没有说谎。
我看见一个小姑娘,恐怕只有十多岁吧,也戴金属项圈,也是长脖子。我问她,你生下来就戴着项圈,就是长脖子吗?她害羞地笑,不肯回答。我开始猜到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当然她们不可能在项圈里面做什么手脚,比如垫些什么东西来加长,更不可能玩魔术。我说能让我看看你们的婴儿吗?一个年长的长脖子回答说:不行!我们要干活了。
我一头雾水,急中生智说:喂,你们怎么都是女人?你们的男人上哪里去了?他们也是长脖子吗?没有男人你们怎么生孩子呢?
钱大宇哈哈大笑,赞许地说不错不错,你果然找出问题关键。他对那些人说了几句话,于是一个女人走回寨子,不久就领来一个年轻男人。
我一眼就看出年轻男人很正常,没有金属项圈,因此脖子跟我们一样长短。我想问题果然出在金属项圈上。这个发现使我大为振奋,我乘胜追击说你们的男人没有长脖子,说明你们女人的脖子也不可能生来就是长的。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你们女人柔软的脖子变长呢?我猜想应该是一种后天的原因。
钱大宇边听边点头。那些长脖子女人听不懂汉话,只会嘻嘻哈哈笑,钱大宇就把我的话翻译给她们听。我说这跟日本人制造方便运输的方西瓜差不多,他们把小西瓜装进一只方盒子里,结果西瓜只能长成方盒子的形状。你们是不是在女孩子小时候就开始戴金属项圈,然后逐年增加项圈高度,这样在她们成年时脖子就被抻长了,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们还是不肯回答,这说明她们已经默认。钱大宇说,我还要考考你,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绞尽脑汁地说,一定是某种古老风俗,祖先流传下来,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吧?
钱大宇说那么为什么汉人没有这样风俗?当然我可以提示你,为什么都是女人长脖子?男人脖子为什么不长?
我脑子一亮,如开天窗,激动地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是审美观念使然!她们以脖子长为美,越长越美,所以只有女孩箍脖子。就像我们汉人几百年来强迫女人裹小脚,越小越好,越小越美,“三寸金莲”不是吗?
后面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裹小脚是对女性的摧残,那么长脖子何尝又不是如此?据说她们只有死去才能取下脖子上的项圈。我不敢想象一辈子戴着冰凉坚硬的金属项圈生活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能够断定,这种强迫接受的滋味一定不比裹小脚好受。为了表示尊重,我按照当地习惯,双手合十祝福,然后赠送一百铢泰币以示感谢。
本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亚洲反帝反殖运动和革命潮流风起云涌的鼎盛时代。
美帝国主义到处伸手,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东南亚,世界两大阵营从意识形态对抗演变为直接军事对抗,贫穷落后的东南亚成为推广各种主义和理论的实验田。六十年代末期,一些激进的国际共产主义小组从老(挝)泰(国)边境渗透进来,在金三角组织武装起义,宣布以推翻反动国王统治,武装夺取政权为最高政治目标。
金三角东南部山大林密,河谷纵深,主要居民有苗、佤、傈僳、佬黑、掸邦等,尤以苗人部落为多。苗人生活在深山老林,缺医少药,贫困和疾病是他们的天敌,但是这里同金三角其他地方一样,却从来不缺大烟,因为至少在两百年以前英国传教士就教会他们种植罂粟。从地理位置看,这里的走私鸦片主要输往曼谷、老挝和越南,当时坤沙、罗星汉都曾与当地苗王达成协议,收购苗区大烟,所以苗区禁毒问题每每令政府十分头痛。当地政府曾向苗区派出收税官,征收土地税和大烟税,不料生性野悍的苗王根本不买账,他带领苗人起来造反,杀掉收税官,拿起武器暴动。一些越南人从老挝、越南运进枪枝弹药,派来党代表,把苗人部落组织成游击队,指挥他们同政府军展开游击战。这场围剿与反围剿的战争一直持续十多年,苗人依然种罂粟,依然走私毒品,但是生活依然贫穷,政府军面对深山大壑无计可施,双方处于敌对和僵持的战争状态。
七十年代后期,随着美国在越南、老挝和柬埔寨失败,东南亚革命形势一浪高过一浪,苗区游击队开始对政权表现出浓厚兴趣。他们以帕勐山、考科山和考牙山为根据地,下山袭击泰国县城,击毙县长和警察局长,然后打着红旗向泰国北方省会清莱府、帕尧府和难府挺进,要把武装革命的旗帜插遍整个泰国。
泰国朝野一片震动。政府军急调部队前往堵截,出动坦克、飞机参战,刚刚经历越战惨败的美国人为了遏制共产主义势力蔓延,也应泰国政府请求从帕塔亚美军基地出动战机助战。一时间金三角战云密布,炮声隆隆,游击队毕竟不是正规军,他们在山区打游击是优势,下了山却变得不会打仗,因此在政府军地面和空中立体攻势下损失惨重,可以说简直没有还手之力。革命暂时处于低潮,游击队功亏一篑,不得不退回山区重新进行持久战。
政府痛定思痛,下令军队全力进剿,根绝心腹大患。问题是政府军从平原开进山区,他们的飞机坦克大炮都被挡在天然屏障之外,好比一个神枪手,如果不得不放下武器同敌人摔跤,你的优势不是被取消了吗?所以政府军又变得碍手碍脚,游击队却重新如鱼得水,形势就变得格外复杂和扑朔迷离起来。
大龙山脉地势复杂,百里之内皆大山,游击队占据的北麓叫帕勐山,状如一座天然城堡,只有一条小道可达主峰帕当峰。游击队把指挥部设在隐蔽的山洞里,构筑防御工事,派出游击队员四处出击,牵制不善爬山的政府军,迫使他们进行他们所不熟悉的丛林游击战。游击队员都是当地苗人,祖祖辈辈以山为家,擅长打猎和翻山越岭。政府军平时威风凛凛,穿大皮靴,美式军服,长于踏正步和接受检阅,可是一旦进入金三角,山大林密,行路艰难,箐沟像迷魂阵,沼泽像陷阱,于是他们发现自己走进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天然迷宫。在永恒的大自然面前,人类始终是渺小、脆弱和幼稚的,密不透风的热带植物群落把森林变成一座死亡陷阱,在这个充满杀机和危机四伏的陷阱里,政府军的优越感和自信心就像皮肤表面的温度一样,一点点消散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
危险降临的时候,人往往并没有察觉,比如你发现可疑目标,立即按照军事教员要求做出正确反应:卧倒,瞄准,扣动扳机,射出一串子弹,可是对方并没有动静。于是你高度警惕慢慢靠近,却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于是你暗自庆幸,也许是你看花眼,也许是头什么野兽经过。当你刚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枪声响起来,从一个看不见的暗处角落,从树后、树上、地洞或者岩石缝里,狡猾的敌人开火了,一串串致命的子弹将你打得血肉横飞。你看不见敌人,敌人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可怕的热带丛林。美国人就是这样在越南被打败的。许多泰国士兵被莫名其妙地打死了,去见上帝还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
更多时候,士兵明明发现敌人,敌人故意在你面前暴露目标,吸引你注意,可是还没等你扣响扳机,另外一股敌人却从后面钻出来开了火,就像那些卑鄙的小偷,一下子偷走差一点属于你的胜利。你本想活捉敌人,悄悄尾随其后,没想到却被引进雷区,随着一串地雷爆炸的轰响和痛彻心肺的惨叫,许多年轻士兵从此失去生命或者健全肢体的某些部分,成了死去的尸体或者活着的尸体。还有士兵谨慎搜索前进,他们被再三提醒,小心翼翼,不要上了敌人的当。但是他们还是没能逃脱厄运。因为原本结实的大地突然从你脚下开了裂,裂开一道深缝,于是你就一下子掉进去,掉进一座伪装得很好的陷阱里。那是魔鬼地狱,坑底倒插许多锋利的竹刺、铁签和捕猎机关,你像一头猎物,被戳得浑身都是窟窿,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不可一世的美国大兵在越南战场吃尽苦头,最后终于败下阵来。这种行之有效的丛林战术被移植到金三角,让养尊处优的政府军到处碰壁。政府军每次发动旱季攻势都要损失许多官兵,而那些险恶的高山丛林始终站在游击队一边,让他们望山兴叹无计可施。军队打不了胜仗,统帅部干着急也没有用,好比屠夫,刀子不快,斫不开硬骨头,你总不能用牙齿去啃吧?唯一的办法是,另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