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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山崖上,一老一少就这么惊愣地看着那抹身影跃下崖、瞬间没入水势湍急的江河里。
至于从高崖上跳下的洪夏衫,一沉进冰冷的水里,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击晕过去。可她在这样的冲击下仍以极大的意志力撑住自己,保住了一丝清醒。
在冰寒的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她终于在胸口的空气耗尽前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她吸进新鲜的空气,却又被突然打过来的水呛到,她咳了又咳。而此刻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和冰冷的水温也令她暂时维持了脑子的清醒。
掩住了嘴,她尽力让自己的头仰高。睁大眼睛,她极力搜寻着河岸的位置。当她发现河岸在远远的另一头时,立刻毫不迟疑地朝河岸的方向泅去。
可即使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到了河中半途,她终究还是抵抗不住不断将她往下拉的黑暗意识和榨干最后一丝气力的身体,她最后闭上眼睛,无力地向河水深处沉去——“小深……”河水轻易掩过她的轻叹。
忽然间,一艘逐渐靠近的小舟上,渔夫半身采进河里,及时捉住了她的一只手……
第九章
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女子,昏迷之中依然发着喃喃呓语。
而朴实的茅屋里,乡野郎中来了又走。
又过了两天,老实的老渔夫夫妻仍不断看颤着病中昏睡的女子。
一直到了第五天,这个被老渔夫从河里救上来的女子,终于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醒来。
仿佛睡了很长的一觉,洪夏衫醒过来后,才知道自己没有溺死在河水里,知道自己被老渔夫秦伯救回,知道秦伯夫妇已经照顾了她好几天……这一回,她遇上的不再是奇怪的人,而是真正的好心人。
她清醒了一次,又在床上昏昏睡睡了两天才真正退了烧,身子才渐渐好转。不过等她试着想下床,才明白为什么自她醒来后一直折腾她的右脚疼痛总是如影随形——她的右脚踝上有一块严重约扭曲骨折,虽然秦伯先前已请了郎中来为她敷过药,但似乎不见多大成效。
她知道自己这脚伤,是那时为了逃开那对父子从崖上跳下时,撞到河里的岩石所留下的。
她会昏迷这么多天,也是因为脚踝的伤。
秦伯再次去把郎申请来医治她的脚。这一回,满头白发的郎中倒是仔仔细细地为她针灸、推拿,再敷上药膏。
几天后,洪夏衫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可脚痛却还是折磨着她。她的脚伤看似好了,不过只要一碰到地、一施力,针刺般的痛立刻传来,后来变成只要一走路,不是得用跳的,就是必须跛着脚。
她的心情几乎跌落谷底。
郎中的医术显然对她的脚伤束手无策,而她为了不愿再让秦伯他们把辛苦打鱼赚来的钱花在替她请郎中来治疗了,只好对秦伯撒谎,说她的脚已经好许多,不必再请郎中了。
秦伯夫妇当然看得出来她的脚伤根本没好,但郎中来了几次都没用,他们也多少明白了。不过,虽然没再请郎中来,秦大娘却是更用心地把从邻居那边听来的治脚伤秘方全拿来用上——她可不忍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瘸了脚啊。
虽然洪夏衫并没有仔细说出丈夫的名字、身份,但她的遭遇、来自京城的事,她却没对秦伯、秦大娘隐瞒。就在她被秦伯夫妇救醒的第二天便知道,她离京城已有数百里之遥。原来那两个人竟辗转将她带离了路家如此遥远的路程。老实说,她直到现在还完全弄不清楚他们是谁、他们的目的,但这事此刻对她来说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云深肯定在疯狂地寻找她。
她失踪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不找寻,只是……那一天晚上,他和徐欣欣真的同床了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能不娶她了吧?
想到他拥着另一个女人、想到他和另一个女人成亲的画面,每每想到,每每心痛。而且她知道,这些画面现在已可能成真。毕竟她从离开家里至少已半个多月了,而这半个月,徐老太爷他们想做什么都应该够了。
她……她承受得了见到路家多个“二夫人”的景象吗?再说——目光不禁下移到她正浸泡在热水里的脚,她的神情更黯淡了。
难道她要瘸着脚回路家吗?
她知道她应该向路家求援,这里距离京城虽然不很远,但只要她到附近的大城,或许便有路家的商行分社,她根本用不着担心回不了家、根本不需要担心她的脚伤——也许路家随便在城里请个大夫就能治好她的脚伤了。可是,为什么她还在这里犹豫?是因为……她太害怕这个万一吗?
万一,她的脚注定永远好不了呢?
她的脚伤已经延误太久,筋骨或许已经造成永久的伤害,她根本没办法保持乐观。
仰望着夜空的繁星,她思绪翻涌。
其实她很想立刻奔回云深身边,她强烈地思念着他,渴望他强而有力的怀抱,她多希望可以在他怀里忘却一切的痛苦烦恼,她根本无法想像从此以后身边不再有他的日子。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那种爱到想了心会疼、会纠结的程度。
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坚强:原来,深深依恋依赖着他的情感的人是她……难道,她爱他不可能比他爱她还多吗?
她的小深哪。
缓缓叹了口气,她知道就算他真和徐欣欣有了关系、她脚真瘸了,她还是不可能就这样放下他。
让她再见他一面!
就算她只能偷偷地再见他一面都好。
这一夜,她终于下了决定。
※※※
春暖花开。两个月后。
京城,热闹的街道依旧人潮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各式商铺、小摊吸引人们驻足挑购。
就在稍离闹街中心的西边街尾这边,一家酒皤飘动的小店铺,竟奇异地招来不少酒客争相排队打酒。
“来来来!客倌,这是半斤的春酒,八分钱!”
“小二,我要一斤绍兴酒,你们店里最近卖最好的!”
“是是!客倌,来了!”
店铺门口,卖酒的、买酒的呼喝声此起彼落,让这家小酒铺气氛喧腾。
“老板,你这店里的绍兴、烧酒近来好像特别辛醇好喝哦!是不是新请了酿酒师啊?”常来的熟客早喝出了味道不同。
店老板弥勒佛似的脸笑眯咪。“是啊,以后请大家多多捧场!”
“难怪。这位酿酒师想必是花了大钱请来的,这酒真的不一样呢r又一位酒仙。
店老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大家的称赞,我会转告她的……”
老实说,当初点头答应给那毛遂自荐的年轻姑娘试酿酒的工作时,他可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不过,最后是她那种熟练到惊人的酿酒技术和她对酒的各类知识让他决定先试用一个月。而在前几天,她已经毫无困难地通过他的试用期,正式成为店里的酿酒师傅。她说她以前是酒肆里的酿酒师,自小便接触酿酒,这点他绝对相信。
更何况最近客人对那些被她改良过的酒或新酒的反应都不错,所以他更加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她女人的身份而没给她一次机会。
只可惜,这个自称姓洪的小嫂子虽然模样生得标致,却跛着一条腿。
所幸她的腿即使略有缺陷,倒也没对她的工作造成太大影响;况且她的勤劳和酿出来的酒已足以盖过她这一点小缺憾,他这店老板可是对她满意得很。
当然啦!人的好奇心难免有。和她相处了一阵子、熟了些之后,他也忍不住问起她的事,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可怜死了丈夫的寡妇,因为不容于夫家而被赶出门,不得已只好靠自己养活自己。总而言之,是一个身世堪怜的女子。不过,也因为她说怕再见到夫家的人,因此他照她的意思,让她不必在店铺前露脸。自然地,除了店里的人,外头的人全不知道他这家酒铺的酿酒师是个女人。
反正酒好喝就行,客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个啦。
晚上,酒铺关门打烊。
把店铺整理打扫完,住家在另一条街的老板和小二都回家去了,不过店铺里还是有个人留下——那是独自住在酒铺后方小房间的新来女酿酒师。
简单、没多余家具的小房间内,一盏豆大小灯点在桌上奇书Qisuu网。而在桌前,一名容貌娇丽的青衫女子正低头勤书今天在酿酒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或解决的办法。
写着写着,她原本专注的心神仿佛被脑中涌上的某个人影干扰了,蓦地停笔,怔愣了。
※※※
他们说他前天砸了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后来再花大钱买下它:再前两天,他把一位惹恼他的皇亲国戚直接从桥上踹下河,差点当场把人溺死;再前一阵子,他放火烧了一条路家的商船;再更早前,他去大闹徐府,竞几乎把徐家孙小姐凶狠地拖上大街,那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整个京城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却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所有人最清楚的是,原本已经够嚣张够狂妄的京城之虎,最近这两个多月来的行迳更像是失去理性、发了狂的猛虎,只要他所到之处,几乎哀鸿遍野。所以,聪明的人近来都知道能闪他远一点就别待在他方圆五尺处。
听到这些关于他的事,洪夏衫又是惊骇又是心疼。
两个月前,她离开秦伯家。一路经历了许多困难,终于回到京城。
并没有打算回路家的她,靠着秦伯送她的最后一点盘缠,先在一家小客栈落脚,就在那两天之内,她打听到了自她离开后路云深的许多消息,可那都不包括他娶了徐欣欣、甚至“路夫人”失踪的消息;但他对徐家、对徐欣欣的行迳,唧又让她隐约嗅出其中的不对劲。
看来,他那一晚并末中计,而且还为此与徐家撕破脸——依他的性情,他真的会这么做。
她应该为此松口气、应该赶紧回去见他,但她仍然忍下了。
她知道,她的失踪、生死未卜一定是让他行为更加脱轨的原因,如果她是他,她肯定也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知道自己是残忍了些,可她真的提不起勇气让他见到此刻的自己。
至少她要试试她的脚有没有复原的希望——因为这么想,所以她残忍地用这种方式对待他,所以她必须去找到可以赚钱找大夫的工作。
幸好在她被拒绝了无数次后,现在这间酒铺的老板肯用她。
转眼闻,她隐身在这家酒铺已经一个多月,但是,找治疗她脚伤的大夫这件事,却依然无法带给她乐观的进展——大夫说她的脚果然因为拖延太久而有麻烦,但试试看应该会好。
她没办法不沮丧。
如果她的脚两个月、三个月好不了,她就不能去找云深;那么,如果她一辈子都这个样子呢?
每天一早偷偷躲在路家外面见他,已经愈来愈无法满足她的强烈思念。
虽然他没有更瘦或更憔悴,但她即使在远远之处也看得出来,他眼里的凶光更盛、神情的阴霾更浓。
有好几次,她差点克制不了地想冲上去扑进他怀里,只是最后她都勉强忍住了。可她怀疑,她还能再忍耐多久?
为什么不干脆让他帮她?她相信就算她变丑变瘸了,他还是会当她是宝地爱她,可偏偏她也有她的自尊、倔强啊……叹了口气,她合上册子。
烧了热水,让自己伤着的脚浸润了一阵子温热的水后,她收拾好了东西,便赶紧熄灯躺上床睡觉。
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别想,别想,别再胡思乱想,就让她再试这个月,如果她的脚依然好不了,到时就算要她抛下自尊,她爬也要爬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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