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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果然不负众望。”说着,范大娘哈哈大笑,走出帐逢中。
蝶依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看着空无孤寂的帐幕。范大娘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有如利刃,割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说得没错。是她……是她推他走向败灭江山社稷的路……是她害死了自己深爱的男人……
※※※※※※※
她早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任凭她如何说服自己,曲蝶依仍然忍不住颤抖着。
今晚瞒顿来到她的帐中,从他异常的沉默和一双渴切的眸中,她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如同他夺走自己大哥的权位和一切,他也要夺走她——屠玡单于的女人。
晚膳过后,他没有离去。
“蝶依!”突然,瞒顿的一只手向她的肩上探来。
曲蝶依像被蛇咬痛一样猛往后缩。
瞒顿浑身一震,显然也吃了一惊。
有一瞬,他们都注视着彼此,一个错愕,一个警戒。
“别慌……”他脸上容忍宽厚的表情依旧。“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抹去那暴君给你的痛苦。”
这样的深情、这样的挚爱,让蝶依激动地握紧双拳,滚烫的泪水自紧闭的眼中滑落。
“蝶依……”他轻唤着,伸手要将她拥入怀中。
“不!”她惊跳起来挣脱他,退了一步,迎视他的目光除了害怕还有……嫌恶!
她不要他碰她?瞒顿突然有了这个领悟,他静默了片刻,瞪视着她,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他嘶哑地说。
“太迟了……”蝶依心痛地揪着胸口,“我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女孩了。”
“我不在乎,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屠玡死了,属于他的阴影都过去了。”
“不!”她猛烈地摇头,“你可以将他在这世上除去,却永远无法抹去他在我身心上所留下的烙印。”
瞒顿瞪视着蝶依,由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她可以感觉到他正在隐忍的妒意。
“那都过去了,忘了他!”他再也忍不住地吼道。
“我忘不了!”蝶依哭喊,一个冲动她撕了开自己的衣襟。
裸裎在瞒顿面前的是她雪白的颈项和胸脯,上面点点转淡的红瘀,见证了屠玡曾有过的缠绵。
他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印记,他的嘴唇毫无血色,脸色铁青,狰狞的眼里充满狂怒。
她应该感到害怕的,此刻的瞒顿就像一间被激怒的狂狮,恨不得吞噬掉整个世界。可是她没有,蝶依直直地迎视他,自她那双哀凄眼眸中不断滚落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更撼动了他的心。
瞒顿颤抖地伸出手,迎向她的泪,摊开掌心,那晶莹的泪珠像是无言的控诉。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脸色霎时变得白……
“你爱上他了,是吗?”他咬牙问道。
蝶依闭上眼。“今生,我不会再将身子给别的男人……”微弱的语调却蕴涵坚定的决心。
他骇然的后退,似乎在消化她的话,但从他黑而深的眼眸中看来却是迷茫无助的。
“我……不能相信,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他嗄哑的吼道。
“杀了我吧!我是个不幸的女人。”蝶依心中溢满苦涩,她只一死了之。
瞒顿怒视着她,双掌掐住她细瘦的颈项,疯狂的痛楚,便他只想杀害这个令他又妒又恨、又爱又痛的女子。
蝶依闭上眼,心底澄明清楚了起来,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脱。
瞒顿看着她平静苍白的脸,全身一僵,他在做什么?
颈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蝶依张开眼,对上的是瞒顿哀怆的眸。
“我不能……我下不了手……”
蝶依颓然地倒在地上,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我该拿你怎么办?”瞒顿凄然的问道。
蝶依抬眸,哀绝的小脸盈满恳求。“让我回大汉,求你,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太痛苦了!”
她的话使他背脊变得僵硬。
“这是一个太过分的要求。”他嘶哑地说。
蝶依没有再求他,她抿紧了唇,用一双布满悲哀的眸子瞅着他。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握紧了又放开,鼻翼一张一合,似乎正克制着极大的怒气。
“瞒顿……”她痛苦地低喊。
他的身子一震,这一刻他所有的愤怒瓦解了,只剩下无比的哀凄。
他终究失去了这个女子,又或许……他根本从未拥有过?
“去吧!”他凄然道,眼里闪烁着泪光。
“谢谢……谢谢你!”她含泪道谢。
瞒顿重重一甩头,大步迈开步子,孤独地消失在帐幕之外。
蝶依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第六章
对曲蝶依而言,这段归乡之路,只是空白而恍惚的幻境。
只是半年的时间,那个充满好奇、不知畏惧,甚至有点过分倔强的小女孩变了,如今的她是个忧伤、沉默、苍白的女人。
爹娘在城郊的官道上迎接她。
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泪,却在见到爹娘的那一刻,忍不住抱着娘痛哭失声。
他们以一种忧伤而焦虑的眸光迎接久违的女儿,为人父母的曲氏夫妇一眼就看出女儿的憔悴和哀伤,又害怕触及她的伤处而不敢出口询问。
在相见时刻的泪水之后,三人沉默地走上回家的路,那样的沉默承载了太多的无奈和难堪。
“公孙将军。”回到府中遇见的是意外的访客。
公孙敖笑咪咪地迎上前来,显然已久候多时。
“不知将军来访,有失远迎,尚请见谅。”曲武元连忙恭身相迎。
“无妨、无妨,曲侍郎千金立了大功,皇上大为赞赏,小弟今日特地前来,是代皇上将一干赏赐送来。”他大手一摆,只见身后一排壮丁抬着一箱箱珠宝、黄金、布帛列在曲府堂前。
“不仅如此,皇上还有意擢升曲侍郎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公孙敖微笑的透露这个消息。
一时曲家人是惊喜交加。太常是管理典礼的最高长官,由小小侍郎升为太常可是特例拔擢了。
曲蝶依见父母眼中充满欣喜,她只是淡淡地微笑,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曲氏夫妇见蝶依反应淡漠,也不禁黯然,虽说是升官晋爵,但是牺牲女儿所换来的,毕竟也不太光采,一时兴奋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那夜曲武元留公孙将军在府中用膳,席间蝶依仿如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只是静静的陪着客人,不在乎吃了些什么,也听不见旁人的谈话。
“蝶依!”在她借口疲惫离席时,公孙敖追上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不是不着急的,眼见一个活泼好强的少女变成憔悴萧索的模样,着实令公孙敖感到心惊。
“发生什么事你不都清楚吗?”蝶依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你成功了,难道你不为自己感到骄傲,瞧,你的家人因你而受到多大的尊宠?”
“我并没有成功。”蝶依摇头,“那宝藏图我连见也没见过。”
“那宝藏不是重点,要紧的是匈奴国此次内乱,元气大伤,再也成不了汉室的威胁,你做到了。”他拍拍她的肩,赞赏地看着蝶依,“而且做得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好得太多了。”
聆听着他的赞辞,蝶依突然有种想尖叫、想痛哭的冲动。
她困难地抬起眼,看眼前男人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还能解释什么?她怎能期待这个心中只有保家卫国的男人了解她呢?
在他眼中,在汉帝的眼中,不论她如何成功,也只不过是颗有用的棋子罢了。他们又怎会在乎她将用怎样不堪的一生,去吞咽这苦涩的酸楚苦果。
“蝶依告退了。”她淡漠的服了服身,离开了。
寂静的园中,月色光华。
公孙将军怔忡地看着蝶依纤瘦的背影,竟有片刻茫然……
※※※※※※※
这是一栋四房二厅的木头平房,建在南林山上,深藏于密密层层的翠竹之中。木屋是曲武元当官前的旧居,已经数十年没有人迹,如今是曲蝶依独居之处。
犹记得一个月前,蝶依执意搬出府邸隐居在这片山林之间时,曲母是如何激动地反对,可毕竟拗不过女儿的固执。
“让她去吧,让她静一静也好……”曲武元叹息地劝阻妻子。
于是在父母的泪水之中,她离开了。
近来她已经很少哭泣,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坐在屋前的大石上,望着山谷发呆——那是大漠的方向。
“小姐?”奶娘在她身后轻唤。
“小姐?”这次加重了声调再次喊道。
曲蝶依像是忽然回过神,转身朝奶娘露出一抹恍惚的微笑。
奶娘的心揪了一下,那个活泼、倔强、不解世事的小姐如今变成了这副失神的模样,教人怎不心疼。究竟她在大漠中发生了什么事?几次她想问话,到了嘴边又出不了口。
“奶娘下山去买点东西,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说小镇上有市集,到处都是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非常热闹。”
蝶依摇头,淡淡一笑。“不用了,奶娘自个去吧。”
奶娘本想再劝,蝶依已回过头,又开始她茫然不着边际的凝视出神。
奶娘叹了口气,颓然的独自下山离去。
曲蝶依甚至不曾注意到奶娘的离去,许久之后,身后又再度来脚步声。
“奶娘,我说过不想去了……”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
曲蝶依皱着眉,回过身去——
看清来人之后,她猛地抽了口气,在恐惧与无法置信中颤栗着……
“屠……玡……”原来太过思念也会产生幻象。
蝶依颤抖地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抚过他坚硬的脸部曲线,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无法从他的表情得知他的喜悲,甚至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实的……
可是此刻的蝶依却什么也不在乎了,真也好、假象也罢,只要他此刻在她身边。她扑进他怀中,抱着他痛哭失声。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感觉身子一窒,被一只刚硬的臂膀锁紧……
她抬眸,对上的是他严厉的眼瞳。
“你为什么哭呢?见到我,你应该感到害怕,而不该哭的。”他说。
“我哭是因为我快乐,你不明白吗?我好高兴你还活着。”
他仔细地审视她的面孔,似乎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他冷酷的表情让蝶依因畏惧而颤抖,另一方面,她的心因感受到他的亲近,而喜悦得狂跳。
良久之后他放开她,退了一步。
蝶依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同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痛不已。
他显得憔悴的脸庞布满浓密的胡须,遍身血污,身上、手上到处都绑满止血的布帛,布帛上都还是渗出了血滴……
“跟我进来,你身上的伤需要处埋!”她揪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喊。
屠玡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他定定地瞅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全身的肌肉绷得死紧。
“求求你,你在流血。”她坚持着。
好不容易他谨慎地点了个头,跟着她走去。
蝶依注意到他的步伐竟然微跛,她瞠大眼,咬着下唇咽回一声惊呼。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到他发生了什么事?蝶依想问,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哽咽,她别开眼,急急往木屋走去。
让他坐在她的床榻上,温柔且小心翼翼地卸去他身上一层层带血的布帛,那些伤口有些结痂,有些还汩汩流出鲜血,甚至有些受到了感染,已经在化脓。
包扎处理的过中,屠玡一直不发一语,他僵硬地坐着,定定地瞧着蝶依。
“痛吗?”她含泪问道,轻柔地抚过他大腿上那狰狞的伤痕。
他抿紧了唇。
“伤了筋脉,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