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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是薛家姐姐!她回来了!”她高兴叫起来,不假思索,扭身往陇丘下跑去。
“等等!二乔──”大乔一把揪住她。
这几天,村中一直在传,说薛家女儿素云被夫家休出,说得绘声绘影。但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了。
“妳为什么不让我去找薛姐姐?”二乔纳闷。薛素云出嫁时,她虽然才五岁,但她对她一向极友善,不曾以年龄欺压;每回薛素云回来探视独居的寡母时,也不忘招呼她,所以她一直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姐妹。
“这种时候不方便。”挑这时间偷偷摸摸的回来,想必有隐情。
“为什么?”
“二乔,妳也不小了,有些事我跟妳说妳应该会懂才是。”大乔神色有些为难,又不得不说明白。“妳听我说,素云姐她这回不是回来省亲的,她是……是被丈夫给……给休了,妳懂了吧?”
被休?
二乔呆愣住,然后低呼起来:
“怎么会?”懂,她当然懂!就因为她懂,所以更无法相信。“素云姐她能诗能文,聪颖贤慧,品貌又过人,而且我听说她和她夫婿感情深浓,怎么会──”
薛素云一直是她心目中美好女子的象征,她一直以她为榜样──
“是没错,素云姐样样都强,但是──”大乔摇头说道:“夫妻恩爱有什么用?谁叫她肚皮不争气,不得翁姑的欢心。”
“妳是说,素云姐姐她因为无出,所以才被休了?”
大乔“嗯”一声,点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素云姐她成亲都五年了,一直无出,自然也不能怪她夫婿不念旧情喽。”
“当然要怪!怎能不怪!”对大乔一副理所当然的说辞和态度,二乔无端生气激动起来,但又无处宣泄,只能闷吼道:“那些誓言盟约都不算数吗?不能生儿育女当真那么罪大恶极吗?”
“妳哪根筋不对了?”大乔觉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替素云姐抱不平。”
“抱不平?妳省省哟!”大乔嗤一声。“礼法早有明言,素云姐出嫁多年还未生子嗣让夫家后继无人,本来就有亏妇道,怨不得夫婿无情。这是她的命。”
“妳──妳──”二乔指着大乔,胸中一股闷气,结巴得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大乔仍不察,说得起劲:“所以,现在妳懂了吧?对女人来说,生儿育女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子嗣,才会有身分地位,才不会落得被休出的下常妳如果懂了,以后就别再说那些什么不成亲生子的瞎话。”
二乔回不出话,只是干瞪眼。大乔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全是些教她生气的混帐话。她突然想起光藏──那个长她不出几岁,愿意倾听她种种疑惑的少年和尚。若是光藏,她相信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混帐话。
她将目光掉向陇丘外。暮色已沉,薛素云乘坐的轿子早教昏暗的夜吞了去,悄无声息的逝没。
她觉得胸中噎满一股说不出的不适,起得没来由。明亮的双眸黯淡了一些,掩上一层没名目的愁。第一次,对她自己的将来,隐约的有种模糊的怯然,说不上为什么。
若是光藏呢?她不禁暗问。他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拋弃曾经约定盟誓、恩深意重的结发妻子吗?
碍…想太远了。
跟着,她又想起: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生子的。
她大人似的仰起脸,吁叹一声,尚稚气的脸庞一抹似懂非懂。
第二章
从以前,薛素云就是富平县东邻近这几个村庄内有名的才女,不仅能诗能文,针黹女红的技艺也不差,长得又素丽,所以尽管薛家孤女寡母的,也没人敢小觑。
登门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几乎踏破薛家的门槛,更有远从长安城内慕名而来的人家。薛素云惟独看中在县城里帮忙其父经营书市的韩黎,婉拒多少豪门富户。却不料恩爱夫妻,到头来却落得被休弃的下常
伤心流泪也无济于事,加上她还有个待奉养的寡母,日子总要过下去。薛素云不畏流言,凭恃自身的才学,在家中设立女塾,教导村落女童读书识字。
刚开始,村中居民仍心存疑虑。过些时,逐渐的,便有人家把女儿送到薛素云的私塾馆,除了识字学道理外,顺便在农事家务忙不过时有个地方可供看顾那些女娃儿。
他们要求的不多,反正女儿家嘛,能识字就好。即使满腹诗书,肚皮若不争气还是枉然。薛素云只好教女童习读“女诫”、“列女传”,顶多再加上“孝经”或“礼记”。
“唉!真无聊。”
这一切,二乔在园中看得觉得无趣极了,趴在窗槛上看着薛素云,垂头丧气的。
她没入塾馆,但没事便跑来,既打扰又妨碍。但对薛素云来说,有二乔作伴,落寞之情不知不觉减去许多,才熬了过来。
“又怎么了?”薛素云走到窗边。“等会儿大伙就会到,没事的话,进来跟大伙一起念“女诫”吧。”十岁多的二乔,已像个小大人模样。
二乔听了猛摇头,避之惟恐不及。
“念这也没啥意思,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实在,她在家念都念怕了。
薛素云轻笑起来。不必察言观色,她也可以轻易看出她避猛蛇似的究竟在避什么。问道:
“妳在家里,妳爹娘都让妳念这东西是吧?”
二乔怏怏的点头,挺无奈的。说道:“再不,就是些针黹刺绣的功夫,要闷死人。我宁愿到田里干活还自在些。”
“看来,妳也不是个能乖乖在深闺中的任性丫头。”薛素云半同情半玩笑。她叹口气,摇头道:“这样可不行,二乔。这般下去,将来妳只会苦了自己。”
“为什么?”二乔垮下脸。嘴巴虽然问为什么,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她不是不懂“闺范”的道理,只是想了便头大。
“妳听我的准没错。再怎么不愿意,妳也必须适度的忍耐。”薛素云是过来人,对二乔殷殷告诫。“等妳再大点,妳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妳爹娘算是很好喽,肯让妳们读书识字,妳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市井小户人家让女儿们读书识字、学习妇道,甚至学习丝竹或女红技艺,多半为了日后在出嫁时能配个好的人家。但也有更多供不起女儿读书识字,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二乔爹娘还算有心。毕竟庄稼人,读书已奢侈,何况是女儿。
虽然明白,二乔还是悻悻的,苦着脸,说道:
“可是,妳不会要我天天念那个“女诫”、“女论语”吧?妳自己说,换作是妳,妳受得住吗?”那口气,相当不情愿。
薛素云哑然,承认道:“是受不祝”
“所以喽──”二乔耸了耸肩。
“可是,妳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除了这般下去,她又能如何?她没有那等力量可扭转乾坤,只能消极的抵抗。
“这样吧,”薛素云寻思片刻,说道:“妳来吧,我教妳读诗文。”
“真的?”想都没想到的好消息,二乔猛抬起身子,一扫懒恹恹的神态。
“当然。只不过,妳可要对妳爹娘保密。”
如波的眼眸轻轻流转,笑颜轻含,薛素云每个顾盼都显得柔情婉转。二乔看呆,微微蹙起眉来。实在不懂,究竟为什么,像这般清柔典丽的女子会落至被休弃的命运?
“欸,素云姐,”她期期艾艾地,有些顾忌。“我──呃,妳──”
“有什么事,妳说,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
“妳还会难过吗?素云姐。”她想知道。因为,她想,即使不成亲生子,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
薛素云浅盈的笑脸微淡下去,轻描淡写道:
“难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还有我娘需要奉养,不能让她操心。”
“妳好坚强,素云姐。”二乔好佩服,换作是她,她也该当如此。但她仍为薛素云抱不平,道:“素云姐妳一点错也没有,都是那些人太混帐了!”
“那些人”含意笼统,包括薛素云的丈夫、公婆,甚至她的姊姊大乔,及那些奚落的村人。
薛素云浅浅一笑,道:“进来吧,我端碗凉水给妳。”
二乔没动,重新又趴在窗槛上,道:“欸,素云姐,有一件事我只跟妳说。我以后绝不嫁人。”说得好认真,含着小孩儿的郑重。
薛素云没取笑,柔声道:
“好,妳不嫁人。等妳长大,我们一起去游天下。”
“游天下?”二乔眼睛亮起来,似是看见山川在她眼前闪耀。
一阵叽叽喳喳声蜂拥进来。隔邻两个女童看见二乔,迫不及待嚷嚷的喧叫道:
“二乔,妳要不要去看猪仔?村前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的猪仔!”
“真的?”童心未泯的二乔一溜烟溜下窗子,回头对薛素云挥手喊道:“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薛素云颔首微微笑了笑,看着二乔小巧的身影一蹦一跳的,一下子便跑得不见人影。
※※※
吹起胡笳,光藏就不禁想起那个莽撞闯进他心田眼目里,闯得贸然、错愕的小女儿。
都过多少时日了,她遗下的印象还是那么鲜明。
她说她十岁了,不许人说她小,大大的眼睛睁着不容争辩的坚持,而且认真。想到此,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这首“僧伽”,听起来似乎不再那么哀凉。
“咳咳!”
檐下响起咳嗽的声音。光藏一慌,连忙将胡笳收进怀里,作贼被逮着了似的惶乱。
“师父。”还是回头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本宁寺住持净澄老和尚唔一声,点个头。老和尚身形清瘦,性格无争,神情平和慈蔼。因为年纪大,眼皮往两旁垂下,看起来总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又在吹胡笳了?”口气倒不是指责,只是莫可奈何。
光藏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唉!你这孩子。”净澄摇摇头。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只是──”
“罢了,我明白。”净澄举手打断光藏的话。“琴棋书画原是陶冶性情、增进风雅的一帖良药,于修行,也并无害处。何况,你又有那个慧根,无师自通。我只是担心,一切有形物有朝一日终会灰飞烟灭,你这孩子又善感,寄情于丝竹,我只怕你逃不过“情执”这一关。”
“不会的,师父。我只是吹着好玩罢了,以后我不再吹胡笳就是了。”
净澄似听而未闻,喃喃说道:
“琼楼虚幻,富贵无常,所以我才希望你离一切相,专心修行。但我也许错了,不该让你出家的……”
“师父!”光藏急了。“您别这么说!我保证,我再也不会──真的!”
净澄拍拍他,和蔼的安抚道:
“不要紧的,你不必着急。将来若真有什么事,也合该是你命中当此劫数,就把它当作是修行吧。凡事顺其自然。”
怕只怕他过不了那关。
净澄在心中暗暗叹息。光藏性情雍容内敛却多感,能设身处地、体察众生愁苦,悟性又高,有成为一代宗师的潜质。但相对的,那也可能将他带往情天恨海之路,一生一世在苦海中挣扎。
光藏低头不语,既愧又不知该如何。
他不是不明白净澄师父的苦心。只是,从他十二岁入本宁寺,胡笳就成为他疗伤止痛的寄托;双亲俱亡,孑然一身又无处可归的苦楚,得以在胡笳声中暂且被消除。
“你别想那么多了,光藏。顺其自然就好。”净澄再次安抚他。忽而说道:“啊!对了”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子。“陇丘下村中的薛老太太来求了几次药,她年纪不小,不好劳她再奔波。你跑一趟,光藏,把这药方子送给她。”
村中没有大夫;找大夫,要到邻村去,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