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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了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陆所长笑而不答,默然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暂时还不想说。”有点威胁的意味了。陈家鹄才不吃这一套,“我倒想听听你不该说的是什么?”
“真想听?”陆所长微微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走。”陈家鹄告诉他,“几年前那个像你一样的日本情报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不一样,我不是日本情报官。”
“对我是一样的,我依然是一样不想葬送自己的前程,面对的人依然是秘密组织的嘴脸,自以为是,过分地相信自己的权力和能力,不尊重别人的感情和意志。”
“不,不一样!”陆从骏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他是你的敌人、敌国!而我代表的是你的祖国和无数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无数的父老乡亲,无数的亲人姐妹!”
陈家鹄坦然应对,“是,你说得对,可我代表谁?我代表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能代表我,强求我去做一件我不愿做的事。”
陆所长拦住对方去路,厉声喝道:“可你的国家需要你去做!”书包网 qi70。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风语五 第二节(4)
陈家鹄看看天空,像个美国人一样摊摊双手,无奈其实无所谓地看着他,“你不必这么声色俱厉,我不是孩子可以吓唬的。正因为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应该选择什么路,对国家和对自己都是有益的!”陆所长默然不语,只有冷笑。这是他第一次对陈家鹄发出冷笑。陈家鹄也不想再跟他干费唇舌,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几百米之处,老孙和流浪汉,一个站着,一个坐,都在抽烟,闷声不语。看样子,两人似乎刚吵过架,又似乎言归于好了。老孙看对方烟快抽完了,又递上一根,“再来一根吧。”对方也不客气,一手抽着,一手又接过了一根,夹在耳朵上。为表示感谢,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请老孙坐。老孙谢绝了,用本地话问:“老乡,你在世上还有亲人吗?”
流浪汉说:“啥子亲人,有亲人啷个会住到这儿来嘛。”
老孙摁灭烟头,起身立到坟头,看所长他们已经走出墓地,消失在一棵大树背后,于是准备行动了。他刚才抽烟,其实就是在等他们走远,好行动。这会儿他掏出手枪,拉开枪栓,把手放在身后,朝流浪汉走去。说来也怪,老孙的身上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有,但其实是要枪有枪,要刀有刀,也许还有迷香、毒药什么的。
老孙走到流浪汉身边说:“老乡,对不起了。”说着朝他胸背开了一枪。枪口冒着丝丝热气,老孙吹了一下,把枪收了,仰望着天空。他不想看见死者临死前的抽搐,直到脚边完全安静下来才收回目光。死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命已经化成一摊乌血,钻进泥土。
老孙蹲下身,把死者翻过身,发现死者睁着眼,便帮他抹下了眼帘,对他说:“老乡,你是为了保守国家秘密而死的,一路走好。来,我给你挪个位,我可不能让你像汉奸一样,死了都没人敢收尸,入不了土。”老孙一边说着一边把尸体往坟洞里拖。
有科学数据表明,在空旷无碍之处,手枪的响声可以传三千米远。老孙开枪时,陈家鹄他们至多相距五百米,陈家鹄不可能听不到。他刚才一直在思忖老孙会如何处置一个可能什么也没有听懂的流浪汉,当枪声打破坟地的清幽和阒寂、惊得无数的鸟儿扑翅飞起,陈家鹄已经猜到处置结果。这个结果令他比鸟儿还要惊悸,他转身往山上跑去,他要去看个究竟。
陆所长挡住他的去路,“你要干什么?”
陈家鹄急红了眼,“我要去看看,是不是你的人把他杀了!”
陆所长抓住他手臂,“你不要管,这不是你的事。”
陈家鹄想硬闯过去,哪知根本不是陆所长的对手。陆所长像棵大树一样巍然屹立着,脚步一动不动。陈家鹄想挣扎,陆所长稍一用力,他就痛得浑身软了下去。陈家鹄疯了似的吼叫:“放开我!你们这些刽子手!”这可是陆所长最不想听的话,他手上略为用力,就将陈家鹄旋过身去,并顺势推他一把,“下山吧,那不过是个吃死人东西的盗墓贼而已,值得你管吗?”
陈家鹄回头朝他呸一声,大声说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这个杀人凶手!”然后掉头往山下疯狂地跑去。陆所长怔怔地看着陈家鹄消失在视线里。
老孙处理完事情,赶回陆所长身边。陆所长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干的什么事!你不会不出声吗?!”老孙嗫嚅着说:“我想……想让他走得痛快些……”陆所长没好气地吼道:“他痛快了,我难受了,你没看见他刚才跟我急!”
风语五 第三节(1)
陆从骏急,李政也急。
陆从骏急的是,一个好端端的人才、奇才,他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威逼利诱,磨破嘴皮子,似乎都不见效,现在甚至是翻脸了,疯了,绝了;李政急的是,他一手为延安准备的人才都到了家门口,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活生生地要把他劫了去。
别人能劫,难道他们就不能劫了?李政心里不由一动。所以离开陈家后,李政就火速赶到机房街八路军办事处,向上司“天上星”作了汇报,并建议把陈家鹄藏起来。
天上星摇头,“依我看事到如今,没办法了,你把他藏在哪里都没用,他们都会找到他的。他们可以明着抢,但我们不行,除非你的同学现在主动要求做我们的同志,我们可以帮他忙,让他离开这儿。”
李政说:“这肯定不行,他还没有这觉悟。”
“所以就没办法,只有顺其自然了。”可李政不甘心,又建议让陈家鹄自己去找关系,摆平杜先生。旁边的童秘书觉得这是个办法,可以一试,“他们陈家也算名门了,也许上面会有关系。”他说。天上星摇着头说:“难,估计难。那个姓杜的现在位高权重,他要调的人一般人是不敢去找他说情的。”然后又转脸问李政:“你觉得陈家鹄愿意去黑室吗?”
“肯定不愿意。”
“为什么?”
“我觉得主要是他不喜欢这工作,他说去那里面工作是下地狱,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旁的老钱也跟着点头说:“他跟我谈话中也表露过这个意思,尤其对破译密码深恶痛绝。”
天上星笑道:“他是个智者,知道这东西的深浅。”
李政叹了口气,说:“可能这跟他在日本的遭遇有关吧,他被这工作搞怕了。”
天上星说:“我看他怕也得去,没有回头路了。”
岂止是没有回头路,连旁门左道都被堵死。
陈家鹄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陆所长又带着老孙来敲门了。陈家鹄无奈,只得去楼上躲着,让大哥陈家鸿去开门,并告诉陆所长,他不在家。老孙欲闯进门去,被陆所长拦住,后者知道,机会还在,不必急。他对家鸿说他们晚上还要来,请他转告家鹄,让他务必在家等候。陈家鹄在楼上听见了,气得咬牙切齿,对墙怒骂:“见你的鬼去!”
当晚,天刚拢黑,陆所长如期而至。这次,是妹妹家燕开的门。家燕把门拉开一条逢,将自己的脸夹在门逢里,对门外的陆所长说:“对不起,我二哥还没有回家。”
陆所长不客气了,令老孙强行推开门,闯了进来。陈家人聚在庭院里,刚吃完饭,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映照着满桌的狼藉,也映照着他们忐忑的脸。陆所长一看他们紧张慌乱的神情,就知道,陈家鹄不是没回家,而是走了,跑了!可当他转脸看见惠子时,心中的一块石头又落了地。他知道,惠子没走,说明陈家鹄不会跑远,他相信只要他不跑出国去,他就一定能找得到他。
陆所长就在院中安闲地踱起方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环顾着四周说:“我知道他在躲我,其实没必要,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他越轻松,陈家人就越紧张,全都不安地看着他。陆所长像个长袖善舞的戏子,长袖抛出去后又马上收了回来,他踱到陈家鹄父亲身边,弯腰礼貌地说:“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陈父正有许多事要问他,便点点头,站起身,带着他往客厅走。陆所长竟疾步上前,去托陈父的手肘,样子像个谦卑的晚辈或学生。书包网 qi70。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风语五 第三节(2)
院里的人都不觉惊愕地看着他,看着他扶着老先生进了客厅。一进客厅,陈父劈面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找我们家鹄去干什么?”陆所长不慌不忙地将陈父按在沙发上,说:“我的身份是保密的,但先生是令人尊敬的,我也不妨违反一下纪律。”说着就掏出证件递给老先生看,“这是我的证件,你看了不要外传就是。”陈父只看了那证件一眼,就震惊了,“你……你是军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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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所长笑道:“不是黑社会,你儿子手无缚鸡之力,黑社会也不需要他。但他在数学上的才华和成就正是抗日救国最需要的。说实话,他一个人的本事可以抵得上一个野战军!”
陈父惊喜不禁:“真的?”
陆所长说:“绝无戏言,只是他现在对我们有些误会,所以恳请我敬重的老教授替学生做做工作。”
陈父摆摆手爽快地说:“我们家和鬼子于公于私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如此,你放心,我会把他找回来向你去请缨的。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每一个国人都责无旁贷。老夫身朽,也甘愿为抗击日寇赴死沙场,他风华正茂更当如此,岂有不从之理。天地良心,孝为先,报国为上,他不从,首先老夫就不依不饶!”
老先生的通情达理令所长振奋又感动。辞别之际,他已无担心,他深信,明天老先生就会告诉他,陈家鹄藏身何处。
果然,第二天一早,老先生搭乘电车,去石永伟的被服厂找到了“消失”的儿子。父子俩关在房间里促膝相谈,掏心掏肺,衷肠吐露,真相大白。
父说:“家鹄呀,抗日救国是民族大业,你万万不可在这等大是大非上打小算盘,耍小聪明。”
子答:“爸,我要打小算盘就不回来了。我回来就是为了抗日,但他们要我干的事我没法去做。”
父问:“他们让你去干什么?”
子说:“这是秘密,他专门要求过的,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是一个国家的秘密,泄露了是犯法的。”
父说:“这说明这工作很重要啊,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子说:“爸,你不了解,这种事……是个陷阱,谁陷进去了一辈子都可能一事无成。再说这也不是我的专业,我要去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心里根本没底。”
父说:“没底,你可以从头学嘛。”
子道:“这不是学的问题。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职业。爸,这是一个阴谋,是人类为了谋杀天才设计的屠宰场!”
父亲惊愕地看着儿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既然事关抗日救国大业,又怎么成了阴谋,成了谋杀天才的屠宰场?父亲不懂,但儿子懂。陈家鹄深知,破译密码是一位天才努力揣摩另一位天才的“心”,这桩神秘又阴暗的勾当,把人类众多的精英纠集在一起,为的只是猜想由几个简单的*数字演绎的秘密。这听来似乎很好玩,像一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