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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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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三 第二节(2)
老钱跳下床,帮他粘好胡子,笑道:“什么玩艺?就是靠这玩艺,我们一路上才平安无事。”
  陈家鹄拍拍老钱示谢,兴奋令他话多,“我暂时保留我的看法。”
  老钱瞪他一眼,“你们知识分子就是看法多。”
  陈家鹄以眼还眼,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你瞪我干什么,你讨厌我就出去走走吧,你们当了我们一路的电灯泡还不够吗?”他们坐的是二等舱,有八个床位,这会儿其余四人都出去看风景了,只剩下他们四个人,说话很随便。这一路走下来,双方已经很熟了。
  老钱的助手小狄睡的也是上铺,他下铺一向不踩踏座,直接跳下来,像只猴子。他咚地跳到陈家鹄跟前,正经八百地问:“大哥,你说我们当‘电灯泡’是什么意思?”“傻瓜蛋子!”老钱拽着他往外走,“他骂你你还叫他大哥,走,别给我丢人现眼了。”陈家鹄按住胡子呵呵地笑,目送他们出门,回头坐到惠子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惠子,我跟你说过,我们家以前不在重庆,去年底才搬过来的。”
  “我知道,”惠子幽幽地说,“你们家以前在南京,因为……战争才……”
  “是这样的,”陈家鹄见惠子一脸愁苦,“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我真担心你的父母不欢迎我。”
  “别担心,”陈家鹄安慰她,“我父母都是读书人,很通情达理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惠子想得很远,“就算你的父母不介意,你家的亲戚朋友,那些在战场上丧夫失子的街坊邻居,一定不会欢迎我这个侵略者的。”
  陈家鹄笑起来,“你想得太多了,听我的,别想得那么可怕。我可以给你屈指算一下。”说着真的掰弄起手指头绘声绘色地给她数起来,“一,我们家新到一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其二,邻居嘛,毕竟是外人,咱们也不必太在意他们;其三,你不是侵略者,你是本人的妻子;其四,本人是他们的儿子,你是他们的儿媳妇;其五,在中国伦理观里,进门的儿媳妇就是女儿。那么请问,谁家的长辈会不喜欢自家女儿的?”
  “但愿如此吧。”
  “不是但愿,”陈家鹄信心十足地说,“事实就是如此。”
  但事实并非如此,最早嗅到这股异味的人是李政。
  送走赵子刚,李政早早出了门。所以这么早走,他是想先去给陈家鹄父母报个喜,结果撞了南墙,碰了一鼻子灰。门虚掩着,照理家里该有人,可李政叫了一遍伯父、伯母、家鸿、家燕,都没有人答应。家鸿是大哥,家燕是小妹,李政跟他们都很熟悉。李政站在清冷中,大起嗓门又叫了一遍,还是没人应。李政想会不会陈家鹄也给家里发了电报,他们都去码头接人了。正欲离开,大哥家鸿从楼上下来,走一步,停一步,戴一副墨镜,一脸凶相,像个厉鬼。
  “大哥,”李政迎上去,“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我现在也算不了人,”家鸿阴阳怪气地说,“充其量是一个鬼,一个欲哭无泪、欲死不能的鬼。”大哥正处在巨大的不幸和悲伤中,这李政是知道的,“大哥,你也不能老这么伤心啊,该过去的要让它过去。”李政已经这样安慰过他多次,说的都是老话,听者无动于衷,说者也难生激情,点到为止便转了话题,“伯父伯母呢?”
  “上街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其实是知道的,家鹄要带新媳妇回来,家里需要添置些东西,去买东西了。
  “家鹄的轮船今天到,我要去码头接他,你一块儿去吧。”
  “回来的不是家鹄一个人,”大哥横了脸,“听说他还要带个鬼子回来。”
  “大哥,家鹄这次回来是来参加抗日的,我们兵器部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笑话,带个鬼子回来抗日,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她不是鬼子,她是家鹄原来在日本时的同学。”
  “他读了半辈子书,同学成千上万,什么人不找非要找个鬼子?我看他读书读成呆子了!”
  家鸿立在天井里,把拳头当锤子敲,敲得桌子啪啪响。李政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看着家鸿新生的银发随着啪啪响声从头顶耷下来,乱七八糟地披散在额头上,心里顿时有一种盲目的不安和歉疚。陈家鹄回国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原以为会皆大欢喜,哪知道冒犯了大哥。他想到,大哥可能已经为这事痛苦几天了,他的情绪非常恶劣,讲大道理等于是火上浇油,自讨没趣,还不如不讲。
  他决定一走了之,便慎言而别。


  可走了还是要回来的,现在的问题是,把人接回来后怎么办,如果大哥还是这种情绪……李政的心情沉重起来,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异味,仿佛行走在黑夜的山林中,四周传来窸窣的声音,把他的心吊起来。他感到膝盖发冷,小肚子收紧,一种盲目的担忧包围了他。
  其实,值得李政担忧的哪是这个,这个说到底是家里事,破不了天的。真正该担忧的事,此刻的李政还一无察觉,但它确实已经发生了——已经有四只眼睛比李政提前一刻钟守在朝天门码头,他们守候的和李政要接的是同一个人:陈家鹄。
  四只眼睛都戴着墨镜,墨镜之上是一顶帽檐宽大的黑呢毡帽。他们正在守望什么人。他们的守候是秘密的,正如他们经常干的事情一样。
  他们是:陆从骏、孙立仁。
  
风语三 第三节(1)
时间往回倒三天,晚上八点半,陆从骏的眼睛守望的东西更鬼祟。惊人的鬼祟。是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坐在高脚木桶里泡澡。水温五十度,有足够的热度,又没有热腾腾的蒸气,宜于观看。已经是盛夏,这样泡澡是有点奢侈,但如果是组织为保健杀菌专门安排的,则另当别论。你们是*的秘密武器、宝贝疙瘩,战争让你们颠簸流离,精神紧张,这样泡个澡,既可以洗涤你们身上可能依附多时的毒气细菌,又可以舒筋活血,安神养气,提高免疫力。水里据说加了国外进口的昂贵的植物精油,其实不过是一点廉价的香水而已。
  这是一个阴谋,目的是要抓内贼。
  连日来,陆从骏白天和林容容一起四处找破译师,到了晚上八点半,他便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他,到了九点半,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这一个小时他就躲在澡堂里,偷看人洗澡,女的看,男的也要看。
  变态?
  其实不是,他这是在抓内贼。
  这一招,他是从德国学来的。陆从骏在德国海德堡军事学校学习期间,一个搞清洁的华裔姑娘在深夜下班途中被一个蒙面人强暴了。事发地点在学校操场附近的厕所里。学校是严禁外人进入的,姑娘也证实蒙面人外面穿的是便装,里面的衫衣是校服,皮肤细腻,“那东西”粗短而坚挺,像个中国人。当时在校师生中国人只有八个,包括六名学生,一名本地华裔教官,一名中国军方派出去的带队军官。事发当时,华裔教官已经回家,不在现场,足可排除。事发后校方封锁消息,但私底下却让七个有嫌疑的中国人专门做了个功课,安排他们单独泡药澡,每人半个小时,美其名曰“身体大扫除”,专供留学生。四个小时后,校方锁定嫌疑人,是一位姓江的广西人。经审讯,此人供认不讳,案情大白。
  这件事给陆从骏留下深刻印象,他不知道江某人在洗澡时有什么异常,露出了什么破绽。有人认为这是有理论根据的,理论就是弗洛依德的那一套。当时全世界都迷这位大师,事隔多年陆从骏似乎也迷上了他,他决定仿效一下,便布置了这个局。这一方面是迫于无奈,杜先生对武汉来的人都不信任,在没有肃清内贼之前,规定所有人都不能放出去。封闭一隅,侦查手段非常有限,也许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另一方面,他觉得弗洛依德的那一套理论是有一定道理的,为什么人那么会撒谎、欺骗?是向我们的肉体学习的,我们的肉体从来没有真实地面对过自己。
  他兴致勃勃地上马了,实施过程不免鬼鬼祟祟。为了保险起见,他铺垫工作做得很扎实,专门召集大伙讲了一次话,把理由说得头头是道,把猫眼做得特别巧妙,把时间安排得特别科学。平时是每天晚上一个小时,每人半小时,一日观察两个;周末全天候,上午两个,下午四个,晚上又两个。就这样,从长沙转移来的总共三十四个人,男男女女相继被请进了温暖宜人的木桶里,今天是最后一个。
  此人叫蒋微,二十四岁,单身,河南信阳人,是侦听处的骨干侦听员。她没有怪动作,进来后麻利地脱了衣服,坐进了木桶里……她胸脯饱满,坚挺,*小小的,粉红色,右边腰眼处有一片红色的胎记。猫眼是特别设计的,隐蔽性很好,能见度又很高,正对着木桶。木桶的位置和朝向是固定的,可以确保泡澡的人正面对着猫眼。陆从骏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目光,发现她坐进木桶后对自己的胎记大感兴趣,又是看又是摸,好像是新长出来似的,不认识,很新奇。抚摸胎记时,她身体保持的姿态使她的*变得更加饱满,肉鼓鼓的,仿佛随时要胀开来,掉落水里。
风语三 第三节(2)
陆从骏注意到,她一直没有正眼去看自己的乳房,好像是别人的私密处,不好意思去看。有一阵子,她手臂不经意间碰了一下*,迅速移开了,像触电似的,有点惊慌失措,甚至脸都红了。就在这时,陆从骏发觉自己下身膨胀起来……这是第二次。前一次是几天前,破译处分析科一位姓钟的密电分析师,是一位中年妇女,一身赘肉,腰跟木桶一样圆。她一定是个幻想狂,可以把木桶想象成男人,坐进去后就醉了(像被男人拦腰抱住一样),眼微闭,嘴翕开,舌头不时伸出来。她在木桶里酣畅淋漓地*了一次,硬生生地把他搞冲动了,几乎有点强迫性的,和这一次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三十四人中有十一名女性,年龄从五十岁到二十岁不等,都属于有性要求的年龄,但*的仅此一人。男人*的比例要大大高于女性,二十三人中有六人*,其中一人还来了两次。这七名*者以“不光彩”的方式和内贼划清了界限,因为在陆从骏看来,一个贼,一个心中有鬼的人,是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的。
  蒋微也被排除了,证据是让他冲动了。他是审判官,不是色鬼,他躲在黑暗中,用猫眼偷窥,心里装满敌意,*被完全抽离,一个没有被彻底排除敌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冲动。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即使被灌了*也能用意志战胜欲望。他膨胀的下身提前预告他,蒋微是清白的。
  果然,蒋微很快又用新的证据为自己验明正身,她简单地洗涤一番后,专心致志地背起敌人电台的频率表,其忠心可见一斑。之前,另有四男一女也曾有相似的表现,借泡澡之际做功课,有背敌情资料的,有带了资料手册来看的。还有两个小伙子,对着天花板向在战场上死去的亲人发誓,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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