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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点儿都不辣,还有些甜,有些涩,但是完全可以接受。就连那些小小的籽也烧软了,可以轻轻地咬破,鲜浓的汁在牙齿和舌头间打滚。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东西,啊呜一口吞掉剩余的部分,马上又夹了一个塞进嘴巴里大嚼特嚼,可是这一个不同,辣极了。她准备的一大杯凉水都不够喝,她眼泪汪汪地问妈妈:“这些青椒真的是一个品种吗?”
妈妈说:“当然。”
她说妈妈骗人,“那为什么有的辣,有的不辣?”
妈妈笑她,“因为有的老,有的嫩呗,这丫头。”
“嫩的比较不辣吗?”
“是啊,那些烧软了的,皮皱皱的,就是还没长起来的嫩青椒;皮光滑的,硬硬的,颜色亮的,就是老青椒,会很辣。”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他碗里的青椒皮都很皱,想必是嫩的居多,嫩的不辣,又甜甜的,多汁,味道果然比较好!难怪他喜欢。贺崇愚缠着妈妈问有没有方法可以只挑选到嫩青椒。
“那个没办法,我也挑不出来啊。”妈妈说完,回头又去忙了。
星期天贺崇愚挽着菜篮子去菜市场,在每个青椒摊子前面停留,只挑选她认为嫩的青椒,无视小贩暗中的抗议,凑了三十来个。回家关在小厨房里,按照妈妈的方法,先把锅烧得滚热,不放油,把洗好的青椒倒下去煸炒,等到皮发皱,有一点点焦的时候捞起来,倒油,继续炒,快熟的时候,加作料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怎么样?”
妈妈说:“好吃,嗯,嫩。”
她看着那三十来个皮皱皱的,软软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全部装入保鲜盒,汁特别多,为了怕洒出来,她特别包了两层保险纸。
“你全部都带吗?”
“是呀。”
“一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留点儿给我们当菜啊。”
“明天我再炒好了。”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裹好保鲜膜放进手提袋里面。
“这丫头,学会跟我们玩小心眼儿了。”
妈妈说着,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她笑了起来,她是会玩小心眼儿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儿。她有多少秘密,全都记录在那本簿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带着那一盒子的糖醋青椒她早早地到学校,然后剥掉保鲜膜把它放进他的柜子里面。锁上门以后,她又去检查了一下他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嗯,非常好,还在。
中午的时候她看见他在吃那盒青椒,一个都没有扔掉,吃得干干净净。他还真是爱吃这个东西啊。贺崇愚笑了,端着自己的饭菜从他身边走过,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开始吃掉自己的鸡蛋豆腐。
十四岁的男生们开始变声,教室里时常响起公鸭般的声音,比如上课上到一半,老师提问,一个男生站起来,义正词严地正说到高潮,忽然嘎叽一个降调,把下面坐着的同学们笑得不得了。
贺崇愚一边笑,一边茫然地想起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个时期的声音,他总是抿紧了唇,无论对谁,不是吗?!
她好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就是那种最最自然的,毫不掩饰的声音。
一旦兴起某个念头,似乎就很难压制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让他说话,并且得到他的声音。恰好这个时候学校里一部分人为了学习外语,开始使用随身听或复读机,一个可以录下声音,一个可以四十秒反复播放,贺崇愚再次得到了启示。
她从已经是高中生的表姐那里借了小采访机,答应好她一个礼拜后归还。塞进磁带后,她开始想问题并模拟表演。
“对不起,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看吗?”
不好,他肯定会觉得她是故意为难,因为有目共睹,他从来不记笔记。
“对不起,我有一道题不会做,能借你的作业看看吗?”
这样也不行,干吗别的那么多尖子生不问,偏来问他?
贺崇愚设想了几个问题,都被自己在下一秒钟否决掉,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妥,她一边背单词,一边不时地幻想第二天可能发生的情景,连妈妈推门进来都浑然不觉。
“你们快开校运会了吧?我们学校都开过了。”
妈妈是另一所学校的老师,贺崇愚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可以要他报名参加校运会运动项目。
贺崇愚乐得蹦起来,把妈妈吓了好大一跳。
“这丫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要开校运会了,我高兴,嘿嘿。”
贺崇愚亲亲妈妈,第二天跑到体育组去借了报名表来,挨着个来问同学。
“你报个什么吧,长跑好不好?”
她一个个地问下来,不时偷瞟两眼角落里的他,他没什么反应,依然埋头看自己的书。
终于把这一组的人都问光了,只剩下了他。她走到他的桌子前,拿着报名表忐忑不安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地站定,手伸到裙子口袋里按下录音键,然后试探地问了句:“打扰一下……”
他顿了两秒,抬起头来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什么表情。
“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
他的目光落到她拿着的报名表上,于是无言地伸出手,要那张报名表看。
原以为他会说“可以”,或者“那,我试试吧”之类的话的贺崇愚,只好赶紧递过表格,心里有那么一丝失望。
他拿了一支笔,在手指间熟练地转着,笔尖和笔头不时敲击着桌子,发出“嘣嘣”的闷响声音,最后,他捏着笔,在“铅球”上画了一个勾,写上一个名字,然后就还给了她。
自始至终,他还是紧抿着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她慢慢地拿回表格,看着他低下去的头和后颈窝,浅浅的发根,忽然有很多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家里,她反复地放着那四十秒的录音,除了她的两句“打扰一下”,“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就是那单调的,重复的“嘣嘣”的闷响,仿佛这就是他的语言,与人交流的惟一方式。
他为什么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哪怕是一个单字的发音……她做了这么多,看了他这么久,不要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连一个字,一个发音都听不到。
眼泪流下来,咸咸的,凉凉的,没等落到地面,她又一次承接了所有的委屈。
擦掉腮上的眼泪,她取掉耳机,算了,至少有这“嘣嘣”的声……就当这是他说的话吧,也许,这比真的听他说话要好得多,她可不想听见课堂上那样的公鸭嗓子啊。
第三年、流年
题记:
贺崇愚又笑了,是非常会心的那种笑。她回过头去继续看小说,身后十分安静,好像没有人存在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回过头,看到他果然睡着了,呼吸十分均匀,手臂弯曲挡在脸上,遮住眼睛,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翘在那条上面,十分嬉皮的睡姿。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在他们俩共处的画面里,总是有阳光。细腻的阳光,轻轻柔柔地吻着这个少年和总是凝望他的少女,小心地收敛起强烈得足以灼伤人皮肤的热度。
贺崇愚把书轻轻地盖在他的脸上,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悄悄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腿脚。
曾经有一个上午,十五岁的她是那么专注地蹲在十五岁的他的身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观察过他……
到了第三年,他们又面临着一次升学。联考之后,学生会向学校发起了一个提案,邀请一些家长来和学生们一同参加联谊会,算是紧张之余的放松。学校同意之后,列出了惟一的一个条件——由学校方面来决定家长代表的人选。
联考的试卷正在紧张的批阅中,每个人都很关心自己的名次,于是这段时间频繁出入阅卷室,帮助老师审批试卷的学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每回午自修一结束回到教室里,总是被打听消息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幸运的是贺崇愚也是被围的人之一,之所以说她幸运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成绩单,糟糕透顶,自从三年级以来她的总分就没有进入过前十名,除了一些单科得到比较前的名次。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大概对她很不满意,但是一直压抑。直到她爆出一个大冷门——把数学考成刚刚及格的分数,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她知道一场谈话无可避免,但是不清楚用什么形式。老师应该看出她心不在焉,也明白任何形式的谈话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联谊会的前一天,学校已经和所有被邀请的家长通过电话,确定了出席名单。每个班里都有两到三名学生的父亲或者母亲被邀,自然那些学生就成为荣誉的焦点。
班主任也有所动作,她为家长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自修课上,她给每个人发下一张白纸,“现在我们做个画图的游戏。”她说,大家都很兴奋,因为打从幼稚园出来就没怎么玩过画图,说不定水平都降低到幼稚园以下去了,还不如婴幼儿。“用我教你们的函数坐标画这样一副画。”班主任在黑板上一边示范着,一边解说。
“横坐标代表你们入学三年以来联考的次数,以一厘米为单位。半年考两次,三年十二次。”
学生们画了十二个单位的横坐标。
“而纵坐标代表你们每回联考的名次,我们有三十六人,以两毫米为一个单位。”
学生们画了七十二个小格。
贺崇愚已经知道了她要干什么,停下笔盯着桌面发呆,班主任的话仍响在她的耳边:“现在我来按照学号报出你们每个人、每回联考总分的名次,你们记下来后,将点标在相应的坐标上。”
她开始报第一个,某某,16、25、21、17……
贺崇愚虽然低着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周围每个人的表情,他们兴奋而紧张,手里的笔沉甸甸的,却飞快地记录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在那个机械的坐标轴上寻找自己三年来的位置。有人沮丧有人乐不可支,班主任很快报到了她的名次:“贺崇愚,”她的声音顿了顿,而贺崇愚知道她在往这边看,“12、21、34、24、42……”
她的笔条件反射地记录,她都有些愤怒地看着它们。
她还听见周围的人惊讶地瞪着眼睛。
“然后你们可以把这些点连起来,看看你们的走势是进步,还是退步,抑或原地不动。画完以后交给我。”班主任说完,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教室,贺崇愚旁边的一个家伙开始忙不迭地“复制”自己的那张表,以留下一份存根。
“嘿,我的是个等边三角形!多么巧!”一个家伙兴奋地叫道。
“你怎么说也算是进步了啊,看看我的,尾巴朝下栽,哎!”一个家伙安慰另一个家伙。
忽然有人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哭得稀里哗啦,“只有前十名的人才能继续留在这里念高中,一切都完了……”
她捂着耳朵,还是盯着桌面。她还没有把那些点连起来,但是她知道它们必然是一条下垂的曲线。
“让我看看你的。”一个家伙拿走她桌上的纸,“搞什么呀还没连,我帮你连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刷”地一下夺了回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踩住。
那个家伙嗤笑一声,转身又去拿别人的。
“全部交给我!”班长拉开嗓子吼道。
……
放学以后她朝足球场走去,靠着球框坐在黄昏的太阳光里,也不知道是在缅怀着什么逝去的东西——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不是吗。她打开书包,拿出那份《月亮宝石》,细细地翻看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