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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吗?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恨她的理由,就只是那般简单?
真是个傻瓜啊,从以前,到现在还是,这丫头从来没有真正长大过,总轻易地被人拖着团团转。
「你别傻了…礼若晓,从现在开始,你永远……」他对着门缓缓地自言自语着「你永远,别想逃离我的身边。」
* * *
若晓顺利地潜回隔壁的房间,她从行李箱拿出换洗的衣服,躲进浴室里。镜子里,那个卧蚕下像眼睫毛膏晕开似的恐怖黑眼圈,和白皙身上遍布的瘀青吻痕,让她看起来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她拿起沐浴棉,蘸上了沐浴乳,用力地在被暮尽情抚摸过的每个地方,努力地搓着直到皮肤出现清晰可见的红痕。
她就那样一脸无神地拿着沐浴棉反覆搓红自己的肌肤,却仍觉得自己很脏。
其实,她恨他。
但她在心底不停的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她对不起他,是她有错在先,所以,她必须忍让着这个伤害自己的男人。说她愚蠢也好,嘲笑她伪善也罢,她礼若晓一直都是这样长大的,只要反覆地在心中重覆,总有一天那会变成真的。
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镜中模样凄惨的自己,面无表情。掌控脸上表情的张力消失了,她看来彷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等到养父母醒来,梳妆打扮完毕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噢,你醒了?还以为你在睡懒觉呢。」养母从阁楼螺旋梯走下来时,看见早已换好衣服,坐在窗户旁小沙发上发呆的若晓,似乎有点吃惊。她温柔地挽着身後丈夫的手,举手投足仍有年华少女的独特风韵「我和你爹地想去浅水湾的露台餐厅约会,泰伊丝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呀?」
说这话时,养母双颊还像孩子兴奋似的染上一抹羞红。
「约会多个灯泡不是煞风景吗?我今天有点累还是不用了。」若晓浅笑着摇摇头,乖巧地站起身,她今天穿着高雅驼色针织毛衣和棕格纹及膝短裙,配上灰色丝袜,黑发整齐垂在肩旁稍往内卷。
母亲颇为惊艳地眯起眼,一如往常的优雅打扮,今天看来却格外魅惑,这般氛围,走在路上只要不经意瞄一眼,或许就会永伫人心於瞬间也不一定。
「不,这样不是正好吗?」养父咧嘴一笑,转头看着身旁娇小的妻子「我们全家人一起去,刚刚好喔。」
我们全家人。
若晓微笑的脸闪过一丝阴影,身子也似有似无的颤栗而过。
「啊,果然还是不习惯。」养母故作烦恼地扶着额头「年纪都这麽大了,却忽然多了个儿子,真是有点害羞耶。」
「什麽年纪大,宝贝,你在我眼里始终是那个散发诱人香气的十六岁少女。」说着,父亲往母亲脸颊深情一吻。
「啊讨厌!什麽宝贝啊你居然说得出口,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英国绅士吗?」
「呵呵,绅士就是只在你面前卸下面具的野兽啊。」
啊,又来了。若晓嘴角噙着笑意,转头往玄关走去。
这对夫妻感情从收养她起,就始终这般如胶似漆。英国生长的西方男子,对受邀到法国和他所有乐团一同表演,混有东方血统的貌美女子一见锺情。
因为这两人,她才得以获得此刻的生活。对此她只有感谢可以形容。但最痛的,也是因为这两人的出现,她和若暮的生命,才会如此尖锐被切割开来吧。
腹下仍是酸痛得难受,但她却无法拒绝父母的决定。他们想必也是好意,再怎麽说若暮以後也算是这家庭的一份子了,不趁着现在多培养些感情,怕是对彼此都生分。
察觉到父母这番心意的她,说什麽也不希望让他们期待落空。即使是假象也好,她也希望能让他们放心。
原本,若晓很担心见到若暮时的尴尬,但他却显得若无其事,像昨天晚餐那样温柔,亲切地挂着微笑,对待他们时客气带着几丝生疏,演技无懈可击。反观若晓自己,却连抬头正眼和他四目相接的勇气都没有。她这般不同昨日的回避行为,在养父母眼中竟另外解读成久未相见的兄妹之间的别扭情绪,反而更加加深要让他们恢复往日亲腻的决心。当然,他们会有此打算,多少带点对自己硬生生拆散这对双胞胎的愧疚感,和更多对自己高贵情操的实践。
「比起半岛酒店的下午茶,我更喜欢浅水湾这露台餐厅这儿的下午茶,你知道为什麽吗?」养父身着休闲西装,和若暮走在前方侃侃而谈时,养母牵着若晓冰凉的手,压低声音开朗地问道。
若晓戴着母亲从自己行李拿出的羊毛贝雷帽,脸颊上浅凹出的两朵酒窝,和洁白的贝齿,都正对养母开朗笑着:「咦,难道是初恋?」
「哎唷,这要是被你爹地听到,他会拿猎枪跑去找人决斗的…」母亲娇嗔着,可爱地把玩着自己刚烫好的卷发「是因为张爱玲喔,那个倾城之恋对吧,流苏和柳原就是在那相遇的。年轻时就向往那时代的香港,那才是真正的东方明珠最耀眼的时候嘛,对吧?」
若晓只是笑着点头,眼底迅速地在街头晃过,所谓时代,所谓的过去,跟现在的她有什麽关系呢?母亲那浪漫过头的话她笑着听,却丝毫没半点在她心湖上溅起水花。有时候她觉得养母生命中似乎少了某些部分,这让她永远像无知纯洁的处女般圣洁,而这跟现在的她,已经毫无关连了。
若晓觉得自己很脏,污浊不已,像一瘫烂泥,不停的往地狱沉沦下去。
☆、09 年轻的情夫
张爱玲那倾城之恋中所出现的浅水湾酒店早已消失,改为影湾园,如今只留下那场景中的露台改为餐厅,等他们一行人到後,天色已成海似的暗蓝,灯光将露台装饰的金碧辉煌,带点浪漫奢侈的矫情气息。
走进餐厅,一层又一层的挑高的拱廊,洁净窗户嵌在木框中,白色桌巾上摆着银做的烛台,在养父母有意安排下,若晓和若暮两人单独坐在窗户边,点了二人份的下午茶套餐,而他们则躲到其他地方谈情说爱去了。
先送上铜制的糖罐、两人各点了的茶,期间两人依旧静默不语,甚至连眼神也从未交错——或者该说,是玩着你追我躲的无声游戏,若暮虎视眈眈的眼神始终追逐着若晓,但她却总在他目光聚焦的刹那,警戒地逃开。
若暮拿起瓷杯,他点的是花茶,飘着悠扬的淡香,浅浅啜了口,嗓音仍是沙哑:「妹妹,你不要再闹别扭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妹妹那词听来实在刺耳,若晓赌气地捧起血红的红茶,喝了一大口,却没预想到其苦味之浓,忍不住皱起脸,不满全写在脸上。
「别扭?比其我幼稚,我倒觉得你很变态!」她怒意一时压不住,语气不禁加重了些「对,你,礼若暮,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领养错了我确实也觉得抱歉,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情啊,你恨我不觉得恨得有点心虚吗?还有……」她低下头,双手抓皱膝上的裙子,肩膀轻颤「就算恨了,你也不必要,不必要……」
若暮脸上漾起好看的微笑,但在这样的场合看来,却只能以无耻来形容:「不必要强暴你,玷污你演变成乱伦,对吧?」
「你…!」这般直接的语言,让若晓瞪大眼,一时间堵住说不出话来。
乱伦……
她着急了,脸颊也迅速地涨红起来。
「不、不对…什麽乱伦…你不要乱说话。我知道你是恨我,想让我害怕,想叫我尝尝什麽叫地狱的滋味,不是吗?」她盯着窗外,有些无奈「那我顺便告诉你,你赢了,虽然不能和你留下来的伤害直接拿来比较,但我也确实受伤了,很重的伤。」
你对我造成的伤害,这辈子是无法忘怀了,这样,足够了吗?
「说是伤害,但你不是也很享受其中吗?」若暮撑着下颚,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向窗外,窗外一片灰蒙。
「礼若暮,闭嘴。十年不见你到底变成什麽样了,对自己的妹妹……你为什麽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以前你明明很温柔的……」
「你说温柔?」若暮唇角笑意在若晓话一说出口的瞬间,便被阴影吞噬,留下昨夜残存的阴戾「你离开孤儿院後,在我这样活过来後的今天,你还冀望我跟以前一样,温柔的面对你吗?」
在若晓想说些什麽时,服务生将三层的下午茶餐点搬上桌,硬是打断了两人一触即发的僵局。
表面看来,若晓神色僵硬,一脸恼怒,而若暮则恰恰与她相反,举手投足间皆显得自在许多,丝毫没被昨日影响,反而冷静。这样一对气质出众的少年少女单独坐在窗旁最显眼的位置,也开始引起周遭顾客的注意。
非常美丽的一对兄妹,在任何人眼中是那样明确的关系。因为他们实在过於相似,不只美好的容貌,还有强烈的羁绊牵引着这两人。
「……吃吧。」若暮望着眼前的三层点心,自在地拿起小夹子,抬头望着若晓「哪个?」第一层是咸食,有着司康、咸派、小方格松饼和酥条。
「礼若暮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不然呢?…不对,应该说当然有那个心情,特别是我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任何东西,真的很饿啊。」
「……你真是个浑蛋。」若晓悄声吐出这样一句话。
若暮没有生气,他拿过若晓前桌上的瓷盘,放上咸派递给她:「嗯,大概真的是吧。」
一个想吵架的人,遇上了这样无赖的对手也是毫无胜算的,若晓疲惫地用力叹了口气,接过盘子,拿起银叉戳了下去,想像破碎的派皮是眼前这可恶少年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使出最後一击:「你不怕我告诉我养父他们?」
「不怕。」
「…啊?」
「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你都没问过我过得好不好。」若暮平稳地抿了口茶,抬眼看着若晓。
「电话不都说过了?我知道你靠奖学金考上了第一音乐学院的亚洲分部,昨天又正式成为我养父母的养子,你看来混得不错啊,不是吗?」
今天第一次,若暮以近乎杀气的眼神瞪着若晓。
「你对我到底有多少了解呢?泰伊丝小姐。我这十年,至从你离开去了英国,我这十年除了电话里那些愚蠢的客套话後,真实生活的面目,你都没兴趣听听看吗?」
被他这样一看,若晓有点恐惧,却又有点不服气,她装不在意地低下头,大口塞下半块咸派吞进肚子里,接着嘟起嘴,语带辩解似的嘟嚷着:「什麽真实的生活面目?」
若暮没正面回答,他拿起若晓的茶杯,打开糖罐丢了颗糖进去,拿起银匙搅了搅,块状的糖在茶中形成的漩涡中不停转动着,直到消失化去。
「我为了存活下去,为了继续弹钢琴,这十年过得相当精彩,你知道吗?那些美其名是善人的有钱人,把钱施舍似的扔在地上,我则像乞丐一样跪着磕头,笑着说真是感谢你们…你体验过吗?该说习惯成自然还是麻痹了呢…这些我都无所谓了,反正我的父母早就死了,唯一的亲人也离我而去了,什麽也没有的我,早就习惯屈膝卑躬地接受施舍了。」
他温柔地微笑着,伸手抹掉若晓嘴角上的派屑,不经意地弹了下手指。从旁人看来,绝对猜不出他唇中吐出的字句,有多麽令人毛骨悚然:「但是,那些人还不满足。」
「…什麽?」
若暮似乎很满意若晓的困惑,他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