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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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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折腾爬下来,拍手大叫:“阿爹说以后我们家就多了三个人!哟,哟,我有大伯大伯母和哥哥咯!”
  “蕙娘,不是三个,是四个人。”常原含笑指正女儿的错误。
  谢夫人娇羞低头,右手轻抚上肚子,谢县令则侧目看向自家夫人,满目柔光。
  常蕙心瞪大了眼睛,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谢夫人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她捂着肚子,整个人缓缓下坠。谢县令神情慌乱扶住夫人,父亲常原则大声向外呼唤仆佣:“快、快去请产婆!”常原又弯腰按住谢县令臂膀:“谢兄,你别急,让且大嫂忍一忍,小弟这就亲自去请!”
  常原说完,脚尖点起运起轻功,飞一般向外奔去。常原心急如焚,至始至终未瞟一眼女儿。
  产婆很快请来,喊了常原的两位小妾进去帮忙。紧闭大门,将其余人等皆隔在外面。
  听得里面谢夫人的哭声喊声,产婆和小妾的鼓励之声,就是不闻婴儿呱呱声,谢县令和常原两个大男人,均焦急地走来走去。
  苍穹中骤劈白光,直劈屋顶,白光一亮,照得房屋四周景物清晰如昼,白光一暗,周遭又陡坠漆黑之中。乍亮乍暗之下,颇为惊心。
  紧跟又响起轰隆隆的巨雷,常原奇道:“吴地冬日一贯温和,怎地还电闪雷鸣了呢?”常原转头看向谢还颀,商量道:“谢兄,这看样子是要有暴雨,你和大侄子先到厢房避一避?”
  “新阳还在生产,我哪里有心思去避!”
  正争执着,听见房内传来婴儿哭啼之声,不输空中雷鸣响亮。
  “生了!”谢县令和常原皆是一喜,见常原某妾笑眯眯打开房门,两位男人便相继步入房间。常蕙心也屁颠屁颠跟着凑热闹,冷不防撞在一人腰上。
  “哎哟!”常蕙心喊了一声,这人的腰身怎么这么硬。她仰头看,发现身旁是个小少年——就是席间认识的,谢县令的公子谢景。
  他明明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却板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
  谢景咧了下嘴唇,似乎也被撞痛,但他却迅速收敛表情,刻意伸长脖子,扬起下巴装严肃。
  常蕙心用鼻孔对他发了一声“哼”,她掉回头,抬脚跨过门槛,故意抢在谢景前面,大摇大摆地进门了。
  常蕙心走近床前,瞧见谢夫人脱力躺于床上,目光中流露欣慰喜悦,出生的婴孩裹了暖和厚实的襁褓,正由谢县令抱着,摇啊摇……
  常原亦是高兴,多嘴一句:“谢兄,嫂子,二侄子的名字你们想好没?”
  谢县令本正轻摇襁褓的双臂突然放缓,眼神渐黯:“我与新阳去年曾商议,若得次男,便为他取名‘致’字……”
  “谢致,好啊!”常原武艺颇高,文墨上却不大懂,只知一味叫好。
  谢县令停住动作,将幼婴谢致放于床上,偎依在他母亲身边。他抬手轻抚谢致前额,忽然轻笑道:“本以为此子会在京中临世,谁知他母亲怀着他,随我数地辗转奔波,从吴郡至吴兴,又到会稽,一年间颠尽三吴……不如,就唤他乳名‘三吴’。”
  谢县令正垂着头,一滴泪落下来,不沾衣襟,直滴到床缎上,谢夫人也顷刻泪眼朦胧。
  “喜得贵子呢,高兴的事,哭什么?再说今日还是除夕……”常原说是这样说,却也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窗外雷声尽,噼里啪啦下起暴雨来,本是为了庆贺新年挂起的红灯笼,被狂风一吹,挨个打在窗檐上,又大力将窗户往里推。风呼呼灌进来,夹带着暴雨飞溅。
  “快点给我把窗户都关上,关上!”常原哀恸喊道。
  在暴雨声、击打声和常原的喊叫声中,常蕙心听见断断续续地泣声在她身后响起。
  “哼……呜……哼……呜……”像只小狗。
  常蕙心回头望去,见原本板着脸的少年谢景,早已撑不住垮了表情,缩着两边肩膀,靠在床角哭。他哭得难过,渐渐声音放大,双手举起捂住脸庞。常蕙心走过去劝谢景,拉一拉他的衣角:“别哭啦——”
  谢县令也瞧见这边情况,斥道:“景儿,别哭!十六岁的男子汉,哪还有哭鼻子的道理!”
  “你阿爹叫你别哭了……”常蕙心继续扯谢景衣角。
  谢景愈发难过,移开双手,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来。他伸手去扒常蕙心,嘟着嘴说:“你走开!”
  常蕙心咬咬唇,掉头要走,谢景却跺脚大喊:“你回来!”


☆、千秋万岁(六)
  常蕙心应声止步,重新往谢景身边走,心里却想着这人怎地反复无常……常蕙心脸上便挂了四、五分不情愿。她走近了,问谢景:“喂,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谢景瞪她一眼,本来眼眶中还残留着些许泪的,这一瞪,眼泪又滴下来。他刹那憋紫了脸庞,瘪着嘴侧过头去,高昂着下巴不看常蕙心。
  常蕙心心想这人有毛病吧,喊她回来,又不搭理她。常蕙心便也睥睨谢景,双手低垂勾弄衣带,颇有几分吊儿郎当。
  半响,谢景按耐不住,转动着眼珠,将目光投到常蕙心的衣带上,又移到她脸上……一对上常蕙心的目光,谢景迅速将目光移开了。
  他的脸更紫了。
  虽然常蕙心和谢景的初次见面,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但两人很快成为了日日在一起的好玩伴。
  谢夫人照看谢致,常蕙心和谢景就一左一右伴在她左右。过会两人皆厌倦了,就互相使个眼色,一起溜出去,到街市上玩。
  常蕙心自豪地向谢景炫耀:“怎么样,我们会稽的街市热闹吧?”
  “哼,井底之蛙。”谢景鄙视常蕙心,他告诉她:“京城的街市才热闹呢,京城也比会稽大出好多倍,整个会稽城啊……也不过京城一个弄巷那么大!”谢景说着说着,见常蕙心目光中流露出向往羡慕之色,他便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没事,我以后一定带你去京城!”
  常蕙心抬头仰望,见郑重又豪气的谢景,觉得他俊逸活力的面庞,光采胜过了他头顶的蓝天。
  ~
  常蕙心跟谢景一起待久了,渐渐发现谢景并不怎么读书。不是说十六、七岁的男子应该在书房里钻研古籍,多做功课吗?可是谢景却似乎更喜欢跟随常原练武……
  谢景特别聪明,常原教导任何招数,只须一遍,谢景便记在心中,演练出来,神形皆备。有时候,谢景还能将招式融会贯通,自创出新的招式,连常原看了也禁不住大赞:此子悟性远胜自己,再过十年,定是领兵做帅之才。
  谢景却眼神一黯,紧抿嘴唇。
  又一日,谢景陪常蕙心在后院荡秋千,被谢县令瞧见。县令当日可能是喝了点酒,一时不清醒,竟走过来痛斥谢景,说他小小年纪,又把心思花在讨巧女孩子身上。
  “我——”谢景张开欲言,说了一个“我”字,却又把嘴巴闭起来。
  谢县令的醉意还在往脑上涌,他瞥了常蕙心一眼,继而盯住谢景,沉声道:“景儿,随我进来。”
  谢景垂头听命,跟在谢县令身后进书房了。
  常蕙心不知道父子俩在书房内谈了些什么,只知道谢景出来后仿佛变了个人,开始用功读书。同时,他陪伴常蕙心玩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常蕙心无聊到独自逗弄才两三岁的谢致玩。
  谢景虽与常蕙心相处时日渐少,但关系并未因此疏远,反倒在永凤二十七年,谢景冠字丽光后,主动向常家提亲,求娶刚刚及笄的常蕙心。
  
  同谢县令交。好仿若兄弟的常原,居然犹豫了。常蕙心不解,便问父亲:谢常两家如此交好,她和谢景又这般相爱,父亲……究竟在犹豫什么?
  常原立在庭中,按剑长叹,他告诉常蕙心:她和谢景的家世不匹配。
  “有什么不匹配的?”常蕙心完全不能理解:“是因为阿爹你只是个捕头,而丽光的阿爹却是县令么?可是常捕头和谢县令亲如兄弟,全城皆知啊……”
  常蕙心对谢景从不隐瞒,亦将父亲的犹豫告诉了谢景。
  谢景便登门拜访,一大早便在常捕头房门前跪起来。常蕙心心疼,扶谢景起来,他却不肯。
  待常捕头无奈打开房门,谢景便毅然道:“常捕头,我家初来会稽之时,正逢巅峰跌落泥土,昔日亲近者皆避之不急,更有甚者,旧日兄弟挚友反过来踩压。唯有常捕头不做官场青白眼,不恶权贵,诚心诚意与家父结为至交。常捕头那时便不做门第论,这会……我与蕙娘又何来不匹配一说?再则,我和惠娘是真心相许,患难情真,我谢丽光此生惟愿娶常蕙心为妻,不离不弃。”
  谢景说完一番肺腑之言,双手前伸额头贴地,对着常原磕头拜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岳父若是恼了小婿冲撞,不应这门婚事,那小婿只能更加冲撞,长跪不起,直到常捕头答应我和蕙娘结亲。”
  常蕙心原是立在一旁静听,听到“我谢丽光此生惟愿娶常蕙心为妻,不离不弃”,早已泪眼阑珊。待到谢景说“小婿只能更加冲撞,长跪不起”,常蕙心脚下一软,支撑不住滑跪在谢景身旁。
  长唤一声谢郎,惟愿陪伴在他身边,用一生感君深情。
  ……
  坐在车厢中的常蕙心,抬起右手轻触眼角,竟有半干半湿的泪痕。过去美好时光与夫君亲手毒杀她的画面反差太大,她心中无限难过悲伤。
  “慧娘、慧娘。”
  容桐连续呼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常蕙心才发现马车停止前行。她抬手掀帘,问道:“怎么了?”
  帘子一掀,纷纷雪花吹进来,什么时候下雪了?
  吹进车厢内的雪花迎面打在常蕙心脸上,却不觉冷,许是心更冷吧……常蕙心竟摊开掌心接雪,自言自语赞道:“片片好雪啊……”
  心似雪地,一片茫然。
  “慧娘。”容桐再唤常蕙心一声。他早已下马,此刻走近前,同常蕙心商议道:“雪下起来了,前头路不好行,我想牵着马走。”
  常蕙心望了下四周,地上薄薄一层雪,积了几厘冰,是有些滑,但并不是不能驾马的。
  常蕙心一掀帘子,跃下车来,“我同你一起走。”常蕙心走过去,一把夺过容桐手中的缰绳,代他牵马。容桐心思被看破,惭愧后退,谁知后脑无眼,一脚踩深。
  “哎呀!”容桐禁不住扶着腰喊了出来。喊完,他羞愧得愿寻一地缝钻入进去。
  常蕙心却善解人意道:“初次骑马的人,腰上不习惯用力,是会酸痛,再差些的人,会受不住摔下来。容公子你初次骑马,手上又没劲,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很难得了。容公子……你颇有毅力。”
  容桐低头,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我以前读书读书,看书上记载飒爽英姿的大将,翻身就上烈马,既能驰骋厮杀,又能立马横刀,当时读着……觉得自己若有一日能骑马,肯定也跟将军们一样威风。现今我亲自骑了一回马,才知道那些将军异于常人,更感敬佩。”
  “那你是该敬佩。”常蕙心同他说笑:“将军们的马可没这驾车的马温顺,有时候啊,连马镫都没有呢!”
  容桐眼中一亮,为之神往:“你去过战场?”
  常蕙心却是眼神渐暗,回道:“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她转瞬重新绽放起笑容,对容桐说:“算了,牵着马走也不是办法,不知何日才能到京城。干脆你坐到车上去,我来驾马!”
  “这怎么成——”
  “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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