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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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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已经太迟了,我已经上路,爱尔兰在夜色中远去了。真是够蠢的,我站在甲板上,却频频回首,想着我的家人和利默里克,想着身在英国的小马拉奇和父亲。更愚蠢的是,罗迪。迈克考雷从容赴死的那首歌,以及妈妈喘着气和躺在床上干咳的克劳海西先生一起唱的那首“啊,凯里舞会的那些日子”,也开始在我的脑海回响。此刻,我真想回到爱尔兰,至少我还有妈妈和弟弟们,有阿吉姨妈,虽然她对我并不算好,有帕姨父,是他请我喝了人生的第一杯啤酒。我的眼睛快赶上尿泡了,一位牧师正站在旁边的甲板上,好奇地看着我。
  他是个利默里克人,但在洛杉矶待过几年,说话带有美国口音。他知道离开爱尔兰是种什么心情,他经历过,而且永远难忘。当你住在洛杉矶,每天进进出出都有阳光和棕榈树相伴时,你却偏偏想问上帝,能不能给你一天利默里克那种细雨蒙蒙的日子。
  这位牧师挨着我坐在大副的桌子边,大副告诉我们航船的目的地改了,不是开往纽约,而是开往蒙特利尔。
  船刚刚开出去三天,目的地又改了,还是开往纽约。
  三位美国乘客抱怨:该死的爱尔兰人,他们就不能可靠一点吗?
  在即将驶进纽约港的前一天,目的地再次改变了。我们要去哈得逊河上游一个叫奥尔巴尼的地方。
  美国乘客们说:奥尔巴尼?该死的奥尔巴尼?我们干吗要坐爱尔兰这艘***老爷船啊?
  牧师叫我别理会,并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是这个样子。
  拂晓时,我们驶进纽约港,我站在甲板上,以为自己置身于电影中,而它就要结束了,利瑞克电影院里的灯光即将亮起。牧师想指一些东西介绍给我看,但大可不必,我可以一一辨认出哪是自由女神像,哪是爱丽丝岛,哪是帝国大厦,哪是克莱斯勒大厦,哪是布鲁克林大桥。成千上万的轿车在路上飞奔,阳光把所有的东西变得金晃晃的。有钱的美国人身穿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礼帽,系着白色的领带,他们一定是要回家,和牙齿洁白的漂亮娘们儿睡觉去,其他人则去温暖舒适的办公室上班,没人关心这个世界。
  美国乘客正在和船长以及一名刚从拖船爬到船上的男子争吵:为什么我们不能从这儿下去?为什么我们非要走上一段该死的路,去***奥尔巴尼?
  那名男子说:因为你们是这艘船上的乘客,而船长就是船长,未经许可,不能让你们上岸。
  噢,是的。啊,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我们是美国公民。
  是真的吗?好吧,你这是在爱尔兰的船上,和一个爱尔兰的船长在一起,你只能服从他该死的命令,要不你们就游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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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爬下梯子,拖船突突突地开走了。我们驶进哈得逊河,经过曼哈顿,从乔治。华盛顿大桥下穿过,又从几百艘“自由”号舰艇旁驶过,它们曾在战争中作过贡献,如今停泊在这里,已经锈迹斑斑了。
  船长宣布,因为海潮,我们要在对岸一个叫普吉普赛的地方抛锚过夜。牧师为我拼出这个名字,他说这是一个印度名字,那些美国人骂,***普吉普赛。
  天黑后,一艘小船噗噗噗地开到我们的船边,一个爱尔兰口音喊道:喂,那儿,天呀,我看见了爱尔兰的国旗,我真看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喂,那儿。
  他邀请大副去岸上喝一杯,让他再带上一个朋友。他说:你,神父,也一样,带上一个朋友。
  牧师邀请了我,我们和大副、通讯官一起顺着梯子爬到小船上。小船上的这个人说他叫蒂姆。鲍伊尔,是从梅奥县来的。上帝保佑我们,我们停靠的正是时候,因为这里有个小聚会,我们都被邀请了。他领着我们来到一幢门前有草坪的房子,这里有喷泉,三只粉红色的小鸟单腿立于水池中。在一间叫起居室的房间里有五个女人,这五个女人梳着直直的头发,穿着纤尘不染的礼服,手里拿着酒杯。她们友善地微笑着,牙齿完美无缺。其中一个女人说:快进来吧,去(聚)会刚刚开始。
  去会,她们就是这样说话的,我猜,要不了几年我也会这样说话的。
  蒂姆。鲍伊尔告诉我们,她们的丈夫夜里出去打鹿这会儿,这些姑娘正好有点时间。一个叫蓓蒂的女人说:是啦,他们都是一起打过仗的伙伴。战争结束差不多有五年了,他们还是念念不忘,所以每个周末去射杀动物,喝“莱茵黄金”酒,直到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了才算完。该死的战争,原谅我说这种话,圣佛(神父)。
  牧师对我小声嘀咕:这些都是坏女人,我们不能在这儿久留。
  这些坏女人问我:想喝点什么?我们什么都有。你叫什么,亲爱的?
  弗兰克。迈考特。
  好名字,那么你就喝一点吧。所有的爱尔兰人都能喝一点。你喜欢啤酒吗?
  是的,谢谢。
  哎哟,这么有礼貌。我喜欢爱尔兰人,我祖母就是半个爱尔兰人,所以我也成了半个……应该是四分之一个爱尔兰人吧?我不道(不知道)。我叫弗瑞达,来,给你啤酒,亲爱的。
  牧师坐在沙发的一边,她们把这沙发叫做睡椅,有两个女人在跟他说话。蓓蒂问大副想不想看看这幢房子,他说:啊,我想,因为我们爱尔兰可没有这样的房子。另一个女人告诉通讯官,他应该去看看她们花园里的花草,美得让你不敢相信。弗瑞达问我身体是不是没事,我说没事,但还是得麻烦她告诉我,厕所在哪儿。
  什么?
  厕所。
  噢,你是说洗手间啊。来,就从这儿走,小甜心,在大厅里。
  谢谢。
  她推门走进去,打开灯,吻着我的脸颊,对我耳语说,要是我需要什么的话,她就在外面等着。
  我站在马桶前源源不断地喷射,心想,这种时候我能需要什么呢?美国都这样吗?在撒尿的时候,有女人在外面等你?
  撒完尿,我冲了马桶,来到外面。她拉着我的手,把我领进一间卧室,丢下酒杯,锁上门,然后把我推倒在床上,开始摸索我的下身:该死的扣子,你们爱尔兰就没有拉链吗?她拽出我那兴奋的家什,随即爬到我的身体上。天啊,我上了天堂。外面有人敲门,是牧师,“弗兰克你在里面吗?”弗瑞达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她的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啦。“弗兰克你在里面吗?”啊,神父,你就不能自己去转转吗?啊,上帝,啊,特丽莎,你看我在干什么?就算教皇亲自来敲门,就算红衣主教团在窗户上围观,我也照样不尿他们。她瘫倒在我的身上,说我太棒了,问我是否考虑过在普吉普赛定居。
  弗瑞达告诉牧师,去了洗手间后,我有点头晕,这在旅途上是经常的事,何况我又喝了“莱茵黄金”这种没喝过的啤酒,她相信爱尔兰没有这种酒。我看出牧师并不相信她的话,我的脸止不住地发烧。他已经记下我母亲的姓名和住址,我很怕他会给她写信,说你的好儿子在普吉普赛的一间卧室里,同一个女人胡闹着度过来美国的第一夜,这个女人的丈夫曾参加过二战,现在在外面打鹿,放松自己。对那些曾为国效力的男人们来说,这可不大公平啊。
  大副和通讯官参观完房子和花园回来了,他们都不看牧师。这些女人说我们一定是饿了,便进了厨房。我们都在起居室里坐着,一言不发,听着那些女人在厨房里嘀嘀咕咕,哈哈大笑。牧师再次对我耳语:坏女人,坏女人,罪恶的时刻。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坏女人把三明治端出来,又倒了些啤酒。等我们都吃完,她们放上了弗兰克。西纳塔的唱片,问我们有没有人想跳上一曲。没有人搭碴儿,有牧师在场,谁敢主动起身与这些坏女人跳舞呢。于是,这几个女人一起跳起来,边跳边笑,好像她们都有个小秘密似的。蒂姆。鲍伊尔喝了威士忌,躺在角落里睡着了,弗瑞达将他喊醒,叫他送我们回船上去。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弗瑞达向我俯过身,好像要吻我的脸颊,牧师却极为严厉地说了一声晚安,结果没人再敢和她们握手。我们走上街道,向河岸走去的时候,听见那几个女人又在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脆。
  我们爬上梯子,蒂姆在他的小船上冲我们喊:小心点爬梯子啊。啊,男孩们,啊,男孩们,这难道不是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吗?晚安,男孩们,晚安,神父。
  我们目送着他的小船,直到它消失在普吉普赛岸边的一片黑暗中。牧师说了一声晚安,就到下面的舱室里去了,大副也跟着他下去了。
  我和通讯官一起伫立在甲板上,望着美国夜色中那闪闪烁烁的灯光。他说:我的上帝呀,真是个美丽的夜晚啊,弗兰克,这难道不是个伟大的国家吗?
  是的,就是这里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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