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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岛之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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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邵柏耶,家父是鸭都拉公司的总工程师。”

许家真也笑了。

呵物是人非,现在转到别人来当家做主了。

有人自屋里叫出来:“明珠,别同陌生人说话。”

大门关上。

昆生说:“走吧。”

家真终于去家华处献花。

他一个人站了许久许久,直至腿酸。

他抹干眼泪,才发觉昆生一直陪着他。

他伸手搭住妻子肩膀,与她悄悄离去。

那夜,他无论如何睡不着,凌晨,他起身更衣。

昆生在灯下读一本侦探鉴证实录,闻声抬起头来。

家真说:“我出去一下。”

昆生轻轻说:“自己当心。”

家真走到街上,叫一部计程车,令司机往红灯区驶去。

司机是识途老马,才十分钟已到达目的地。

家真下车,沿街头走过去。

他来做什么?

他来找钟斯。

--“你知道在这区可以找到我。”

家真逐件酒吧找。

政局变了,红灯区依旧繁华,同从前一模一样做生意,水兵,当地人,游客,挤满狭窄空间,乐声震天,还有,烟雾弥漫,当然,少不了半裸女子走来走去。

家真对每一个酒保说:“我找钟斯。”

有三人摇头说不识,终于有一个答:“钟斯,可是印第安那钟斯?混血儿,自称父亲是皇室贵族,可是丢下他不理,可是该人?”

家真一听,只觉非常有可能,他放下丰富小费。

酒保说:“隔三间铺位,一间叫‘时光逝去’的酒吧,知道那首歌吗,哈哈哈。”

家真走出门去。

他找到时光逝去,可不是就有钢琴师在奏那首名曲。

--当恋人呵护,他们仍然说我爱你,一个吻只是一个吻,一声叹息只是一声叹息,世事不变,可是时光已逝…

许家真看到角落一个人影。

他走近。

一个女子的声音斥责:“讨厌,你这只老鼠,若不走开,我叫经理。”

站在她对面屈膝哀求的是一个黑影。

他继续哀求:“我没有钱——”

许家真轻轻唤他:“钟斯。”

钟斯抬起头来,眼珠比什么时候都黄,连眼白都是黄的,头发纠结,衣服污垢。

他认出许家真,忽然哽咽了。

家真用手紧紧搂住他。

这时他发现钟斯只剩下一条手臂。

“钟斯,发生什么事?”

他呜咽,“打架,被斩伤…”他号啕大哭起来。

他又脏又臭又是残废。

家真把他抱紧。

那酒吧女呆住,一个英俊斯文穿名贵西服的年轻人把阴沟老鼠搂着不放,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谁?”

家真抬起来头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钟斯伯爵派来寻找他儿子的人。”

他扶着钟斯出去。

钟斯蹲在街边歇斯底里又哭又笑。

家真叫一辆车把他载到医院。

接着把昆生叫出来。

昆生检查过钟斯,“伤口已经愈合,手术做得很好,可是,你必需注意健康。”

钟斯憔悴垂头不语。

他又干又瘦,满面皱纹,牙齿也开始脱落。

昆生轻轻说:“你要振作,男子汉莫怨天尤人,切忌日渐堕落。”

钟斯手掩着脸。

家真说:“你爱做酒吧,我们合股,由你主持,可好?”

这时,昆生微笑说:“酒吧人杂,不如开一家咖啡吧,早八晚八,做白领生意,虽然辛苦,本小利大。”

一言提醒梦中人。

“钟斯,明天我与你去看铺位。”

当晚钟斯在医院留宿。

天一亮,家真便找到律师及经纪。

地产经纪感喟:“许先生来得正好,地产价已直线下降,是置业好时机。”

他们找到商业区现成小铺位,店主移民西去贱价低让,一说即合。

钟斯欢喜得团团转,“家真,我一定好好做,我不会辜负你。”

昆生却说:“钟斯,我替你联络了义肢医生,你一定要赴约。”

钟斯呆半晌,“昆生,你是天使。”

家真用诧异的口吻说:“你也发现了?请代为守秘。”

他们留下钟斯与律师等商议详情。

家真说:“昆生你先回去休息,我要见家英。”

赫昔逊金字招牌已经除下。

新字号用鲜红色,设计古怪,家真也未有细看。

家英迎出来,“找我?”

“你还未走?”

“还有几具电脑尚未搬走,我在场监视。”

这时,白发白须的赫昔逊本人也出来哈哈笑,“小家真?让我看清楚你。”

这已是他最后一天。

  第10章

他若无其事,神色如常,叫许家真佩服。

英人民族性竟如此深沉,了不起。

“家真记得到英格兰探访我们。”

家英站在他身边,赤胆忠心,宛如子侄。

他们进去办事。

这时,家真看到一幕奇景。

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华人跟在一个高瘦黄黑的土著身后,不住打躬作揖,土著不甚理睬他。

家真认得这个人。

他姓曹,他便是那个开口闭口“爱”如何如何,“爱”怎样怎样,把自身放首位,抬捧得天高,昔日在英国人手底下掌权的那曹某。

今日,他看样子又爱上了土著领导。

只听得他嘴里念念有词:“是,先生,对,先生。”叩头如捣蒜。

屈尊降贵不叫人难过,人总得设法活下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已是生存律例。

可是,需不需要这样露骨无耻愉快地示范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家真震惊之余,只剩悲哀。

那土著领导却看到了许家真,老远伸长手走过来,“是许家真先生?来之前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家真愕住,他不认识他。

那人却高声说:“我叫鸭都拿,当年我曾与令兄许家华为理想并肩作战。”

家华这二字是家真的死穴,他立刻软化,与鸭都拿握手。

“我与家华在英国是同学,家真,你也是蓉岛人,请回来服务蓉岛。”

家真深深吸口气。

鸭都拿吩咐秘书去来名片,“家真,我们每一日都欢迎你,今晚,请赏脸到舍下吃顿便饭。”

一旁的曹某露出艳羡眼光。

鸭都拿吩咐他:“招呼许先生。”

曹某如奉纶音:“Yes,sir。”

家真代他面红耳赤。

家真低声丢下两句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那曹某却问:“什么?”

家真吁出一口气,“该走了。”

曹某仍然不明白:“我替你叫车。”

这时家真微笑,“今晚我未必有空。”

曹某责怪:“鸭都拿先生如此忙如此有身份都抽空与你吃饭,你怎么可以说没有时间?”

曹某真是奇人,但愿他前途亨通。

家真笑笑离去。

回到酒店,昆生说:“我今晚与旧同事聚会,你可有去处?”

“你玩得高兴点。”

“同事们说新政府已与他们签妥新约,尽量挽留人才,但也有不少决意移民纽澳。”

“医学人才,到处受到尊重。”

家真一个人留在酒店,不觉在沙发睡着。

这一觉睡得很熟,直至有人敲他房间门才醒。

“谁?”

“许先生,是大堂经理。”

家真开门。

“许先生,”门外站着彬彬有礼年轻人,“鸭都拿先生说,没想到许先生选住我们属下酒店,待慢了,现在想替许先生转房间。”

“我们住这里已经很舒服。”

大堂经理只是陪笑。

家真不想为难他,“好吧,你得通知许太太。”

“是,是,还有,许先生,鸭都拿先生说,七时半在家里等你吃饭。”

这时,经理的手提电话响了,他说了两句,房间案头电话也响了起来。

家真去接听,是鸭都拿本人,“家真,家华有点东西在我处,我想亲手交给你,请你赏脸来一次。”

家真呵一声。

“你不知多像家华:一般高风亮节,不求名利,请恕我直言,华裔品格复杂,高低犹如云泥。”

“我准时到。”

鸭都拿很高兴。

经理更加松口气。

家真更衣出门,楼下有车子等他。

车子驶上山,只见蓉岛风景美丽如昔,蕉风椰雨,谁都会深深爱上它,家真忍不住哼起那首歌。

深色皮肤的司机笑了。

车子还未停下,鸭都拿本人已经迎上来。

他到底是长辈,家真连忙说:“不敢当。”

“看到你如看到家华一般,我实在想念家华,家华如能看到今日蓉岛,想必宽慰。”

一连三声家华,叫家真心酸。

他迎客人进屋,家居布置十分豪华,甚至带些绮丽,与鸭都拿性格不合。

他似看透家真心思,轻轻答:“装修全是内人意思。”

他带家真进书房,拉开抽屉,郑重取出一只大信封,取出内容,放在桌子上。

家真看到一只学生手表,一包烟丝,以及一帧照片。

他认得的确是大哥物件,照片里正是他们一家五口。

家真眼泪流下来。

他掩住眼睛,但不,他不止双目流泪,他整张面孔每个毛孔都在流泪,止都止不住。

鸭都拿轻轻叹声气,“我去斟杯酒给你。”

他让家真独自宣发情绪。

家真低头,握住大哥遗物,贴在胸前,一声不响默哀。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嗒一声推开。

家真以为是鸭都拿,他抬起头来。

但是缓缓进来的却是一个穿越白色中国旗袍的女子,身段曼妙,轻若流荧,她过来,坐在家真对面。

她这样安慰家真,“不要伤心,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永远怀念许家华。”

家真呆住,她,是她。

只听得她又说:“许家真,我认得你,你是当年偷窥我沐浴的那个小男孩。”

家真说不出话来,他无地自容。

“后来,你给我叔叔打了一顿,可是?”

家真瞠目结舌。

“我怎么知道是你?”她轻笑,“你看得到我,我当然也看得见你,你的五官一点也没变。”

她也是,清丽如昔,大眼睛宝光流露。

许家真悲喜交集。

她把那只学生手表戴在家真腕上。

“后来,我们有见过一次。”

家真更加讶异。

“是的,那次拍摄广告,你来探班,我又看到了你,我走进化妆间,以为你会跟上来说几句话,可是你没有,”声音到这里有点唏嘘,“三个月后,我便与鸭都拿结婚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有他这个人。

这时,家真知道再不讲话,永无机会。

他低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你,在我最苦恼时刻,你的脸,像一颗明星般照亮我的心襟,叫我振作,我感激你。”

她像是讶异了,“家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好听的话。”

家真腼腆的笑。

“搬家之后,我也吃了许多苦,看到若干嘴脸,受过极大气恼,但是每次想到住在工人流动宿舍时种种趣事,包括一个小男孩为我捱打,都会觉得愉快,我得感谢你才真。”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过一刻,她又轻轻松开。

这时,管家在门外说:“太太,晚饭准备好了。”

鸭都拿也进来说:“家真,试试我们家的娘惹菜。”

灯光下看到她,更加觉得与心底深处的蚀刻倩影一模一样。

在饭桌上家真一言不发,也吃得很少。

鸭都拿说:“家华也是这样,往qi書網…奇书往一日不发一言。”

吃晚饭,她退下休息。

鸭都拿又千叮万嘱,恳请许家真回蓉到服务。

家真只喝了一点点葡萄酒,却像是余醉。

昆生比他早回。

“我们搬进总统套房来,是怎么一回事?”

家真却抱怨:“我的左眼皮跳了一日,不知什么兆头。”

“我是法医,不信这些,你用冰水敷一敷会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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