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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明道六年,祁帝长子祁辍、次子祁瀛皆在一次罕见的宫廷瘟疫中不幸染病身亡,祁帝对这个惟一幸存下来的三皇子异常宠爱、百般扶持,不但延请天下博学之文士入皇宫为西席太傅,更招揽武功盖世之侠客教授其武学精要,并叮嘱暂时代为摄政王的弟弟祈王悉心教导其帝王之道。
祁舜年纪刚及弱冠,却有过人智慧,处事公平冷静,短短几年就以出色的政治才华蜚声朝野,他以太子身份临朝后,摄政王祁晟足迹渐少于庙堂,时常称病在祁王府闭门不出。
一位身穿长袍短襟的异服朝臣跟随在内饰身后,小心翼翼迈着碎步走进亭内,向祁舜叩首道:“臣禀秦王殿下,我国燕帝听说秦王喜好宝剑,这柄天下排名第十的‘承影剑’系燕帝珍藏多年之宝,如今权当前来祁国求娶公主的聘物,请秦王殿下笑纳。”
燕国使者深谙祁国礼制,知道祁国与燕国不同,朝臣对未登基的储君并不称“太子”,只尊称原属地封号,故言辞谨慎称祁舜为“秦王”。
祁舜冷眼扫视着手中“承影”,剑眉微微簇起,向身旁一名侍卫傲然说道:“将我们珍藏的剑拿来,给燕国使者看看。”
那侍卫应声而去,认真捧来三个剑匣,一一摆放在石台上。
祁舜示意他开启第一个剑匣,对那燕使说道:“父皇业已允准两国联姻,本王与燕国太子既然互为姻亲,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素有藏剑三柄,请贵使随意拣择其一回赠太子。”
燕国使者恭谨谢过,漫步走近石台,那侍卫将剑匣依序开启后站立一旁,沉声道:“请燕使大人挑选!”
燕国使者才走近剑匣,就已感觉到三柄剑身所散发出的凌厉之气,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颤,按捺着不安壮胆拿起其中一柄,更是万分惊骇,这三柄看似普通的宝剑,赫然竟是失传已久的“天下十剑”之“龙渊”、“泰阿”和“赤霄”。
祁舜取出这珍藏的三剑,燕帝赠予祁国的“承影”立刻相形见绌。
燕国使者本是识剑之人,心中暗惊,仍然强作镇静,带笑婉转禀道:“臣替太子谢过秦王殿下回赠之美意,但是秦王殿下如今已得十剑之三,加上燕帝所赠恰好是四喜之数,殿下不如另赠别物。”
祁舜见他如此说话,将手中“承影”剑归鞘后,淡然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改赠绝世玉璧一面与燕国太子,请燕国拣择吉日良辰,先为太子和皇妹举行订婚仪式,再议婚期。”
燕国使者叩首拜谢,应承道:“谢秦王殿下厚赐,臣即日返回翦州禀报燕帝和太子,请秦王殿下静候佳音。”
祁舜眼观燕国使者的背影,冷峻的唇角隐约勾起上扬,黝黑的双眸依旧如幽潭一般深不可测。
另一名侍卫捧过一个簇新的剑匣,趋奉而前,跪地说道:“属下日前听说塞外有剑客纷纷争夺此剑,料想必是宝物,如今得以到手,呈请殿下过目。”
祁舜略看了一眼,随即弃于一侧,说道:“此剑距离铸就之时不过七十余载,并非宝剑,留之无用。”
那侍卫原本以为千方百计寻了这柄剑来,必定能讨得主子欢心,猛地听见这淡淡的一句话,忙不迭跪倒在祁舜脚下的红色锦毡上,告罪道:“属下眼拙该死……属下并非有意取了伪装赝品来欺瞒王爷……”
祁舜尚未说话,亭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笑声道:“听说三哥今日得到了一柄稀世神剑,不知我可有眼福鉴赏鉴赏?”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柳荫后轻移莲步走出,正是昔日与云萝一起被挑选入宫的风菲,她身材高挑、气质华贵,头戴三凤金冠,身穿一件粉色金绣小袄、下罩水粉色罗裙,越发显得身段玲珑、窈窕多姿。
那侍卫见她来到,急忙叩首不迭道:“奴才叩见大公主!大公主精识天下名剑,只是奴才今日觅得的这一柄并非……”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径自低着头,不敢看祁舜。
祁国大公主风菲步履轻盈走到祁舜面前,以纤纤十指握住剑柄用力抽出,见那剑身寒芒四射,秀眸中瞬间流露出赞赏之色,然而不过须臾,她将柳眉微蹙了一蹙,向祁舜道:“三哥从何处得来这柄欧冶子徒孙所铸伪剑?”
祁舜剑眉轻扬,眸光深沉问道:“纵然是伪剑,何以见得是欧冶子徒孙所铸?”
风菲轻轻放下伪剑,转身看向祁舜,面带自信之色欣然说道:“三哥既然有心考我,我今日就斗胆在此班门弄斧一次,”她虽然如此说话,眉目间却极具信心,继续朗声说:“从古至今天下有名剑十柄,从十到二排名依次是承影、纯钧、鱼肠、干将莫邪、七星、龙渊、泰阿、赤霄和湛泸,排在第一的便是轩辕剑。天下其中龙渊、泰阿二剑均出自欧冶子之手,以剑气冰寒凌厉而见称,三哥今日所得之剑身犹带丝丝寒气、阴森逼人,颇有欧冶子遗风,而剑成不过数十载,自然是欧冶子徒子徒孙所仿制之物了!”
风菲言之有据、侃侃而谈,乌黑秀发头所佩戴珠冠上,金凤口所衔珠串微微摇颤,映衬着她的如花笑颜,令人不禁惊叹。
祁舜黑眸微转,赞道:“说得好。”
那侍卫更加惶恐惭愧,忙道:“奴才识剑之术远远不及大公主,请大公主日后多多训示!”
风菲灿然一笑,说道:“三哥自己何尝不是识剑高手,你是三哥的属下,怎么轮得到我来训示?”
几名小内侍低头将那柄伪剑拾起,祁舜向风菲道:“母后今日在东苑设春宴,你去迟了未免不恭,不必在这里耽搁了,快过去吧。”
风菲走到他面前嫣然微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锦盒,柔声说道:“听说后天是三哥的寿辰,小妹有一件薄礼相赠,希望三哥不要嫌弃风菲的手艺粗陋才好。”
祁舜略点了一下头,俊颜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多谢。”却并不亲手来接,随即起身离座,对身旁另一名内侍说道:“去御书房。”
他身边的小内侍会意,疾步向前伸手接过锦盒,陪着笑脸说道:“大公主的礼物必定精美难得,奴才一定小心拿好。”
风菲急忙加快脚步,追赶上去唤道:“三哥且慢!”
祁舜止步回头,见风菲似有话说,问道:“什么事?”
风菲唇角仍挂着笑意,走近祁舜,娇声说道:“三哥,小妹听母后说燕国来使前来求亲,不知道是真是假?父皇……三哥如今确定和亲人选了吗?是我们姐妹之中的哪一位?”
祁舜见风菲直言相问,脚步并不停留,说道:“此事春宴时母后会有决断,你去了自然知道。”
风菲凝望着祁舜的背影,秀眸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和忐忑不安的神色。
“和亲”在许多历史年代中,是友好邻邦之间加强亲谊的一种手段,小国为得到强国的保护,进贡美人给强国的国君以求自保;强国为索取小国的臣服和恭顺,强迫小国嫁出公主以作人质;或者小国向强国求娶公主,以为恩宠和荣耀,种种情形兼而有之。
燕国位于北方,兵强马壮、民风彪悍,地域逼近辽东祁国,自“帝京之盟”后堪称北方霸主,祁国、姬国等国君虽然身为黄帝嫡系后裔皆无人能掖其锋,但是燕国长期偏安一隅,若想逐鹿中原,祁国便是首当其冲需要越过的边境和门户,当年如果不是祁帝大开方便之门,燕国决不可能直捣黄龙攻下轩辕璟所在的帝京。
祁燕二国的关系,从表面来看是友好结盟,然而祁帝和燕帝皆非善类,多年以来各怀心机,燕国此时向祁国求亲,尽管其用意颇费思量,但是祁帝决不会拒绝,否则,当年他又何必叮嘱祁王寻觅美貌可爱的女童进皇宫抚养多年?
风菲、月芷、云萝,早在十年之前,就注定将来会成为为祁国牺牲的棋子。
风菲身处皇后的中宫,对朝政风云了解得比二位妹妹更多,她虽然明白自己将来不可摆脱的命运,但是,气候寒冷、地广人稀的北方燕国毕竟不是一个南国公主最好的归宿。即使要和亲,也要尽量争取嫁给衣国、姬国等与祁国血缘亲近的诸国王孙,毕竟他们的高贵血统远远胜过北方燕帝的子孙,将来与祁国反目成仇的几率较之燕国也小得多。
如今国中大事都落在三皇子祁舜手中,各位公主的命运就掌控在他的意念之下,月芷和祁舜都由永妃抚养长大,若是永妃出面说情,祁舜必定不会有意挑选月芷,风菲怎敢不用心讨好这位哥哥、希冀他不要选中自己去做这一次的“和亲使者”?
风菲身边侍女见她怔住,低声唤道:“大公主,南苑二公主仗着自己是永妃的义女,抢在我们前面送贺礼给殿下,以为能够讨得他的欢心,可惜殿下未必肯青眼相看她们的礼物呢!”
风菲柳眉蹙起,说道:“月芷的心思向来比谁都重……”她顿了一顿,又道:“西苑的那位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吧?”
侍女闻言,不禁低声笑道:“大公主难道忘了,西苑静妃娘娘和永妃娘娘向来不睦……大公主何必担心那位动什么心思?”
风菲会心一笑,主仆二人沿着御花园小径一路而去。
正文 第一章 春宴(二)
云萝独自在御池畔等候着小雨,觉得逗弄锦鲤有趣,正欲起身再摘一片柳叶时,恰好看见祁舜带着数名小内侍经过御池旁。
她与祁舜虽然名为兄妹,毕竟男女有别,且在自幼在不同的妃子处长大,静妃因病不善于宫中逢迎,与永妃关系并不密切,二人见面的机会不多,祁舜时常拜见皇后和永妃,和风菲、月芷略为亲近一些,几乎从来没有认真留意过她。
云萝在宫中偶尔也会遇见祁舜几次,故而并不惊慌,此刻也只按往日的礼仪,略微弯腰屈膝向他福了一福,唤了声“三哥”等待他过去。
不料,祁舜这一次却没有匆匆而过,反而刻意停下脚步,低头端详了一遍她的打扮。
云萝半晌不见祁舜赐起,心头觉得诧异,不禁抬眸向祁舜看了一眼,恰好迎上他那双如深潭般清澈的黑眸,急忙低垂下头,又说了一声道:“小妹给三哥请安。”
祁舜平日见惯各种各样的绝色佳人,尽管乍见云萝妆容淡雅、衣着微带华丽,犹如初春的藤花一般娇美多姿,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此刻被云萝的话提醒之后,迅速收回了眸光,声音冷肃应道:“平身,以后见我不必每次都这样行礼,母后的春宴你速去吧。”
云萝不觉有异,答应着站好时,小雨已取到牡丹花样追来,二人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前往东苑。
皇后所居的东苑,疏栏外种植着五颜六色的当季鲜花,正是牡丹、芍药、月季花开时节,花圃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各种红、黄、绿、蓝、紫、黑、白、粉的奇花异种齐聚一处,盛开得如火如荼、娇艳欲滴。其中尤以牡丹花最为色郁香浓,花朵大如圆盘、小若金盏,微风起时摇曳多姿,尽显中宫富丽堂皇之气。
云萝来到东苑时,见殿内衣香丽影、笑语喧哗,宫中诸妃和公主都已来了不少。
二公主月芷身着一袭湖水绿色绸衣端坐在永妃身侧,她将一头秀发挽成高高的凌云环髻,以各色宝石为压发装饰,眼如秋水、唇若点珠,天然生就一段袅娜风姿,较之大公主风菲的秀丽雍容,别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
云萝依照礼制一一拜过皇后和诸位嫔妃,因见月芷身旁还有一个空出的座位,料想是皇后为自己所留,她轻轻移步走过去坐下不久,大公主风菲同侍女一起款款进殿来,径直走到皇后身侧坐下。
祁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