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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摩尔庆幸地想,还好戴了大墨镜,可以隐藏过分喜悦的眼神。
走出工作室,曦西掩额,凝视天空。“哇,阳光还真大啊——”问张摩尔:“去哪吃?有什么好建议?你平常爱吃什么啊?”
张摩尔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想了想,说;“最近,是有个东西很好吃就是——”
“等一下、等一下!”双手在唇前画叉,她嘘他。“先别讲,这样我才有期待感。我现在饿得要死,想大吃一顿,在哪里?最好不用开车,找停车位烦死了。”
“前面有,用走的就到了。”
“好,等我一下。”
张摩尔看曦西走回门前,取来洋伞,又朝屋内喊。“秀兰,帮我找一下,抽屉有没有墨镜?没有?还是放在茶几上了?没有?啊,我知道我知道,在电视上。也没有?怪了,我扔哪去了?算了算了……”回来,她打开白底缀小黄花的洋伞对他笑。“我们走吧。”
张摩尔不走,凝视着她。
曦西歪着头,困惑地迎视着。“怎么了?我们走啦?”
张摩尔忽取走她手中的小花伞,同时,他的大墨镜,框上她的小脸蛋。小小尖尖瓜子脸,搭上大墨镜,衬着一袭橘黄色碎花洋装,张摩尔在心里笑,曦西这样很可爱。
“这要给我戴?”曦西戳戳脸上墨镜。
“嗯。”
“那你……”
“没关系。”
“伞我自己拿就好了。”男人撑小花伞太可笑。
“我拿。”他坚持,要为她挡光。
“噢!”曦西微笑,他很好意,但口气冷硬,给人不友善的错觉。张先生似乎不擅长跟人扯淡喔,讲话硬邦邦的。
长街,凉风轻拂,右边站着一排枫香树,日光在枝叶问闪烁,灿灿金光筛落在地,两人在斑驳破碎的光影中前行。张摩尔不时往旁边看,看他的大墨镜,随曦西轻快的脚步,在小脸上跳动起伏,这给他很愉快的感觉,浑不觉撑着女用花伞的自己有多滑稽。
来到张摩尔介绍的地方,看到目的地,曦西怪叫。“怎么是这里?”
这一叫,叫得张摩尔忐忑,她似乎很失望。
两人进去待不到五分钟,曦西就摇头笑着出来,右手拿着纸袋晃,边走边叹气。“唉唉唉,又不是小朋友,吃这种东西不算吃饭啦,没想到你说的是麦当劳。”他们有代沟。
“是你问我平时爱吃什么。”
“可是这是薯条,这是零食,这不算吃饭啊。”
她以为他乱介绍吗?张摩尔慎重其事道:“这不是平常的薯条,这个是新出的‘摇摇薯条’。”
薯条就是薯条!她啼笑皆非。“算了算了,带你去吃我平常吃的……”人怪,吃东西的品味也怪,嗟!
走过一条街,就到曦西最爱的SUBWAY。
“里面不能带外食,我们吃掉薯条再进去。”
曦西跟张摩尔站在门边嗑薯条,SUBWAY烤面包,空气弥漫着甜麦香,嘴里吃着油腻腻薯条,吃着吃着,曦西觉得处境荒谬,就笑了。
和张摩尔克难站在骑楼吃薯条,感觉还不赖。看阳光闪耀路树,看人遛狗走过,马路驰过汽车,汽车反射日光,慵懒的街景,教她不知不觉轻松起来,竟有种幸福感,比关在豪华大餐厅里吃还要舒服自在。
曦西转头看他,他今天穿套头黑白条纹线衫,窄版合身西装裤,难得正式的装扮,嘴上却叼着薯条,好笑。
“你刚刚有听见我助理说的话吧?有人反对让你加入,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但是开会时,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不要因为他们说了什么就难过。”曦西先夹他打预防针。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怀疑自己多虑了。张摩尔好像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的作品。
曦西眯起眼睛打量他,有时,甚至觉得,除了一开始积极要加入展览,之后他就对其它事不关心。不问和他一起展览的有谁,不问资源会怎么分配,不关心DM上名单顺序如何排列……这些都是艺术家们参展时最介意的事,他却问也不问,对薯条的关注,都还比对自己作品的关切多。
“喂,有这么好吃吗?我这个口味是海苔波光,不怎么样。你的咧?”
“咖哩恰恰。三种口味我都吃过,咖哩恰恰的最好吃。”
“我吃看看。”曦西凑近,拿薯条吃。
因为这个靠近的动作,张摩尔闻到熟悉的婴儿皂香,他一阵心悸。
“真的哦,你的真的比较好吃。”曦西窝在他胸前,连吃好几根薯条。
于是,张摩尔除了闻到香味,还感觉到她的发,轻轻摩挲过胸前衣服。顿时,身体僵硬紧绷,站得直挺挺,瞅向蓝天,感觉自己,像根火柴棒,滋滋滋燃烧。
在SCBWAY里,曦西检视摩尔写的作品介绍,一边吃着鲔鱼蔬菜色拉。
张摩尔在一旁也没闲着,他瞪着色拉,正专注地忙以尖叉做武器,攻击生蔬大队,叉住这个,丢到桌上;叉住那个,扔弃桌上,待曦西发现时,桌上已布满蔬菜残骸。
“嗳、你干什么啊?!”曦西这一喊,吓住他了。
张摩尔顿住动作,右手抓着叉子,叉尖上还死着一根青椒。
曦西看了快晕倒,桌面排满蔬菜大队,敢情是最时髦的装置艺术?一排是青椒,一排是红萝卜丝,一排是洋葱,还有一排酸黄瓜,排列整齐,像在桌上行军。在标榜健康饮食的SUBWAY餐厅,干这种事,简直是羞辱店家。
环顾左右,撞见好几对正窃笑的眼睛,曦西瞪他。“喂,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要吃这个——”生菜难吃死了,呸。他看曦西低头掩面,好像很窘。
“张摩尔,这样很没礼貌,挑出来的都比盘子内的还多。店员看了怎么想?挑出来就算了,还让它们排队?天啊,超丢脸的。”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关系,但看曦西困窘,张摩尔急了,难得和她共餐,怕再没有下一次,于是赶快做出补救动作,没想到,她又惊呼——
“你干什么?!”曦西看张摩尔叉住丢桌上的青椒吃,又叉住洋葱往嘴里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放桌子上了你还吃,脏啊。”
“你不是说丢脸?”
曦西怔住,看他皱眉,硬要吃下去的样子,忽然心头一暖,这家伙……她失笑。“我败给你了。”她拿卫生纸,将挑掉的蔬菜包好,桌面收拾干净。“你把能吃的都挑出来了,根本就没吃什么嘛。嘿,我知道你爱吃什么了……”把他当小朋友就行了,她去买了一份手工饼干给他。“巧克力饼干,这爱吃了吧?”
爱吃,更感动的是她的体贴。吃着曦西为他买的饼干,每一片尝起来都好甜蜜。他看曦西修改他写的作品说明,欣赏着她严肃专注的模样。
她说:“这样写没重点喔,我帮你改成……”
你怎么改都好!他啃着饼干,饼屑掉得到处是,望着她失神。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年少时,英文老师又回来给他上课。唉,真希望时间能暂停。
“你看,这样是不是更清楚?”她抬头,怔住,哈哈笑。“你小朋友啊,饼干掉得到处是?糟了!”曦西掩住嘴,失笑了。“唉,好像一直在念你,像不像一个啰唆的大姐?”
呜……他拉长了脸,眸色暗下,小她四岁,心中很介意了,又听她说什么大姐,更心灰。
曦西看看手表。“啊,四点多了,我还有事,你看看我改的跟你的意思有没有一样,Bye喽——”她风也似地走了。
张摩尔还舍不得离开,把她没喝完的可乐拿来喝,可乐不冰,仍喝得陶醉,回味曦西的一瞥一笑……
“张摩尔?”冷不防有人喊。
张摩尔僵住,抬头,顿时脸红耳热。曦西站在桌前,眼神奇怪地看他喝她喝过的可乐。
张摩尔放不可乐解释:“我很渴。”
“噢……”曦西尴尬笑了笑,拿了挂在椅背的袋子。
“Bye——”闪先,张摩尔怪怪喔!
她是不是以为我是变态?!但我不足!张摩尔气恼,发现桌沿挂着洋伞,她把伞忘了。
稍后,太阳下山,天色暗蓝,有个好高的男人,竟撑着把小花伞,昂首阔步,走在大街。
张摩尔特立独行,引人注目,他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懒得理会别人眼神,这一路,都要赖在曦西伞下,太迷恋,变傻瓜。没关系,他情愿当傻瓜。
曦西赶着去见闵智投顾公司总裁,罗闵睿。
六十几岁的罗闵睿,留小平头,身材矮胖,爱抽雪茄,喜欢收藏艺术品,长期赞助国内各大艺术展。他常约曦西和艺术家们喝茶聊天,办公厅内,处处摆设艺术收藏。有奇石琉璃,陶器西洋画,品味非凡,喜热闹,更爱欣赏美女。
一见美丽的曦西来了,罗闵睿笑容满面。
“曦西啊,我想起来欢迎你,可是我喔,懒得站起来啦,哈哈哈哈哈哈。”罗闵睿歪在沙发,拍拍肥肚。“你看看我这个肚子,就要爆炸了,哈哈哈哈哈。”
曦西笑眯眯说:“所以你不能再喝酒啦,谁叫你老是跑酒店。”
“你来得正好——上次跟陈桑谈赞助,你的‘时尚考’忘在这里了。”他向秘书使个眼色,秘书赶紧拿来给曦西。
曦西失而复得,高兴得摸了又摸。“原来是在你这里,难怪找都找不到。”
“手机也掉在这里好几次喽,你健忘的毛病也太严重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办法,要记的事太多,脑子越用越不灵光咧!罗董最近好吗?”
“要是有像你这么漂亮的员工,就好啦,就开心喽,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好,你工作会分心。”
“曦西啊,等一下我跟李董要去红苑抽雪茄,一起来,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我拿了好几张优待券,是夫人最爱看的昆曲表演喔!”打开皮包,曦西拿票给罗董。
“唉呀!”罗董低笑咳嗽。“我心情正好,干么提我老婆?”
曦西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前几天夫人还找我喝下午茶喔。”
他露出个懊恼的笑容。“我知道知道啦,你这丫头是秀蕙派的奸细嘛。不想跟我们几个老人出去玩,就拿我老婆出来挡。”
卓曦西甜甜一笑。“我来又不是为了玩,有事拜托董事长哩。”
“每个来找我的都有事拜托我,不是借钱就是想问内线消息,没一个是来关心我这老头子。曦西,你跟我借钱的话,三百万还OK,多了就不行噢,哈哈哈哈哈。”
“不借钱,是要卖东西给你。”
“噢?最近有什么好货吗?”曦西是他参加艺品拍卖的专业顾问,每次竞标,他都会先问曦西的意见。可是曦西一向只会给意见,不曾中介艺品买卖啊。
“是啊。”
“好好的策展人不做,跑去卖什么东西?”他忽然面色一变,生疏起来。“如果你是要跟我推销直销产品,你可以回去了,我从不买那种……”
“我卖你这幅画——”曦西拿翻拍的照片给他看。
罗董戴起老花眼镜,仔细端详,画中是夜晚在墙顶睡觉的花猫。
曦西解释道;“这是新锐画家张摩尔的画作‘猫梦’,他也会参加我十月策划的‘诡异三角恋’。怎么样?罗董很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