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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还算是顺利,但卫嫤从来没带过这么复杂的队伍,沿途不免心烦意乱。
临时纠集起来的队伍,最大的弊端在于人心涣散,这样的人马拉出去与大梁军队面对面地干架,显然不智。所以卫嫤才选了一条迂回的路。
“一千五百人,下了山之后不知还能剩下多少。”锦娘回头看向队伍最末的大梁少年,掩不住脸上的疲惫。她脸上的伤口很难顺利结痂,便是刻意用药包扎过,还不断有血水泅出。整个人看起来呆滞又冷漠,与回忆里那温柔讨巧的模样完全不符。她与卫嫤才分别了一年,可是这场戏却演了足足十三年,走到了这一步,两人都有些看不透对方。
“别人走不走无所谓,你不走就行了,有些旧账……是怎么样都要和你算一算。”卫嫤道。
锦娘抬眼看她,语气里慢慢流露出试探:“我无心害你,你安心做我南禹宗主又有什么不好?你想凌驾万人之上,想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根本用不着这样费力不讨好的法子,你听我的,坐上这位子,与皇上握手言和。太后的目的达到了,你我也舒坦。何乐而不为?”
卫嫤厌恶地扭过头,不予搭理。
锦娘仍不死心,又道:“历任凤主都是大梁后位的上上之选,照我看,皇上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就算你不是为了南禹宗族,为了天下苍生,你也要为自己想想。想通了。便是一条康庄大道,我们可以不废一兵一卒……”
“呵呵。”卫嫤打断了她的话,回头一望,“十户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有趣的人,大梁后位?你在发什么梦?我是大梁的公主,怎么可能坐上那皇后的位子?这要算起来。我可是玉煜的亲妹妹,你啊。为了达到目的还真不讲究,就这样,你还敢说是炒我自己想想。康庄大道,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如果你同意归顺于我的附加条件是这个,我也只能说,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宗……公主!”锦娘语塞。
“我喜欢打战,从师父收养我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活着,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他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他,才有今天的一切,面前放着两条路,我还可以选。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你答应了我,就必须得听我的。”卫嫤傲然扬眉,看向山下。
树海苍茫,渐渐已经没有了去路,身后火势蔓延,却烧不到这里,站在这片焦土中间,众人感到前后未有的安静,一如卫嫤的心。“我们下山之后会直接攻打惜祭,这是我的首战,希望你别自作聪明,从中添乱。”
锦娘看她加快了步子,一时惶急,大声道:“卓桦,你可以什么都不顾,但你的命是我拿命换来的,如果不是我以性命作保,发动‘赎魂咒’,你就是有‘凤点头’也无济于事,常言饮水须思源,你记得这个。”
卫嫤足下一顿,却是笑了:“你待怎么?让我把命还给你?你做什么都是自愿的,到了这个时候却还与我拉码谈价?你使我死而复生,我谢谢你,但你利用我算计我,这笔账又怎么算?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大不了,此事了结,我将这条命还给你。”
“……”都说有幸重生能更懂得惜命,原来却并非如此,至少卫嫤那声谢说得轻如鸿毛,连锦娘都忍不住感到羞耻。她离开卫嫤太久,好些东西都模糊不清了,只有卫嫤的背影还那样刺目。当初锦娘托病,趁机将卫嫤送去伴驾狩猎时,她就是这样潇洒的背影。历经多年,不会改变的,只有她那杀伐果决的性格。
卫嫤自命为主帅,一千五百人全按军队制式编定,叶冷虽然武功平平,但却善于沟通,队伍里的混乱没持续多久,便被他压下来。划着卫嫤的势头,他有些狐假虎威的羞耻感,却在箫氏那些寡妇们的笑声中化解了不少。
“小兄弟也是公主殿下的人?”女人们看他上蹿下跳十分用心,不免多留意一些。
“不……不是,我倒是想,但老大眼光高,看不上眼,就我这怂样,就安心给她做小弟好了,她……挺好的。”叶冷说不上卫嫤到底有什么好,细想来,又觉得样样都不好。只是这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既然不是公主殿下的菜,那跟了我们可好?男人,总归是要有个归宿的。”姑娘们的队伍乱了,有人肆意地伸手拉叶冷的衣裳,一张张俏脸,媚眼如丝。
“我,哈哈,还是不要了。”叶冷缩头缩脑地盯了卫嫤一眼,心虚地闪开,身后跟着的兄弟们就笑起来,直笑得他脸上发烫。他跟着卫嫤出来,看到的都是大梁风貌,一时间对姑娘们的话还难以消化。
有人往他身边过,轻嗤出声:“归宿?我看是坟墓,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都是胭脂陷阱,掉一个下去,断果是连渣渣也不剩。”
这边刚说完,席庶玉手底下便有几脾性火爆地要捋袖子揍人,叶冷待要上前拦阻,却猛听前头一声轻叱:“你们这么爱说话,何不滚回山上去说?真当我说的话都是耳边风?”
叶冷打了个机灵,耗子见了猫儿似的,将脖子一缩,却见卫嫤不知何时归来,站在席庶玉身边,板着张脸。席庶玉摇了摇头,示意姐妹们噤声。
“老大!”叶冷腆着脸招呼。
“想办法叫人闭嘴,不听劝的就都给我滚回去,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我,就给我听清楚,跟在我身边,不论男女,一视同仁,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她想了想,又叫上柳欢,“烦请柳姐姐替我行赏罚之责,再有这样嘻嘻哈哈不知轻重的,就地阵法。你们都记住了,在得到我的认同之前,你们不过是一群丧家狗!”
“小丫头好狂的口气!”巫族祭司们大大不满,她们享受惯了高高在上的待遇,就算是最落迫的时候还能得一声尊称,怎么到了这丫头嘴里就变成了狗?她们什么时候连性命交上去了?
“不服就拿出点本事,现在是逃命,不是踏青。我的话就说一次,过了那条河,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你们若是不服,现在就滚。”卫嫤的声音清越,一言一语掷地有声,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应了她的话,还真有几名巫族子民离队,但大多数人,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卫嫤身边。
邙山大捷,如雷贯耳,有点见识的人也知道北伐多么棘手,卫嫤若是一点能耐也没有,便也不配站在这里发号施令了。
众人都沉默下来,凌乱的步子渐渐统一,再没有人敢顶嘴。
谢征听得糊涂,小声问道:“就地阵法……是什么意思?”
站在他身旁的山贼压低了声音,答道:“阵法,咳,就是……”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谢征脖子一凉,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跟在他身后的大梁少年见他吓成这样,也忍不住 有些紧张,便跟着他一道立得笔直。队伍肃整起来,终于有了些样子。
卫嫤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回排头,柳欢却追了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件东西:“卫小姐,这药虽然不能解蛊毒,但好歹可以压制久一些,你先用着。”
卫嫤收下药瓶,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天:“我要尽快拿下惜祭,不能给灵州任何增援的机会,到了惜祭,我就能与隐卫联系上,接下来就会顺利得多。小规模的攻城战,难度不小,时间拖得一久,难免便会陷入两面夹击的窘境。”
“所以?”柳欢没打过战,不过想想与墨玉山庄弟子协同作战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也就宽下心来。可是下一刻,卫嫤却说了句极不负责任的话。
“你带他们攻城,见人就杀,记住,别说是我的意思,也别让锦娘知晓。到时候可能会很乱,不过乱有乱的好处,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杀谁,我都可以不管。”
言下之意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次机会,可以是手刃叛军魁首为柳沁报仇,也可以是杀了大祭司取而代之以满足自己的野心,但更大的可能是,在乱军之中找到“凤点头”,说不定,柳沁还有一线生机?
前面两点,卫嫤可能想到,那最后一点呢?她能不能看透?这到底是许诺,还是陷阱?
柳欢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她完全忽略了卫嫤眉间的焦灼。
此战求胜,卫嫤没想过要全身而退,她也猜到这里边一定有人会浑水摸鱼,眼下要约束,且能约束的势力只有两股,一是以叶冷和谢征为首的自己人,另一则是与箫氏命运相关的寡妇们……只要他们不出事就好。
除此之外,她最大的担心,却是大梁来的骑兵。北伐平原多以骑兵冲杀,按理,这些骑兵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南禹山地。
除非……北方有变!
“叶冷,你带几个人去后面看看,将我的意思都说了,找两个轻功好一点的返回山上,抢一匹马回来。”北地失收,常州的马场不知倒闭了多少家,玉煜哪来的马?
第303章 财富
行军有快有慢,拖拖拉拉又是一路。
卫嫤体力尚存,但是精力远远透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大梁的少年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跟上来,一路只是叫苦不迭。
席庶玉等人看着不是个办法,便提议原地休整,喘口气。
卫嫤将药瓶里的药丸都倒出来,胡乱地塞进嘴里,一脸凶狠地抢过了谢征手里的水壶,仰头喝了个底朝天。谢征愁眉苦脸地绕去叶冷身边坐了。
“只会欺负我。”他嘟囔着,拽着衣角发呆,说了半天也没见回应,抬头才发现叶冷在发怔。
“是药三分毒,老大这样的吃法,没病也能吃出些病来,还是得早些寻回村长才行。”他喃喃自语,将目光不住地往卫嫤那边瞟,心里七上八下地没有着落。卫嫤中了蛊毒,却一直未行运功疗伤,撑到现在,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她受了重伤这一茬。她好像不会痛,也不会死,当初在碧水坞也是这样,倩影飘摇,立在偃甲兽锃亮的背上,连唇边的冷笑也没变。
生死一线,她向来不惧。
印象中,她只有看着箫琰才会露出害怕的表情,那样小心翼翼,老老实实,仿佛变了个人。
看着她,很容易想到惧内的丈夫,在外面飞扬跋扈,回到家里就成了狗熊。
又或者,当她变得无畏无惧时,才真正显露出骨子里的可悲。
不惧生死,只畏别离。
柳欢看着卫嫤一口气将药丸倒了小半瓶,也吃了一惊:“卫小姐,这药的份量不是这样……”
卫嫤懵懵地扭过头:“那该是怎么样?我中了的蛊毒起码十七八种,是痛是痒都分不清了,还讲究什么份量。还不随便吃一点罢了。”她洒脱得很,好像已经忘记了箫琰的事。这个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
她的笑十分有感染力,那样不可一世的态度,竟令人十分安心,好像经她这样一说,什么问题都成不了问题。柳欢的心里的些堵,闷闷地捶着胸口,却不知是哪里涌出来的酸楚。她捏着卫嫤递来的小半块干粮,又忍不住冲着那牙齿发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跟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为了活下去,我却是为了这样那样的野心,如果不是亲自证实‘凤点头’是认了你作凤主。兴许我还会有更僭越的举动,你真的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