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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木盒,有些哭笑不得。
“大财主”便是我在二十一世纪跟朋友经常玩的桌游—“大富翁”,在翼南侯府中生活实在无聊,我便找了白绢,麻纸。照着记忆将游戏用的地图和纸牌画了出来,闲暇时就跟几个要好的歌女一起玩,并告诉她们这个游戏叫“大财主”
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传到了珍慎公主的耳中。
她原本就是个贪玩的人,我只教了她一遍,她竟然已经熟记在心。从此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等闲暇无事的时候便要拿出来玩一通。
珍慎公主让流菱拿着木盒干什么?
我正在纳闷,听到她说道:“太后说闷地慌,我们拿了把戏去给她解解闷。”
“可是去见太后?”我问道。
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你见皇上还早了些。”
我低头不语,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湿漉漉的均是冷汗。
我跟着珍慎公主一路走到门口,翼南侯府的车马队早已经列队等候在外。几乎刚出了门,我便看到了翼南侯府的骑奴中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
五年不见,他已长成了堂堂男儿。就如那些歌女口中说的那样,健硕威猛,星眉朗目,已不再是我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放羊倌。
我正打量他,他刚好也朝我看过来,我的心不自觉地狂跳了一拍。他的目光冷漠而平淡,只在我的脸上稍稍停留。
“公主请上车。”他欠了欠身。
珍慎公主朝他伸出手去,林子昂接住她的手轻扶她的腰并小心翼翼地将她将她扶上了马车。我走向另外一辆马车,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林子昂,看来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了。
第二章
马车一路行进,马蹄声,车轮声细细碎碎地传我的耳朵,一切都显得格外遥远……
“你怎么还不走?”子昂问我。
走?我能去哪里?我悲哀地想。一个大四的女生,死皮赖脸地跟着十来岁的孩子,那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瞪着他,不说话。
西边的空中堆满了迤逦的晚霞,红的似火。
他叹了口气,问我,“你饿了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因为确实感觉到腹中空空,摇头是因为没有一点胃口。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来。我想都没想便递手过去,他的手很烫,手掌因为长期握着赶羊的长鞭,已经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子昂带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才看到一户户的人家。此时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点起了灯火。
他把我带到一处破庙,叫我在门口等他,我点点头,看着他大踏步地走进了庙堂,之后听到一阵”嚓嚓”声。便有昏黄的烛光从庙堂里透射出来,不待他叫我,我便自行走了进去。
子昂看看我,又从外头搬了些干草进来放到地上。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他说。
“那你呢?”我问他。
“我要把羊赶回去。”
“我不能跟着你吗?”我又问,想象着我要躺在草堆上睡觉就觉得浑身发痒。
他摇摇头,眼底透出一丝悲哀。
我突然觉得绝望,鼻子一酸,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子昂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我把养赶回羊圈就回来。”他走上前笨拙地帮我擦眼泪,“你别哭了成吗?”
我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子昂走了,我蜷着身子坐在草堆上。看着那些陈旧的佛像西零八落地洒落在佛堂的各处,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地发冷。
我又饿又累,但更多的是无助和绝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尽管绞尽脑汁地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我之前做过了什么,就好像那段记忆被直接抹去了。
时间在难熬中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实在疲惫到了极点,便蜷缩着身体躺倒在了草堆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响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子昂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他不声不响地递给我一包东西,随即又出去搬了一堆干草放在离我不远的地上。坐下了,看着我道:“吃吧。”
刚才他给我的竟是两个馒头,看样子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又干又硬。
但我确实饿了,也顾不得这许多,狼吞虎咽地将两个馒头吞下肚去。子昂用破罐子从外面帮我取了水过来,我又接过来“咕咚咕咚”地狂喝了一通。
末了,才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角,心想这顿晚饭的味道是差了些,但总算还是吃饱了。
我见子昂的脖颈肌肉紧了紧,突然意识到我刚才吃掉的可能是他的晚餐。
“你……是不是还没吃过饭?”我问,心里很过意不去。
他反问:“你家住在哪里?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家去。”
我摇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我依旧茫然地摇头。
他抿紧了嘴,眉头微蹙。我意外地看到的右边的脸颊红肿了一块,依稀是个手印的摸样,难道竟有人打了他?
“你的脸怎么了?”我问。
他的目光微微一跳,别开脸去看着外面的暮色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便知趣地也没有再往下问。
“睡觉吧,明天再帮你找家。”子昂说。
我并没有什么睡意,但也不想再折腾子昂,便点点头又在草堆上躺下了。他从身后拿了些草,盖到我的身上。
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尽管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我想。
“吁—”
车夫的吆喝声将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们到了。”一旁的流菱说道。过了没一会儿,窗帷已经被人轻轻掀起:“请两位姑娘下车。”
脚刚落地,我的目光便被眼前巍峨,华贵的宫殿所吸引,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流菱催促我,才让我回过神来。
我看到不远处珍慎公主不知道在轻声跟子昂吩咐着什么,她那双绝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英气逼人的脸庞,浅浅地笑着。
“是—”子昂合手鞠躬,之后便带着车马队走了,而他的眼睛却再也没有朝我看过一眼。
我看着他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深红色的宫道曲曲折折通向和乐宫,刚走到殿外便见到殿檐层层叠叠地摆放着怒放的牡丹,红色的宫墙衬托下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华贵气息。
宫人早已通报了太后。
珍慎公主扯着绫裙步履轻快地往里走,口中一边唤着:“母后,母后。”我同流菱紧跟其后。
进了殿,便闻到一股罕有的清香。
“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这么还这般疯疯癫癫的。”太后轻声责怪,但脸上却是笑得灿烂,她身着素色华服,高高耸起的发髻中已经夹杂了少许的白发。
她的身上除了镶有红宝石的发簪和右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竟再无佩戴其它首饰。我有些惊讶,我以为喜欢牡丹花的人,都是喜欢隆重和华贵的。
“母后不是说自己闷得慌,孩儿特意来陪你的,母后还说孩儿疯癫。”珍慎公主撅起嘴撒娇,并顺势坐到了太后的旁边。
“就知道你最乖。”太后轻抚她的额头细细端详着她,慈祥地笑,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拾衣跪了下来:“民女陈静瑶,叩见皇太后。”
太后道了平身。
珍慎公主笑道:“静瑶,快把你的把戏拿出来让皇太后瞧瞧。”
我从地上起来微微欠身,从侍女流菱的手中接过木盒,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放到桌上。
昂贵的白色丝绢,罕见的麻纸牌,白玉做成的骰子……珍慎公主竟煞费苦心将原本的游戏道具做地如此精致贵重。
我花了半个时辰教会了皇太后玩“大富翁”,这段时间珍慎公主一直在一旁逗弄着太后的金刚鹦鹉—平儿,那鸟儿反复地叨叨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国泰民安”,让人忍俊不禁。
太后倒是挺迷这个游戏,玩了两轮依旧兴趣未减,而我,实在有些困顿。
“听说你还会讲故事?”太后扔了骰子,一脸的笑,“哟,六点啊,刚好买块地。”
“民女讲的都是写不入流的故事。”我谦虚道。
“讲一个给皇太后听听。”珍慎公主在一旁推波助澜。
“等走完这一圈就给太后讲一个”
太后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珍慎公主道:“这孩子会讨人喜欢。”
珍慎公主不以为然:“我教出来的个个都讨人喜欢。”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更招人厌憎”她的脸冷了下来:“母后,您就任由那个赵倩在后宫飞扬跋扈,一手遮天?”
太后面无表情。
“皇上喜欢林蓝儿,把她接到了宫里后,那赵倩竟闹得哭天抢地的,到现在愣是一个封号都没得,真是岂有此理!她独占皇上那么多年,可曾为他诞下子嗣?她是想让皇上的大好江山无人继承吗?珍慎实在是……”
“够了!”太后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僵硬,眼底有股怒意稍纵即逝。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淡淡道:“给锦儿一点时间,你做好你的公主就是,锦儿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
珍慎公主从逸乐宫出来,一脸的郁闷。我猜想她原本是想在太后面前告皇后的状,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是这种态度对她。
可是她带我见太后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给她消乏解闷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章
回府以后,听说珍慎公主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师傅沈吟风被某个达官贵人请去府中讴歌助兴,很难得地让我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
这天,刘月君跑到我房里来闲聊。她的性格爽朗天真跟我很合得来。跟我一起住在翼南侯府府接受训练的大多都是高官们送来的女儿,虽说有些模样长得并不算太好,但仗着自己的家族势力,言行间对我充满了鄙夷。
刘月君是汉江成王刘鹏之女,原本出生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父母兄弟均被诛杀,刘月君那时因为年纪尚小加上是个女孩,对大金王朝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才侥幸逃得一命。
从表面上看,月君是个非常活泼的女子,爱笑,爱玩闹,但我发现好几次当她独处的时候,脸上总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听说皇上过几日便要来翼南侯府府了。”
我正在练字,听她这样说心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旖旎轩的姑娘们都忙着做准备呢?”她看着我,微笑道:“文君的母亲给她送来了最好的胭脂和香料,大概这次是要势在必得了,雨婷的家里又送了几身心新做的行头过来……”
我默默地听着,想到日后也会被珍怡公主送去皇帝身边,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见我闷闷不乐,大概以为我因为这次不能见到刘锦的缘故。
便安慰道:“妹妹的年纪还小,以你的姿色日后一定能会被皇上看中。”
我苦笑,“帝王之爱岂是静瑶能够消受的,若是日后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依相守,清贫应该也没那么可怕了吧。”她看我的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突然抿嘴笑道:“没想到妹妹你小小年纪竟是如此脱俗的想法。”
我不语,缓缓地走出门去,仰着头见到一方蓝天,几丝白云悠悠然地顺着风从我头顶飘过,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翼南侯府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所幸这一切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又能躲得了几时?再过一个月我便满十三岁了。
“倚绿亭”在翼南侯府后花园的西边,这里景色优美